果不其然聊縣試的事情。


    謝中元與其他同僚一同傾聽。


    順天府尹講完流程要點後,橫掃眾人,鏗鏘有力:“雖有章法可尋,但縣試乃是科考選才的門檻,皇室宗親都親力親為,甘願為輔之。爾等作為主考官更得竭盡全力,為國家選出治世人才!出題務必拿捏好分寸。”


    五洲十九縣的官吏齊齊頷首稱是。


    掃過眾人畢恭畢敬的模樣,順天府尹又交代了幾句,最後直白看向謝中元:“大興縣一向是京城乃至全國讀書向學聖地,今日某些人既報了名,那你就得做好父母官平常心對待。”


    謝中元彎腰:“卑職定牢記大人教誨。眼下……眼下還有一事下官初來乍到,還得請諸位同僚以及大人您幫忙拿捏個章程。”


    都不等眾人什麽反應,謝中元忙道自己的困惑:“縣試上榜人數曆來以取報名人數的十分之一。可以今日報名人數看,恐怕會增多,若是定例規則不變,恐怕會引發騷動。”


    武官子弟來混混導致報考人數增多。若是按著老規矩定名額,那肯定對文官子弟有利。可若是團榜上無一個武官子弟,那……那朝堂上肯定又得熱鬧。畢竟每個爹都是望子成龍的,隻覺自己孩子最好!


    可若分開來取,又是對辛苦苦讀的文官子弟不公平。


    此話一出,其他縣令瞬間斂聲屏息,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尤其是宛平縣令更是慶幸不已。他的轄區內雖有些官吏,但更多還是富商子弟。所以……所以還算安全,不會被卷入某些恩恩怨怨中。


    不像大興縣。


    平時沒啥事,一有事就是要命的大事。


    順天府尹:“…………”


    上輩子造了什麽孽,這輩子才當京城父母官!


    腹誹著,順天府尹掃掃麵色齊齊一變的縣令們,示意其他人下去,而後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大興縣令,直白無比:“咱們在這事上恐怕算一根藤上的螞蚱。”


    那些勳貴眼高於頂,肯定不會揪著區區一個七品縣令,反而直接問責他這個順天府尹。像崔恩侯打架反被揍了,就連崔鎮這樣算明理的武勳,都不去找大興縣處理,直接越級找順天府要個公道。


    多少順天府尹就是這樣無辜卷入朝鬥中,被流放北疆的?


    據聞北疆都有順天府府尹專屬的苦役營了。


    謝中元聞言雖然震驚了一瞬,但腰卻彎得更低了:“大人您說得是。所以下官不得不當眾開口提前挑破了這一事,否則考試後咱們更被動。”


    “且看看禦史大夫明日會不會上奏勸諫。”順天府尹無視彎腰的謝中元,抬眸看向皇城的方向,意味深長道:“畢竟堂堂超品國公要下場考試,翻遍了史書也就這一位。”


    崔鎮因戰功赫赫,封無可封,武帝爺特封超品國公,享郡王爵的實質性好處,食邑五千戶!


    崔鎮死後,明德帝據聞因種種原因,最終下旨崔恩侯平襲爵位。因此崔恩侯亦也是超品國公,享食邑五千戶!


    所以哪怕崔恩侯自己說奉旨科考,也會有禦史大夫勸諫幾句。


    謝中元聞言表示自己懂了。


    拉幾個有司衙門一起下水,去探探明德帝到底什麽心思。


    可萬萬沒想到禦史大夫上奏,帝王留中不發!


    留中不發——帝王將臣子的奏折不批複迴應,也不讓朝會討論。更直白點,明德帝他耍無賴,采用了拖字大法!


    畢竟縣試的時間定下了啊啊啊!


    謝中元沉默半晌,最終下了決定:按著科考人數確定上榜人數,也按著答卷的質量來!不去管考場外的風風雨雨。


    其他朝臣對明德帝如此曖昧的態度輾轉反側,做出的決策也大相徑庭:有催著家裏孩子報名的,也有讓孩子感染風寒“錯過”這一屆縣試,更有人打算看看趙家子參加不參加縣試再做決定。


    被關注的趙家:“…………”


    趙斌恨不得直接打死自己不成器的兒子,可偏偏理智告訴他此刻不能動粗,因此隻能狠狠剮著趙景林:“你要是本次縣試不能團榜居中,為父都要被笑話打趣一輩子,無顏為官!”


    趙夫人聞言一顫。


    團榜,乃是縣試正場之後縣衙公布錄用的榜單。從裏到外,一圈一圈的填寫名次,到最後整個榜單形狀跟大餅一樣,便稱作團榜。


    而團榜局中,指的便是正場第一名!


    以趙景林的水平,若是去其他縣參考可能會獲得第一名,但大興縣人才輩出,考生大多也有家族底蘊,誰也不敢保證自己就能拿第一名!


    “老爺,您莫要生氣,景林他會努力,縣試不過第一關,名次並不重要,隻要殿試榜上有名,才算塵埃落定。”趙夫人觀察著趙斌的神色,小心翼翼的開口勸著:“小時了了的人也不少啊。咱們還是得看誰能夠走到最後。”


    聞言趙斌鐵青的麵色和緩了些,視線剮向趙夫人,怒喝道:“也就你寵出來不知天高地厚的!崔家就算落敗了,可到底還是國公門楣,豈是個黃口小兒得罪起?”


    趙景林見狀死死捏緊拳頭,眼裏帶著憎恨。


    國公也有被抄家滅族的!


    被惦念的國公此刻正跟四歲的侄子一起學習穿衣服和吃飯。


    “這春日冷暖一定要注意。檢查的時候天剛亮,冷得要命,穿衣一定要快,也要握緊暖爐。還有這些幹糧都是易克化的……”俞嬤嬤細細叮囑著,唯恐冷著餓著自家哥兒。


    崔琇聽得頗為認真。畢竟,先前從未有人像娘親一樣如此細細囑咐。


    隻不過……隻不過考慮太周全了,也略有些不太好。


    “俞嬤嬤,我……我都是大人了。”崔琇紅著臉,捂著自己的褲子,把腦袋搖晃成撥浪鼓。


    俞嬤嬤竟然和幾個丫鬟奇思妙想的,讓他穿開、襠、褲、帶、尿、布!!!


    “哥兒您是不清楚,那考舍,據聞臭烘烘的,一點不像家裏,甚至比鄉下那種露天旱廁還臭。且臭就算了還高!”俞嬤嬤比劃了一下崔琇的身高,眉頭都擰成川了:“據聞也有溺斃的……呸呸呸!”


    呸了三聲後,俞嬤嬤繼續道:“咱們以防萬一,穿開、襠、褲不丟人,就您這歲數,草叢一蹲,也是可以理解的。咱們得安全第一!”


    饒是話語有幾分道理,可崔琇一想想自己大庭廣眾那個啥,就覺得對不起所學:“我都是讀書人了,禮義廉恥要記心中的!”


    “可……”


    “行了,俞嬤嬤你別勸了。這種小古板就跟崔千霆一個模子刻出來。”崔恩侯翻白眼,指指食盒:“把竹籃讓木匠改成簡易能組合的尿壺模樣不就行了?你難道還希冀我把筆墨紙硯還有吃剩下的東西帶迴家嗎?”


    俞嬤嬤震驚:“可……可竹籃自古以來就是裝吃食和工具的,哪能跟那肮髒的相比?”


    “你別忽悠我了,當初去莊子,爺還看到粑粑往……”崔恩侯似想到了什麽,直接捂著胸口,自顧幹嘔去了。


    崔琇見狀目送崔恩侯離開,也不敢去想人未說完的話語。


    他看看尿布,再看看食盒,抬手比劃比劃自己的身高,沉默半晌,最後艱難的抬手:“點兵點將,點到誰就選誰!”


    俞嬤嬤看著麵色驟然通紅通紅的崔琇,無奈的笑笑:“好了,咱們定了,不許改了!”


    “您現在也臨陳磨槍認認字,到時候方便找自己的座位。”


    崔琇看著招唿丫鬟去忙的俞嬤嬤,無奈歎口氣,複習甲乙丙丁壹貳叁等數字。


    在忙碌中,縣試來臨。


    這一日四更天,更夫打更報時,都會提高音調高唿,敲鑼的聲音都比平時更重,借此提醒考生及時出發,免得誤了時辰。朝廷對科考的重視,從這一細節便可窺伺一二。大興縣因轄區內學子高居深宅大院,更會在縣衙放炮。聲若驚、雷,響徹寰宇!


    崔琇便是被“驚雷”震醒的。


    “哥兒,還早,咱們再睡兩炷香時間。”輪值的丫鬟一見坐直的崔琇,趕忙和聲訴說:“到時候抱著您上爵車,咱們在車內洗漱都來得及。”


    崔琇趕忙拒絕,佯裝開心:“第一次參加好激動的。睡覺可以迴來再睡。”畢竟按著計劃,作為湊數的崔琇可以跟著提前交卷的人一起離開的,不用老老實實坐到結束。


    邊說崔琇還趕忙自己穿衣。


    見狀丫鬟也沒多說其他,急急忙忙點了全屋的燈。


    等崔琇穿好後細細替人檢查一番,確定無誤後,便讓崔琇自己牽著一盞小燈,然後坐著驢車去主院。


    夜風裹挾著些寒意,刮在臉上還有些疼。


    崔琇摸了摸臉,握緊了被琉璃罩著的燈。


    燈火依舊燃燒旺盛,不會忽明忽暗。


    相比從前,他眼下吃得飽穿得暖還有不會被吹滅的油燈,已經很優渥了。


    隻不過稍微冷一點,不算什麽大事。


    感慨著,崔琇到達主院便見屋內亮若白晝,向來睡懶覺的崔恩侯嘴裏含著冰塊,難得堅強露出清明的雙眸。


    見狀,崔琇微不著痕的籲口氣。


    不靠譜的大伯都如此靠譜了,那他們考試肯定沒什麽問題了。


    琢磨著,崔琇抬眸看看早已到達的崔瑚和崔琮。


    這兩人自打被嘲後,臨陳磨槍愈發用功了起來,就連休息都在學堂。今日一見,兩人竟然麵上都還有些緊張。


    “兩位哥哥,你們緊張嗎?”崔琇仰頭,一副好奇的模樣,挑破兩人的心態,“夫子不是說就像平時做題一樣嗎?”


    崔琮迎著崔琇好奇中似乎帶著緊張的雙眸,想想這可憐崽子四歲就考試的遭遇當即籲口氣,忙不迭安撫:“不緊張,咱們琇哥兒都能不哭不鬧,還學會寫字了,哥有什麽好緊張的?”


    “就是,不緊張。”崔瑚一臉光棍模樣:“咱再不濟左一塊丹書鐵券又一塊丹書鐵券砸人玩。”


    崔琇:“…………”


    崔恩侯在一旁吐出冰塊,大著舌頭,豪氣萬丈:“就是,咱崔家兒郎有什麽好緊張的。考不上是理所當然的,考上了那才叫走狗屎運!”


    被一家之主如此形容,崔瑚崔琮互相對視一眼,齊齊一樂。


    也對,就他們家這教育水平,他們哥倆已經算矮個子裏拔尖的。


    崔千霆聽得這番“神仙”對話,懶得搭理參考的眾人,隻細細將竹籃內的物品檢查一番,又看了看眾人的衣著,眉頭微微一簇:“再加一件衣服。今日恐怕要冷。崔恩侯和崔琇第一批就交卷出來,崔瑚崔琮若是……”


    頓了頓,崔千霆沉聲:“題目太難又偏的話也盡早出來,別等到天黑凍著了。”


    縣試黎明入場,黃昏散考。


    皆一天最冷時。


    崔恩侯見狀也難得乖巧聽話,再穿一件衣服,還自己舉著一盞燈照亮前行的道路。


    一行人上了車,去昌平公主府接了高鳳,便趕往縣貢院。


    通往貢院的路上,馬車絡繹不絕。離開貢院越近,街道兩旁還有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皇家錦衣衛。這些人肅穆至極,但手裏卻提著燈籠,方便趕考的學生前行。


    更有衙役們在街口指揮,免得馬車擁堵,免得年輕氣盛因此吵鬧反倒誤了時間。


    崔琇秉承少言多看的生存理念,借著窗簾一角,好奇的看著這個朝代的縣試,恨不得一一記錄在心。


    畢竟萬一以後有幸為一縣之長,他也得組織好縣試的。


    一路看著,崔琇到達須下車的地方,當即帶著震驚。


    此地竟還有偌大的停車地,方便仆從在旁等候參考的小主子,當然也有返迴的岔路口,方便送考者駕車從另一條街道離開,免得圍堵的水泄不通。


    “不愧是權貴雲集的大興縣。”崔琇暗暗感慨著,謝絕崔琮幫忙。此刻已經天光大亮,他不用舉燈,自己拎著竹編的考籃,雖然不算輕鬆,但也不重。


    於是他邁步,力求一步步穩穩當當的走向貢院。


    一炷香時間後,崔琇望著入木三分,端正大氣的大興縣貢院五個大字,默默讚歎一句好字。


    然後便放下考籃,排隊。


    在他身後的崔恩侯打個哈欠,不知從哪來的一根拐杖拄著:“琇,困不困啊?咱們找到座位後先睡一覺。”


    崔琇順著崔恩侯話點點頭。


    反正他們又不會有緣分在一個考舍,他可以盡情的用眼睛迴答。


    閑聊著,就輪到他們檢查了。


    崔琇踮起腳尖把自己的竹籃放在桌案上,任由衙役檢查,而後雙手恭敬的遞上自己的憑證給看起來溫文儒雅的書吏。


    但沒想到檢查的衙役駭然大叫,“崔恩侯,你來真的,這崽還穿開、襠、褲你就送進考場,打算吹風受凍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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