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大嘴一張,狠狠的咬在了青青的肩上,那整張鬼臉擋住了他的半邊身子。


    青青吃痛的大叫了一聲,遂即揮舞起長劍在山鬼的身上砍了起來,可怎奈山鬼皮堅肉厚,猶如砍在鐵塊上一樣。


    “別急別急,我似乎想到辦法了!”陸小涼在一旁安慰道。


    青青疼的冷汗直流,但也被他的這句話所逗笑,他道:“你快逃吧,別管我了,若遇到別人再迴來救我。”


    那山鬼咬住了青青,獠牙沒進肉中,不斷的吸吮著他的血,好似嚐到了什麽美味一樣。


    祁仲恍然道:“我明白了,他體內有千丈冰的毒,正巧那山鬼屬陰,他豈不是雙手奉上的美味?”


    陸小涼咬了咬唇,壯著膽子的朝前走了一步,青青見狀,忙喊道:“別過來!快逃!”


    哪知陸小涼非但不逃,反而雙掌合十,再轉為道家手印,口中默念了幾句,便在空中以指作畫。


    他的手指所到之處,皆伴隨幽光流線,頃刻間便寫下了一道符咒,而他,也累的冷汗直流。


    祁仲驚叫一聲,趕忙逃竄到一邊,對於鬼身的他來說,陸小涼所施的術,乃是他的克製之術,正是出自於《降妖捉鬼十三篇》。


    “咦?不對!你這畫的是什麽符?”祁仲察覺到一絲異樣,這符咒雖說道家的,可卻不似他所見過的。


    這法咒絲毫沒有至陽至剛之意,反倒透著一股子陰柔勁兒。


    陸小涼強忍著疲憊,說道:“九天玄女咒!”


    “你瘋了,那東西是對付旱魃的,對付山鬼是不管用的!”


    《大荒經·西南篇》中有記載,上古西南,名曰土瀑,有魃,裂土焚洲,是為旱鬼也。幸得九天玄女,借太陽火,除之。


    後世道家便鑽研創出了一套至剛至陽的法咒,便是九天玄女咒。


    “我在想,為何上古妖獸作亂,卻不見有山鬼的記載。想必是山鬼喜陰,人具陽氣,故而不食,何況山鬼所棲,皆是濕潤之地,反倒極適百姓農耕,甚至還有山鬼的詩詞流傳。”


    祁仲越聽越覺得迷茫,不禁急道:“那又怎麽樣,你的九天玄女咒若是不成,反倒激惱了山鬼,當心你的小命!”


    陸小涼摸了一把頭上的汗珠,單手將金光法咒一推,法咒“砰”的一聲轟在了山鬼的身上。


    山鬼怪叫一聲,頓時鬆開了大嘴,而陸小涼也脫力的倒了下去。


    青青跟嗆兩步退了迴來,他趕忙到了陸小涼身邊,見他隻是虛弱卻也並無大礙,這才鬆了一口氣,轉頭看向山鬼。


    那山鬼中了九天玄女咒後,一會兒大叫,一會兒呆立,與其說是痛苦,倒不如說是享受,叫人一時也搞不懂是在做什麽。


    陸小涼大口大口的喘息了一陣兒,這才笑道:“蒙對了,走,咱們快走!”


    青青猜不透他做了什麽,同樣,祁仲也猜不透,但大家卻都明白一點,那便是趕緊逃。


    青青點了點頭,他忍著傷痛,將陸小涼自地上拉了起來,二人一鬼,匆忙逃離。


    路上,對於祁仲這種非要弄清天下秘密的書呆子來說,著實是忍不住的,不禁追問道:“你到底施的什麽術?那術可不是九天玄女咒,陰氣的很,根本不像是至剛至陽的捉鬼術。”


    陸小涼此時力氣恢複了一些,便將青青的手推開,自行前進道:“剛剛我所施展的術,乃是將九天玄女咒倒行逆施了一遍。”


    “九天玄女咒?倒行逆施?”青青還當他是在和自己解釋,可這東西他實在是不懂啊。


    陸小涼點了點頭,堅定一笑說道:“當年九天玄女擒旱魃,為何旱魃是屬陽,卻要用陽剛的法咒,故而……”


    沒等陸小涼說完,祁仲一拍腦門,恍然大悟道:“我懂了,似這等妖物,便是以陽攻陽以陰克陰,你將九天玄女咒倒施,那天下至陽的法咒,便成了天下至陰的法咒。”


    祁仲一拍陸小涼的肩頭,驚唿道:“哥,你太厲害了,這豈不是又創了一招?你是咋想到的呀?”


    “嘿嘿。”陸小涼笑了笑,又說道:“其實我是在想,為何哪本書上都沒有記載如何除掉山鬼,那或許正是因為,山鬼並不是……不是壞妖。”


    陸小涼“噗哧”一樂,對於自己想到的這個“壞妖”,不免覺得有些有趣。


    “既然不是壞妖,所以那些上古大能才沒有出手,而我的功力尚淺,即便施展了極陰的法咒,可對於山鬼來說,非但不能以陰克陰,反而是大大的滋補。”


    “明白了,所以那山鬼才會一臉享受的樣子。”


    “嗯,你看它瘋狂的吸取千丈冰的毒,便是如此。”


    祁仲點點頭,捋了捋說道:“哥,你的修為如果高,那以陰克陰能除掉山鬼,可你的修為低,隻能令山鬼舍棄那小子,轉頭吸取你的陰咒。”


    “就是這個意思。”陸小涼說完笑了笑,頗有一種自豪感,心說奶奶誠不欺我,教我的當真是好東西。


    “那個……”青青突然開口打斷了他,一臉狐疑的看向陸小涼,詫異道:“你是在和我說話嗎?”


    陸小涼嚇的一驚,先是瞥了一眼祁仲,又連忙道:“對呀,就是和你說呀。”


    “呃……可我聽不太懂呀。”


    陸小涼拍了拍他的肩頭,笑道:“等你以後厲害了,自然也就懂了。”


    青青怔了怔,遂即笑的直咳嗽,他道:“嗯,那我努力哈,你,真的好厲害,也真的好有趣。”


    “嘿嘿。”


    蒼山之下,湖淵之泮。


    釣叟提了提魚竿,釣上了一尾肥魚。


    他嫻熟的取下魚鉤,再將魚兒丟進簍子裏,接著銜上餌食,又重新拋竿。


    這一次,他的魚竿拋了一半,又被他收了迴來,因為他發覺,身後多了一個人。


    “阿彌陀佛。”來人是個和尚,若是陸小涼在,定然一眼便能認出,他叫絳曲。


    釣叟的身子震了震,遂即抄起魚簍,二話不說提著魚竿站起身來,看也不看一眼絳曲,徑直的與他擦肩而過。


    絳曲一直低著頭,似乎這樣陰鬱就不會充到眸子裏,如此才能哭的痛快。


    “大師兄……”


    釣叟突然腳步一沉,緩緩的,停了下來。


    “對不住,不認識,受不起。”


    這六個字仿若是什麽法咒,絳曲大嘴突然一瞥,哭的更是厲害了。


    哭著哭著,他雙膝一軟跪了下來,麵朝大山大江,哭聲久久迴蕩不息。


    釣叟略微一沉,壓低了頭上的鬥笠,他道:“我走了,別找我。”


    “大……大師兄……大師兄我錯了……大師兄……”絳曲雙手掩麵,哭的太過厲害,以至於泣不成聲,聽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隻能聽到滿滿的憂傷。


    釣叟搖了搖頭,說道:“不想說,你沒錯。”


    絳曲哭著哭著,突然一抬手,對著自己的胸膛便是狠狠的兩拳,四拳,六拳……


    釣叟與絳曲皆為背對,兩個人似乎不相識,又似乎是相識已久,猶如映在水中的雲,不知是因水平靜,還是因雲潔白。


    釣叟張了張嘴,最終悠悠的一歎,似乎是在服輸。


    他這一次說的話,倒是相對完整……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絳曲知道這位大師兄的一個習慣,生氣時會三個字三個字的說,略微平靜時會四個字四個字的說,他見大師兄轉變,不由得胡亂的擦了擦眼淚,趕忙轉過身來,朝他奔了過去。


    “大師兄,以前我以為,世間的道門是分正邪的,現在我明白了,隻有人心才分正邪。”


    “唉!”釣叟長長的一歎,他也轉過身來,微微抬起了頭,湖水映出一張憨厚的臉。


    釣叟沒有急著迴他的話,而是先打量了絳曲一番,最後淡淡的一笑,說道:“瘦了。”


    “大師兄我……”絳曲嘴角狠狠的抽了抽,眼眶裏的晶瑩令他瞬間失明,似乎以此來避免這幕溫情。


    釣叟一伸手,為他擦了擦淚,笑道:“大師兄挺好的,正邪大戰之時,多少師叔師伯師祖都丟了性命,我能活下來,很知足了。”


    “都怪我,都是因為我,害死了那麽多的人。”


    釣叟想了想,可能是因為絳曲說的對,他隻能笑著點了點頭。


    “用師父的話說,你沒有害別人,那都是別人的因果命數,你能害的,隻有自己。”


    絳曲的嘴唇蠕動了幾下,開口道:“我是叛徒……”


    釣叟此時說了一句話,令絳曲嚇了狠狠的一跳,他說“我也是”。


    “啊?”


    釣叟又補道:“其實我早就發覺你不對勁,可我卻什麽都沒說,隻當你能夠自我醒悟,如今邪派覆滅,我亦罪孽深重。”


    絳曲暗暗的鬆了一口氣,又道:“大師兄心地淳厚,我不及也。”


    “不說這個了,我今兒釣了兩尾魚,我做給你吃。”


    “好,正好我也有事要與大師兄說。”


    釣叟麵容突然一滯,試探道:“什麽事?”


    絳曲眸子裏精光閃動,他與釣叟凝視了片刻,最終開口說道:“阿彌陀佛,這一次,該正派覆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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