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鳳也無愧入幕之賓的身份,男生女相,又不過十三歲,恰逢雌雄莫辨的階段,美豔至極,有傾國傾城的魅感。


    “高兄。”崔琇止住自己打量的小眼神,彎腰恭恭敬敬的行了禮。


    雖然……雖然高鳳堂堂七尺男兒自甘墮落,理應被讀書人所不恥。但高鳳亦也是有些苦衷:其父高天翔原是順天府尹,也算簡在帝心,仕途順遂。


    可惜卷入朝政鬥爭中,差點全族被抄家流放。得虧高鳳尋了昌平公主庇佑,才保住了高家全族老小的性命。


    亦也是保全了高家子弟東山再起的機會:高天翔僅僅被貶官而已,未剝奪功名,也未牽連高家其他人。


    光這份情誼,高鳳便不會背叛昌平公主。


    且高家也是科考傳家的,高鳳是從小啟蒙,也曾經是正兒八經的讀書郎。


    有讀書郎在,顯得崔家……崔家也稍微靠譜些。


    崔琇想著自己被裴夫子告知的彎彎繞繞選擇互結之人的門道,眼裏還有些激動。因為這便是家族底蘊,待人接物,為人處世,社會人脈這些無法用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的人、情世故,都得有家裏的長輩一一教導。


    而他這輩子不是小石頭,不是被用來點綴的琇石,是有長輩精心教導的崔琇!


    與此同時,高鳳看著規規矩矩行後輩禮拜見的崔琇,漆黑明亮的雙眸沒有輕視鄙夷,反而亮晶晶的,不由心中一暖,也同樣彎腰迴禮:“琇弟弟。”


    在一旁的崔琮撞見高鳳眼裏乍然有亮光,不像先前那般溫潤,透著規矩二字,手肘輕輕推了推崔瑚,示意榮府正兒八經的繼承人好好禮賢下士。


    高鳳的事,他也聽過一耳朵。


    分明是高鳳折了脊梁骨求了一份平安,可惜那些高家所謂傲骨錚錚的讀書人都引以為恥,個個仿若恨不得去流放一般,對高鳳不是辱罵就是責打。


    而高鳳對此在家倒是沒什麽反應,隻不過一出高家的門,就跌倒在地,露出了一身的傷痕。


    此舉,直接讓高家子弟也背了個忘恩負義的名聲。


    還記得他爹當時還點評過——甘受胯、下、之、辱,心性堅硬,又男女手段兼用,來日必成大器。


    崔瑚反過來示意崔琮上。


    還擠眉弄眼——男寵也是條避免抄家流放的新路子!


    崔琮:“…………”


    瞧著兩哥哥旁若無人的打著眉眼官司,崔琇無奈端著小東家的架勢招待高鳳,邀請人品茶,邊絞盡腦汁斟酌著:“伯父可能還有些要事,麻煩高兄您稍等片刻了。”


    ——雖然高鳳是男寵,但也代表了昌平公主願意與崔家交好,信任崔家。所以他們崔家理應好好招待。


    且……且據說驟然從雲端跌落,性情總會有些變化,萬一誤會了崔家傲慢輕視怎麽辦?


    高鳳看著滿臉通紅,倒像是第一次說謊因此還有些不知所措的崔琇,笑意加深一分:“多虧榮公提攜,我才有讀書科考的機會。莫說稍等片刻,便是學那程門立雪,我也心甘情願。”


    說罷,高鳳看著愈發羞澀的崔琇,好奇一挑眉:“琇弟弟知曉程門立雪的典故?”


    他……他隻聽殿下戲謔一句崔家瘋了,連四歲小兒都用來湊數。可今日一見,這四歲小兒舉手投足間已見風儀,還頗為聰慧,口齒清晰,言談已有邏輯規則。


    “知道。我已經開蒙了。”崔琇一聽人問起學習的事情,微不著痕的鬆口氣,積極開口:“三百千我都會了,成語典故每天夫子都教我三個!”


    “高兄不妨考考我!”


    ——考校的時間足夠親爹知道大伯他又又又賴床了吧?


    高鳳看著驕驕傲傲的崔琇,眼角餘光瞄了瞄崔家兩房的嫡子。


    就見崔琇的嫡親哥哥反而一臉同情的看著他,張嘴道:“高兄,我這弟弟平時悶葫蘆一個,一到學習,那簡直就是話匣子,能從早到晚叨叨叨叨的。”


    崔瑚也與有榮焉著:“每天起床就背書,比公雞打鳴還準時。我爹要是有這份毅力,咱們就不用在這幹等了。”


    高鳳聽得一句比一句直白,但眉眼間全是驕傲的兩個哥哥,遮掩住眼裏的一絲羨慕,含笑:“那……那我就厚顏無恥,考考琇弟弟了。”


    崔琇紅著臉重重嗯了嗯。


    崔家沒救了,家醜揚的!


    瞧著愈發紅透了臉的崔琇,配著人白潤的臉蛋,倒是愈發粉妝玉琢,可愛的緊。高鳳忍住自己抬手想摸摸人腦袋的衝動,帶著些希冀開口:“治本於農,務茲稼穡,下一句是什麽記得嗎?”


    崔琇淡然:“俶載南畝,我藝黍稷。稅熟貢新,勸賞黜陟……”


    高鳳看著一口氣不帶喘,背誦的一字不差的崔琇,雙眸一震:“琇弟弟莫不是過目不忘?”


    崔琇謙遜:“我不過鸚鵡學舌罷了。”


    說話間,他便聽到了外邊仆從通傳的聲音:“老爺到。”


    聞言,他狠狠籲口氣,踩著小凳子,打算從比他腿還高的楠木交椅上緩緩爬下來,給崔恩侯行禮。


    但當撞見踏進門口的崔恩侯,他忍不住瞪圓了眼。


    崔恩侯打扮的……打扮的像是狀元郎,帶著春風得意獨占鼇頭的傲然,眉眼生輝。舉手投足間端得百年世家才能培育出來的絕代風華。讓人不經意間就想起了俞嬤嬤的那一句感慨:可我家哥兒長得好啊,閨閣小姐都中意呢!


    想著,崔琇眼角餘光瞄了瞄同樣被震撼住的哥哥們,小心翼翼踩穩了凳子,踩穩了地麵,彎腰行禮:“大伯。”


    崔瑚崔琮迴過神來,行禮。


    高鳳也彎腰。


    崔恩侯瞧著一個賽一個俊貌的小年輕,頗為開心,一揮手:“走,報名去!”


    邊走,他還邊點名要求著:“高鳳啊,我聽說你還擅長畫畫是不是?到時候記得眼睛睜大,把周圍人知道我要參加科考的反應畫下來。”


    “想想,我也算本朝,不,自打科舉誕生以來唯一一個爵爺考生了!”


    “能名垂青史了!”


    “不枉我一大清早就起來打扮!”


    崔琇聞言倒是明白自家大伯為什麽遲到了。


    感情打扮的跟個花孔雀一樣,就是為入畫!


    哎。


    就在崔琇覺得自己內心很膽大包天腹誹嫡親大伯時,便聽得大伯親兒子幽幽道:“爹,我聽說報名登記還要畫小像。”


    “所以我才打扮的這麽好看。”


    “要淨麵。”崔瑚道:“按著規矩,不能塗脂抹粉。”


    崔恩侯聞言,眼角餘光瞄了瞄高鳳。


    高鳳彎腰:“迴榮公,草民是素麵。”


    崔恩侯:“我不管,反正本國公要先震撼住所有人!否則我就不去報名不去考試了,我要翹考試!”


    聽得崔恩侯的自稱以及威脅,崔琇再一次在心理偷偷自我寬慰一句:感謝大伯。


    若非大伯,他作為小三元,說實話都沒關注過科考互結作保這些程序,更不知道堂堂一個國公一個家主還能撒嬌威脅的。


    腹誹著,崔琇瞧著終於過來的點穴高手,微微鬆口氣。


    嗯,還算勉強保住一些崔父的顏麵。


    一炷香時間後,六個人都坐上了國公的爵車。


    哪怕六個人,但也寬敞至極,還容得國公爺氣唿唿的橫躺表示自己的憤怒。


    崔千霆一點也不慣著國公爺,掃掃高鳳,又望著自家三個小子,盡可能淺顯易懂鋪墊一二:“咱們既有緣坐一車,趁著去府衙之前,說些官場規矩。常言道前生作惡。今生附廓。惡貫滿盈。附廓省城。作為天子腳下地方府衙順天府,順天府的父母官十個裏麵八個流放,一個斷頭台,能升遷的少之又少。”


    “但除卻順天府引人注目外,還有個燙手山芋,便是京縣。”


    順天府共領五州十九縣,其中大興、宛平二縣倚郭,稱為京縣。


    以皇城中軸線為界,城東隸屬大興縣。


    “按著規矩,咱們都得歸大興縣縣令管轄。這官職算得上位卑權重。”崔千霆目光定定的看向本次科考唯二正兒八經要認真參考的崔琮和高鳳:“現任大興縣縣令謝中元,乃是明德帝登基後的第一任狀元,也算嫡係人馬。半年前誤了差事被貶為縣令,但你們給我記住,不管外界如何傳言,遇到縣令都得尊敬。”


    “本次的考題,你們都得牢記於心。”


    偌大的爵車,肅殺靜寂。


    所有人都頷首稱是。


    就連崔恩侯都竭力瞪圓眼睛,試圖用眼神變化表示自己懂了——狀元縣令沒準就是皇帝派下來監控文武百官子弟科考情況的小暗樁!


    =======


    車行了一個時辰,達到了大興縣府衙。


    坐落在東城的府衙,雖然小了些,但也透著些貴氣,不同一般的縣衙。


    此刻縣衙門口停滿了豪車。


    榮國公的爵車停下,都不打眼。


    崔恩侯下車之前看了看坐在車內不打算下車的崔千霆,“你真不下去啊?我都有些害怕萬一等會起了爭執,瑚兒他們管不住我。”


    崔琇聞言,自己下車的速度都快了些。


    這輩子的臉皮都是跟大伯學的厚厚的!


    豈料剛踩著馬凳,崔琇便聽得耳畔傳來陰陽怪氣的一聲:“林兄,我昨日學了個對子,落湯螃蟹著紅袍!”


    話語中的惡意直白至極,崔琇眉頭一擰,剛想看看是誰這麽膽大當眾嘲諷人。誰知一抬眸便見自家車簾吹開露出了大紅袍。


    崔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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