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黑袍人的神色從警惕慢慢變得放鬆,然後也很快進入淺眠。


    聶莞朝蘭湘沅伸手,蘭湘沅頗有眼色地遞上枕頭。


    聶莞將枕頭放在其中一個黑袍人之下,催動枕頭效果,很快潔白玉煙升起,煙霧中隱隱約約出現畫麵。


    黑灰色霧氣,細細血線連成寶相花法陣,以及接連不斷生成又死亡的幽魂。


    蘭湘沅等人看得迷惑不解。


    “這是什麽意思?”


    朝暮精神一振,之前她無論用什麽手段都無法窺探到兩人的記憶,眼下雖然隻看到了一個模糊的畫麵,卻也是大進步。


    她立刻起盤,以奇門遁甲之法對著畫麵進行推算。但白玉盤上異象剛剛升起,九宮虛影剛剛凝聚,就有一聲霹靂隱隱傳來。


    奇門之中,開門被雷劈碎,焦黑氣息似乎可聞。白虎螣蛇更是肆虐,直接將九宮虛影盡數撕碎。


    白玉盤靈光消散,盤上出現一道細細裂紋。


    朝暮連忙中斷,不敢再算下去。


    瑪麗王後總得有個頭則什麽也不管,隻盯著遊仙枕,眼中光芒明滅。


    聶莞半蹲在躺著的黑衣人旁邊,左腕搭在膝蓋上,右手緊緊捏著留影道具,要以它記錄下玉煙中的畫麵。


    留影道具剛收錄了一秒畫麵,光潔的表麵便出現道道裂痕,變成了不可用的廢物狀態。


    聶莞也不意外,收起道具,默默凝望那些奔騰的黑霧。


    黑霧持續兩分鍾後,畫麵發生了變化。


    起初是他們現實生活中幼小時候的記憶。


    他們生長在一所孤兒院中,而且是國外的孤兒院,整個孤兒院都受一位神秘伯爵的資助,並且定期送出一些孩子。


    這兩個人雖然是華夏血統,卻以正統歐美人的生活方式長大。


    一直到十五歲時,他們也被那個神秘的伯爵召見。


    這段記憶的畫麵模糊混亂,隻能隱隱約約看出那伯爵身披紅袍,似乎是個紅衣主教,此外什麽也看不清楚。


    等到畫麵再次清晰的時候,趙雪明出現,兩個黑衣人如何毛遂自薦到他門下,如何向他展示製作吸魂石的邪法,以及如何真的遵從他命令,下手虐殺普通玩家,畫麵中都一一呈現。


    然而,畫麵中並沒有他們和其他趙家人接觸的畫麵。


    朝暮始終眉頭緊皺,到此終於忍不住道:“別說這兩個人了,就是趙雪明的記憶裏,也沒有他和其他趙家人吐露吸魂石存在的記憶,不然我們也不至於接受趙家的說辭。”


    聶莞對毫不意外,上輩子和瑞雪初霽排名仿佛,兩個人明爭暗鬥許久。


    聶莞認真研究過她和她背後的趙家。


    結論是,這一家人十分冷血。


    瑞雪初霽有六個兄弟姐妹,她排行老三,不上不下,幼年的時候還因為身體弱而被送到療養院,獨自長到十三歲才迴到家族。


    雖然後來得到父親的倚重和寵愛,卻和其他兄弟姐妹勢同水火。


    後來甚至在鬥爭中直接出手殺死過自己的一個弟弟。


    自然與之相應,她也曾經折在過她的姐妹手裏,那個忠心耿耿的貝金花,後來就是死在了瑞雪初霽的五妹手中。


    她的父親、趙家的掌權人,知道自己的子女鬥得天翻地覆,卻從來沒有管過。


    他打算在用養蠱的方法培養自己的繼承人,隻要有一個卓絕的,其他人怎麽死都無所謂。


    這樣的一個家族,這樣的一個掌權人,這樣的六個兄弟姐妹,彼此之間互相提防、互不留痕才是常態。


    “反正現在趙家已經在你們這邊掛上號,之後無論如何你們都會盯緊他們,現在有沒有切實的證據也無所謂了。”聶莞說。


    朝暮蹙眉搖頭。


    “不,到底不一樣。有證據,我們可以直接抓住他們,甚至消滅他們。沒有證據,為了公信力我們就不能貿然出手,而他們也許就在謀害更多的人。”


    聶莞和蘭湘沅聽她話裏有些憤慨之意,一起看向她,朝暮也察覺到自己失態,不由拽了拽眼罩。


    聶莞笑道:“我明白你的擔心,我多少從副會長那裏聽說過一些案情,這些人逮著老弱婦孺下手,聽說遭殃的大都是些腿腳不靈便、疾病纏身、一直生活在鄉下的老人和沒有自保之力的孩子。虐殺這些人以延續自己的性命,的確是可惡至極。如果趙家內部還有掌握這種邪法的人而我們又沒有將他們一網打盡,那這場行動就相當於白搭。”


    朝暮被她說中心事,不由動容。


    “對,我擔心的就是這樣。你想得這麽清楚,卻並不害怕,是不是有什麽別的方法阻止別人在效仿他們兩個?”


    聶莞指著玉煙之中逐漸變幻出來的景象:“雖然剛才你占卜黑霧的時候沒有結果,但現在,對這個地方進行推測的話,我猜就不會有人攔你了。”


    白淨的玉煙中,顯化出一個深不見底的洞穴,畫麵是某個人的主觀視角,在這洞穴中不斷向下墜落,嶙峋的岩石化作虛影飛快向上躥,底下卻像是永遠也看不到頭。


    朝暮有一部分職業占卜模板,其中有個特性就是直覺相當準。


    看到畫麵的一瞬間,她的直覺就在低語。


    沒錯,是這裏。


    取得邪法的地方,有很大可能就是這裏。


    但聽見聶莞的話,她還是不解:“為什麽?”


    蘭湘沅搶著答:“殺人煉製吸魂石這種反社會行為,既然已經暴露在你們警察眼中,那無論如何你們都會把它連根拔起。趙家就是清楚這一點,所以才忙不迭撇清關係的。但既然他們知道你們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就一定會割舍部分秘密。有關於吸魂石的煉製方法是從哪來的、如何徹底消滅,這事情一定要暴露在你們眼中,好讓你們別接著刨根問底。不然你們一直查呀查查呀查,說不定牽扯出來的事情更多,我要是趙家人,我就會這樣斷尾求生。”


    說完,蘭湘沅撇頭向聶莞:“你也是這麽想的吧。”


    聶莞不語,隻豎了個大拇指。


    蘭湘沅便是被順毛捋的貓,整個人立刻得意起來,又對朝暮道:“放心,我這輩子最恨的就是欺軟怕硬、對弱者下手。這件事寒月星宮一定幫到底,不管是去打boss、追歹徒還是要打信息戰,我們一定給你幫幫場子!”


    瑪麗王後總得有個頭問朝暮:“你帶著眼紗能看清楚那上麵的畫麵嗎?起盤會不會有影響?”


    說話的時候,她的眼睛也沒從玉煙畫麵上離開,仔仔細細盯著,一個細節也不放過。


    因而並沒有看到朝暮搖頭,隻聽她說:“我現在現在還不能完全做到不用肉眼,但足以看清楚很多東西。”


    說著,她召喚出另一麵羅盤。


    和華麗精巧至極的白玉盤不同,這麵銅羅盤古樸素靜,盤上不少風霜蝕痕,盤麵上除了九宮八卦刻印外別無他物。


    朝暮默默起盤,三奇六儀歸位,白虎騰蛇現身,對應著玉煙中的畫麵進行演算,果然不再有障礙。


    大吉,但是這個地方是哪裏呢?


    她睜開隱藏在眼紗後的雙眸,不自覺望向聶莞。


    聶莞還是眼睛眨都不眨地看向玉煙。


    主觀視角已經墜落到底,浸泡在一條蜿蜒流淌的血河中。


    在一顆夜明珠的照耀下,血河兩岸被照得清清楚楚。


    無數血墨塗抹的扭曲圖案接連不斷,像是一行行異種文字,又像是接連不斷跳詭異舞蹈的小人,鋪滿了兩岸的岩石。


    血河流淌速度極快,這個主觀視角也被極快地帶著往前走,以至於根本看不清楚那些圖案的細節,隻能看著它在眼前飛閃而過,越發像一群又一群姿態詭異、正在跳舞的小人。


    好詭異……它們在跳什麽呢……


    蘭湘沅、朝暮以及瑪麗王後總得有個頭不約而同如此想著。


    她們的眼睛有些僵直和呆愣,頭皮發麻,打心底裏蔓延出一絲戰栗。


    耳邊仿佛能夠聽到遠古時祭祀的歌謠,獸皮鼓咚咚的響聲、原生態的嗓音嘹亮詠歎、萬萬人圍繞篝火挽手踏地的震蕩……


    是這樣的存在,是被萬萬人尊奉為神的存在。


    即便它的時代已經過去,即便它最終被證實為歪理邪說,曾經的光輝也不可否認……


    信任它,服從它,為它獻祭,就可以得到它的力量……


    耳邊忽然有清脆的響指聲,三人一個激靈迴過神。


    聶莞左手維持著打完響指的動作,右手卻按在遊仙枕上,隨著她額頭沁汗,遊仙枕散出來的白淨玉煙頓時更加濃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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