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星辰不算璀璨,但在一群武林高手的出色視力下,足以看清楚滿天繁星。


    圍著火堆,蘇墨一行人正在烤肉,當然他是不動手的,有著侍女幫他弄好。


    元寶正烤著一條野豬後腿,滋滋直響的豬腿,發出誘人的香味。


    望眼欲穿的她口水都要流下來了,隻可惜野豬腿的火候還沒到,否則她早就吭哧吭哧地開吃了。


    蘇墨感受著火焰的熱氣,熱量蓬勃而發,生滅動蕩中,蘊含著高深的武學道理。


    此時此刻,他不禁想到了太祖神拳,這門九階技藝的總綱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以拳意共鳴天地之勢,知其紋理運勢,由此以意禦氣,以氣導勢。真元、拳意、天地之勢,三者合一,就能爆發出極強的殺傷力。」


    「拳意藏於我的身心,隨時能蓬勃而發,那麽如何共鳴天地之勢,感知其紋理運勢呢?」


    蘇墨撐著腦袋,伸手去感知火焰的熱量,不停跳躍的火光,映照在他的臉頰上。


    許久過去,青鳥遞過來烤好的野豬前腿,蘇墨一言不發地拿著啃,全心沉浸於感知和領悟中。


    修行修行,一是修,二是行。


    但支撐著修行的,其實是參悟,參不透悟不明便不知,不知“道”,也就沒有所謂的修和行。


    正巧,蘇墨的悟性很高,參悟起武學道理來突飛猛進,於是越發沉浸其中。


    「世子今天怎麽這麽沉默?」烤著野豬肉的朱砂,無意中看了蘇墨一眼,心裏頓時咯噔一聲。


    想起今天得罪了蘇墨的事情,朱砂忍不住陣陣後悔,深感自己魯莽和任性。


    蘇墨不會因此記恨我吧?


    忐忑不安的朱砂,小心翼翼地打量著蘇墨,隻見他時不時皺眉,目光深沉幽遠,似乎在想什麽陰謀詭計。


    朱砂那嬌俏的臉蛋嚇得煞白。


    看他那個表情,說不定已經在想著,晚上怎麽去捆綁自己,然後換著花樣地鞭打了。


    想到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一幕幕,朱砂又羞又怕,恨不得一頭撞死。


    可她又覺得自己虧欠蘇墨。


    蘇墨不僅是她的主家,給了她一個容身之所和武道修行資源,更是將她從教坊司那個魔窟,及時救出來的恩人。


    朱砂心知肚明,在教坊司那個地方,所有女子的驕傲自尊都會被碾碎,更別說保住貞潔了。


    沒有蘇墨,她早就毀了,甚至死了。


    思來想去,朱砂決定向蘇墨道歉。


    這個豬頭世子,雖然嗜睡憊懶,貪財好色,心狠手辣,口蜜腹劍,但他確實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做人,得知恩圖報。


    不就是戳了自己屁股兩下嗎,再給他戳兩下又如何?就當是賠禮,嗯,報恩了!


    朱砂終究是下定了決心。


    不知不覺中,啃完一隻豬腿的蘇墨,終於領悟了共鳴天地之勢,感知其紋理的方法。


    大有收獲的他,一拍自己的大腿,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抱著一旁烤肉的元寶狠狠啃了兩口。


    毫無感覺的元寶,仍舊認認真真地盯著自己的野豬腿,盡心盡力地烤炙著。


    此時此刻,天大地大都沒有幹飯大!身為飯桶,她對食物極其虔誠!


    而下定決心的朱砂,扭捏地向蘇墨走來。


    她咬著嘴唇,跪坐在蘇墨身側,紅著臉道歉:“世子,朱砂今日不該頂撞您的,對不起。”


    說罷,她微微撅起了自己的屁股,一副做好了獻身準備的表情。


    蘇墨大驚失色:這年頭道歉,撅臀請罪已經是常識了嗎?


    我怎麽不知道啊!


    還是說,自己的這個侍女,腦子已經壞掉了?


    想起傍晚時分,自己用樹枝戳朱砂屁股的那一幕,蘇墨若有所思,明白朱砂是來道歉的。


    但他又不禁牙疼起來。


    「在她心裏,我就是那麽好色的人嗎?」


    他氣的雙手發抖,恨不得拍拍屁股走人。


    蘇墨站起身來,微微躬身致歉,正色道:“朱砂姑娘,今日是我行為輕挑了,該我道歉才對,希望你不要介懷。”


    當年買下朱砂,不過是他一時的善心,並不是想著買來調教,然後慢慢吃幹抹淨。


    這個行為,如同看到一株剛到花期的玫瑰,即將受到泥石流的摧殘,於是順手移栽到了自己的花園。


    除此之外,並無他意。


    說罷,他轉身進了馬車,準備鞏固進步了一截的太祖神拳。


    聞言,朱砂尷尬不已。


    但她總算鬆了一口氣,世子大人果然不是自己想的那種人,看來身子保住了。


    剛欲離去,朱砂便看見元寶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放下了烤肉,正露出小虎牙,惡狠狠地盯著自己呢。


    那模樣,就像是骨頭被搶的家犬,隨時要吼她兩口,說不定還要咬人。


    朱砂尷尬不已,訕笑中匆匆離去,不敢再看其他人的表情了。


    「真是丟死人了!」朱砂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臉。


    靠在火堆旁的何不問和二牛,皆是麵麵相覷,兩人大眼瞪小眼。


    「到底發生什麽了?」


    為什麽他們有點看不明白呢?


    心思細膩的青鳥紫月噗嗤一笑,隨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完全不顧淑女的雅靜。


    唯有元寶氣鼓鼓的,一肚子氣的她恨不得捶死兩頭老虎來解恨,此時此刻,連烤好的肉都沒什麽吸引力了。


    一夜再無話。


    天一亮,幾人隨意吃了些東西,便繼續啟程上路。


    顛簸不平的道路上,馬車吱吱呀呀地響著,蘇墨坐在金麒麟背上,遙看著熟悉的山景。


    “好地方啊!”蘇墨朗聲道,這裏可真是打家劫舍的好地方。


    再過一會兒,就該有人打劫,然後上演英雄救美的一幕吧?


    隻可惜,這場英雄救美裏麵,沒有英雄。


    嗯,美人還是挺美的,可惜精致的外衣下又黑又毒。


    南風搖動著林海,如女子的柔荑撫摸著你的麵龐,吹得眾人神清氣爽。


    忽然,順著南風傳來刀劍碰撞聲,喊打喊殺中,還夾雜著幾聲楚楚可人的救命。


    幾人耳力驚人,隔著三五裏就聽到了,何不問等人將目光投向蘇墨。


    蘇墨還怡然自得地坐在金麒麟背上,時不時揮舞著青冥劍,感知著風的紋理和變化之勢。


    好似什麽都不知道。


    何不問和二牛見蘇墨沒有吩咐,於是也不聞不問,並沒有管閑事的想法。


    作為侍衛,保護蘇墨是才是首要任務,其餘的並不重要。


    青鳥紫月側起耳朵聽,一邊聽一邊在心裏盤算著,對戰雙方的人手和實力。


    「一共十五人,一女十四男,女子在唿救,另外一名男子在對戰十三名土匪。」


    「男子約莫二十多歲,元罡階,而土匪多在鍛體武徒層次,有兩三個真氣階的四品武師,實力偏高了。」


    朱砂欲言又止,倒是喜歡熱鬧的元寶首先開口:“公子,前麵有人打架耶,我們去看看吧!”


    “不看。”蘇墨閉著眼睛,在空中隨意揮舞著青冥劍。


    “哦。”元寶不問了。


    聞言,大夥心裏已經確定,蘇墨並不是沒聽見遠處的動靜,而是不感興趣。


    一行人繼續慢悠悠地趕路,絲毫沒有湊熱鬧的意思。


    遠處,已經安排好戲目,正在演戲的一眾人手心中焦急:那些家夥怎麽還沒來啊!


    十三娘婀娜的身姿,已經側躺在山坡上,隻要有人經過,就能欣賞到她的驚世姿容。


    到時候她再楚楚可憐地唿救幾聲,擺弄那沉魚落雁的美貌,蘇墨定然上鉤。


    英雄救美,既能誅殺土匪,滿足自己行俠仗義的渴望,還能擄獲美人,得到她的傾心,一舉兩得。


    哪個有能力的男子,遇到這種局麵的時候,能夠忍住不動心呢?


    隻可惜她躺了已經刻鍾之久,身子被突出的石子,咯得酸痛不已,塵土都染了一身,蘇墨一行人還沒有出現。


    山林中,隨處都有螞蟻窩,走動的人看不到,躺著的美少女十三娘可是看到了。


    一隻隻螞蟻在她身上爬來爬起,武道平平的她無能為力,癢得她如遭酷刑。


    有潔癖的她,恨不得馬上找家客棧入宿,脫了衣物趕緊沐浴。


    「按理說,相距不過三五裏路,他們幾十個唿吸就能到了,都過了這麽久,怎麽還沒來啊。」


    貌美婀娜的少女,此刻正在煎熬著,度日如年來形容也不為過。


    另一邊,白麵書生打得胳膊都酸了,作為英雄救美的配角,他與眾土匪打得難舍難分。


    為了逼真,他們可是實打實地在廝殺,打了刻鍾之久的他們,不僅衣服破破爛爛,傷口都多了十幾道。


    「都怪那個蘇墨,趕個路都這麽磨嘰,弄得我如此狼狽!」


    白麵書生心中煩躁的很,恨不得捅那蘇墨幾刀。


    可惜不行,等蘇墨來了,他這個英雄救美的英雄,就該和蘇墨一塊順利救美。


    到時候,他還得對著蘇墨拍馬屁,來一場相談甚歡的相知,順便幫那蘇墨拿下美人。


    「快來啊!你們快來啊!」


    「再不來,我流血都要流死了!」


    在他們望眼欲穿的煎熬之中,蘇墨一行人終於到了。


    “救命!救命!”


    十三娘喊的情深意切,因為她真的不想再被螞蟻咬了。


    白麵書生血都流了好幾碗,白衣成了紅衣,此刻歇斯底裏地高唿:“那邊的少俠,快來助我擊退這些土匪!”


    吱嘎,吱嘎,吱嘎。


    馬車吱吱呀呀地轉動著,蘇墨一行人瞥了兩眼,卻又跟沒看到一樣,車隊緩緩離去。


    不一會兒,身影就消失地無影無蹤。


    十三娘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這一幕,驚的是目瞪口呆啞口無言。


    那些人是眼睛瞎了嗎?沒看到嬌柔貌美的自己,正在被兇惡的土匪打家劫舍嗎?


    你們怎麽可以心安理得地走了?


    良心呢?眼睛呢?


    還有,老娘這麽美麗,這麽楚楚動人,你們居然就不動心嗎?


    還是不是男人啊!


    “駕!駕!駕!”


    就在他們演戲演得都累死了的時候,蘇墨一行人又折了過來,馬車直直地停在路中間。


    以蘇墨為首的一行人,就那麽立在原處,看他們喊打喊殺,看十三娘繼續楚楚動人。


    更讓十三娘冒火的是,他們居然還拿出了瓜子,一邊嗑一邊看戲,毫無同情心。


    原來所謂的豪門貴族,都是這樣的鐵石心腸,毫無人性的啊!


    十三娘都要絕望了。


    蘇墨撐著下巴,欣賞著他們的表演,不嫌事大的他拱火道:“這些人打了半天,怎麽一個都沒死?”


    青鳥也點點頭,附和道:“對呀,打了這麽久,不可能不死人的,他們是不是在演戲呀?”


    白麵書生聞言,動作也是一滯,隨即心裏發了恨,動作靈動起來,刷刷兩劍擊殺兩名土匪。


    “二弟!”


    “三弟!”


    土匪們惱火了,你這家夥還真把我們當工具了?找死!


    他們動作兇狠起來,再也不留手收力了,一招一式都直衝要害。


    一時間,戰鬥的慘烈程度上升了好幾個台階。


    蘇墨一驚一乍道:“好兇險!打得煞是慘烈,沒想到荒山野嶺,真的有土匪打家劫舍。


    元寶,那些人是土匪吧?那一男一女應該是一對苦命鴛鴦。


    要是男的輸了,那個女的應該會被拉去圈圈叉叉,那才是真的慘咧。”


    元寶疑惑不解:“公子,什麽是圈圈叉叉?”


    十三娘聽到這話,才明白蘇墨為什麽沒插手,原來他以為自己是是別人的女人啊!


    可是,別人的女人你就不救了嗎?


    呸!狗男人!


    她暗中咬牙切齒,卻不得不露出驚慌的表情高唿:“公子,我乃良家女子,至今待字閨中。


    這位打鬥中的公子,也是正義出手的大俠!


    求求你,快出手救救小女子吧?”


    “圈圈叉叉的事小孩子別多問。”蘇墨從元寶手裏抓了一把瓜子。


    他裝作認真觀察著局勢,然後瞥了十三娘一眼,“這個女人還真挺漂亮的。”


    “漂亮。”朱砂哼了一聲。


    “美的不像話。”何不問和二牛點點頭。


    “比我們隻遜色一籌了。”青鳥紫月輕笑。


    蘇墨點點頭:“美則美矣,隻可惜茶味難掩,你們看都這個時候了,她還不忘搔首弄姿勾搭男人,一看就是個禍害。


    還待字閨中?我呸,下了蛋的老母雞都不敢這麽說,誰信啊。”


    說罷,他又嗑了一粒瓜子。


    聽到這話,十三娘都要氣死了,不僅在於蘇墨罵她騷,更在於蘇墨的奇葩:都這個時候了,你的關注點怎麽在這裏啊!


    打到這種時候,白麵書生又中了三刀五劍,翻卷的皮肉下麵,是森森的白骨。


    那十三個土匪,又倒下了五人,剩下的也個個帶傷。


    白麵書生隻得喝道:“你們還是不是人?這種危險時刻,居然隔岸觀火。”


    十三娘暗暗點頭,高唿道:“公子,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您就發發善心,救救我們吧。”


    蘇墨聞言,不禁道:“不錯,見到不平事,我們不能袖手旁觀!”


    說罷,青鳥拿出紙筆來,遞給蘇墨,蘇墨一邊寫一邊口誦內容:“震驚!一女十四男,在荒郊野嶺竟然做這種事!”


    寫的時候,他還不忘支持十三娘和白麵書生。


    “加油!你們撐住!”


    “我隻能聲援你們了,放心,口誅筆伐之下,這些惡匪一定會遺臭萬年的!”


    “我們在下個城池,一定會把這件事宣揚出去,到時候就有人來救你們了。”


    “千萬要堅持住啊!”


    “元寶,我們走!”


    在蘇墨義正言辭的喊聲中,他們的車馬飛速消失,隻留下了目瞪口呆的十三娘等人。


    眾人對視一眼,心中苦澀難言,這個蘇墨太奇葩了,害的他們前功盡棄。


    就在他們準備放棄,然後執行其他計劃時,蘇墨的車馬又轉了迴來。


    蘇墨一臉的歉意,高唿道:“抱歉啊,我膽子小,生怕被誤傷,所以不敢插手。


    不過我聽說,不見不平,應當拔刀相助,若是就這麽離去,也太不仗義了。


    我不敢拔劍上前,就隻能射幾箭了。”


    說罷,他從身後取出長弓,搭上箭矢瞄準,對準了那些土匪。


    已經失望的十三娘和白麵書生,此刻振奮異常,幸虧她們沒有放棄,事情竟然峰迴路轉了!


    看來,她們的計劃還是可行的,演技也不差,這個蘇墨總算是上套了。


    蘇墨拉弓張箭,瞄準了前方。


    他那強健的體魄,硬生生將五石弓拉了個滿月,又在箭矢內注入了真元。


    鋥!


    弓鳴而箭至!


    隻見這支黑色箭矢,正中貌美婀娜少女的胸膛,將她死死釘在大地上。


    殷紅的鮮血,從她的心髒噴湧而出,讓她的瞳孔迅速擴散。


    臨死前,她腦子裏隻有一個想法:狗世子,你箭的準頭也太歪了吧,居然射到老娘身上!


    這時候,她比蘇墨的侍女和親人,都更加痛恨蘇墨的懶散。


    你要是好好練功,也不至於今天讓我死於非命啊。


    射中了少女,蘇墨臉色依舊未變,再一次張弓射箭,啪的一聲中,箭矢穿過白麵書生的喉管脊柱。


    啪!啪!啪啪啪啪!


    蘇墨數次連珠,精準的箭術將土匪一一射殺,上前搜刮尋找了一番,旋即策馬離去。


    這個荒郊野嶺,隻留下一地死不瞑目的屍體,和從頭到尾都不知道怎麽迴事的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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