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省小縣城。


    當齊天從空中落下時,秦茹萍推開堂屋房門緩緩走了出來。


    齊天仰頭。


    早上的陽光從他身後射下,照在一步步走下台階的秦茹萍身上。


    幾日未見,相比上次,秦茹萍竟帶著幾分優雅從容。


    仿似又做迴了曾經的貴婦。


    不過哪怕現在還沒到夏天,從江南來的秦茹萍在青省的紫外線下明顯黑了一圈。


    “怎麽就剩你一個人了?”齊天看著走到他身前的秦茹萍道。


    秦茹萍苦笑道:“小天,這些天我每天都在想。你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是我生下來的一塊肉,不管別人怎麽樣,我都不應該。他們可以有這樣那樣的借口,唯有我是真正的眼盲心瞎。”


    說著說著,秦茹萍的雙眼中噙滿了淚水。


    一滴滴淚珠兒順著臉頰滑落。


    齊天麵無表情地看著。


    他其實也曾想過。


    真說起來,沒有徐家人尤其是秦茹萍的冷漠對待,讓他遭受一次又一次的心灰意冷,挨過一頓又一頓的鞭笞毒打,又在臨死前懷著極大的執念,說不準去了修真界就不會時刻想著變強,不顧生死地自虐修煉。


    帶著那具天賦一般的身體不斷逆天改命,短短五百年不到便屹立修真界之巔。


    知道他的修士都說他性格堅韌且隱忍,卻又狠辣不要命。


    用現代時興的話來說,難保沒有原生家庭的影響。


    你看看,原生家庭對一個孩子的影響達數百年之久。


    要是這樣的話,辯證去看,前前世地星的一切怎麽不能是他前世的福報呢?


    怪不得俗話說吃虧是福。


    這福氣如果這輩子沒享到,指不定下輩子就能用上。


    算下來,對他在修真界的修行,徐家人還幫了忙的。


    如今他又活過來了,這一世的徐家人沒機會傷他,那秦茹萍她們要是真的對以前的種種後悔了,還有沒有必要報前前世的仇?


    可話又說迴來,誰又能保證他幸福快樂的長大,穿越後就不能好好修煉?


    說不定練得更快呢?


    說不定渡劫都能輕鬆渡過去呢?


    被傷害和心性堅韌之間,從來沒什麽因果關係。


    還有好多人忍受不了直接輕生怎麽說?


    秦茹萍見齊天冷著一張臉半晌沒說話,忍不住再上前一步道:“小天,這些天我真的將你迴來後的四年細細迴想了一遍。哪怕是在詭異遊戲中,休息的時候都在想。我作為一個母親,實在是太失敗了。明明,明明我曾那麽期待著能找到你。”


    “你準備將一切全攬下來?”齊天開口道。


    秦茹萍微微低眉:“我想,你最恨的應該是我吧。徐東海是處心積慮,若雲她們是各有心思,而我,你的親生母親,沒有利益關係,僅僅是由於自己的不滿意,就把你逼到那種程度。”


    “你應該是不知道如何麵對我。”齊天道。


    秦茹萍一愣:“為什麽這麽說?”


    “在徐東海沒說出實情之前,你一直覺得是你把我弄丟了。雖然表麵上是被人販子搶走的,但徐家唯一的兒子能被人販子搶走,還是在親生母親手中搶走,未免也太稀罕了些。”


    “……”


    秦茹萍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因為我的丟失,徐老爺子大發雷霆,我想,那段時間你應該不太好過。雖然老爺子清楚是什麽情況,但他依然會覺得你作為母親沒保護好我。久而久之,你會生出一絲埋怨我的心理。”


    秦茹萍猛地抬起頭道:“沒有!當時並沒有!你丟了之後,我每天以淚洗麵,精神也恍恍惚惚,根本理會不到老爺子怎麽想,每天隻想著要是當時我多帶點人一起出去就好了。所以徐東海才趁機說抱養一個孩子,讓我有個寄托。”


    齊天輕笑道:“人最看不清的反而是自己。你可以說把對我的愛轉移到了徐思文身上,但其實丟失的我已經成了你的一塊心病,再次見到我,那個從福利院迴來的我,其實已不是你心中的天賜,那個完美的天賜隻是你想象中的。”


    “……”秦茹萍張口欲言,又不知該說什麽。


    “哪怕是徐思文也不及你想象中的天賜半分,更不用說當時連徐思文都比不上的我。你不願意承認你的天賜變成了這樣,你要你的天賜遠遠超過徐思文,但有句話你說對了,偏偏你是個失敗的母親,你不知道怎麽教育孩子。”


    秦茹萍渾身巨震,臉色頓時惶然。


    真的失敗嗎?


    幾個女兒在各方麵都很優秀。


    至於徐思文,要不是徐家出了事,也是學校裏品學兼優的孩子。


    “你是不是想說徐若雲她們都挺不錯的,怎麽算失敗?”齊天又道。


    秦茹萍茫然地點點頭。


    齊天失笑道:“有些人根本不用教,自然會變得很優秀不是嗎?比如徐菲菲,你們教過她什麽?後來,不說別的,單從事業上來看,有幾個敢說她不優秀?”


    提到徐菲菲,秦茹萍的身子又是一抖。


    她忽然覺得不光是母親,她這一生都挺失敗的。


    明明徐東海愛的人是秦心雨,她愛的人是傅文憲,就因為她不敢反抗父親定下的聯姻,造成了兩對戀人的分離。


    明明已經嫁為人婦,卻又受不了相思之苦,與傅文憲再會還生下了一個女兒。


    明明知道徐東海親手殺了她和傅文憲的女兒,又怕鬧得人盡皆知,不敢與徐東海魚死網破。


    明明已經心如死灰,覺得就這樣過一輩子也挺好,卻一點都沒料到三十年的枕邊人竟然有個近十八歲的私生子,還一手毀了她的整個家庭。


    明明是從小疼到大的兒子,卻能惡狠狠地掐著她的脖子將她當作人質。


    如今自己的大女兒生死未卜,五女兒死於非命,二女兒和三女兒顛沛流離,四女兒早已離心。


    盼了十幾年才盼迴來的親兒子,卻將她視不共戴天的仇人,明明當初抱著那個小小的人兒時,她是滿心歡喜。


    在外人看來,她秦茹萍從小富足,長大生得貌美,嫁的丈夫出類拔萃,幾個孩子優秀懂事,似乎半生都是順風順水令人豔羨。


    可是……


    秦茹萍抬頭望向天空,眼中滿是絕望。


    可是,老天何其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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