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哭了啊……”


    江糖咬著嘴唇,神情慌亂地哽咽著,柔軟小巧的手指不停地在許運臉頰上輕輕劃過,擦去他臉頰上滑下的眼淚。


    她沒有在許運的臉上見到過這種表情,眼淚這種東西第一次出現在他的臉上。


    雖然眼神聚焦在她的身上,但她還是很敏感地感受到了許運眼神中的迷茫和悲傷。


    江糖第一次體會到了為喜歡的男生心疼的感覺。


    許運愣在原地,任由女孩的手指在他臉上撫著,好一會兒後才反應過來,抓住了女孩的兩隻小手,然後握在手心,就那麽停留在二人之間。


    兩個人貼得很近,許運可以看到江糖纖長的眼睫毛上沾著的點點水珠,水霧在眼眶內彌漫,女孩卻死死地噙著眼淚不肯流下。


    按照以往的相處經曆來看,這種時候早就應該羞紅滿麵的江糖此刻卻沒有一點害羞的樣子。


    反而仰著小腦袋,盯著許運的眼睛看,用溫柔的哭腔安慰道:


    “不哭,不、哭,我會陪、著你。”


    許運抓著女孩柔軟的小手,此刻卻反而是局促的那個人。


    良久,許運鬆開手,慢慢地抬手在自己的臉上撫過,眼角處似乎確實是有水潤濕的痕跡。


    原來他剛才哭了嗎。


    “……”


    許運沉默著站在原地,一隻手就搭著臉頰上眼淚滑落過的位置,靜止著,安靜著。


    他沒說話。


    江糖抬起手,用衣袖擦掉眼淚,再吸了吸鼻子,也沒有跟許運說話。


    而是蹲下身來,將地上的作業本、試卷、練習紙一一疊好,然後也不換鞋,徑直走進了屋內。


    左右看了看,選擇了最近的餐桌,走過去把書本放好。


    然後迴來把許運拉過去坐下。


    兩個人對視著。


    許運迴過神來,然後看著江糖認真的眼睛,開始有些不安。


    女孩的眼神很倔強,似乎在說你不說話、不理我,我就不走。


    有些局促地握緊拳頭,抵在膝蓋上,許運看著麵前的女孩,苦笑著說道:


    “對不起啊,我沒有不想理你……”


    “什麽?”


    “我說我不是故意……”


    “我沒有覺得你不理我啊。”江糖目光奇怪地看著許運,“你為什麽會擔心這個。”


    許運猶豫兩秒後把自己的奇思妙想和盤托出:


    “因為你剛剛哭著安慰我還幫我擦眼淚但我沒跟你說話,然後你自己擦擦眼淚,表情很認真一點也不像之前那個小哭包一樣地把東西都整理好放好再把我拉過來坐下,跟我媽生氣想罵我的時候一樣。”


    江糖認真的表情開始慢慢地鬆垮,轉而一雙眼睛隨著許運的解釋逐漸瞪大,小嘴也慢慢地張開,一整個q版的目瞪口呆。


    兩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久,女孩想鼓鼓臉頰,但鼓了一半又跟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癟了下去,最後撅了撅嘴說道:


    “你是不開心的人,你不想說話有什麽關係啊,我怎麽會因為這種事情去跟本來就難過的你鬧別扭……”


    其實在自己口述的時候,許運就已經想明白了,但此刻聽到她親口說出來還是感覺心裏一暖。


    有些事情大家都懂,但不是誰都願意說,說了也不一定會是真心的。


    但許運覺得麵前的女孩肯定是真心的。


    她確實從來都不是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女孩。


    她是一個誠實到有些可愛的小朋友。


    許運微微一笑,柔聲問道:


    “那我是那個不開心的人,你哭什麽?”


    “我…我沒有哭。”


    江糖愣了愣,似乎沒想到同桌會問這樣的話,情急之下,下意識地選擇了嘴硬。


    “沒有哭?沒有哭為什麽我剛才看到你的眼淚了啊?”


    “眼、眼淚沒掉下來!”


    “眼淚不掉下來就不算哭嗎?”


    “當然不算!之前那次我哭的時候才是,就和你剛才……”


    說完,江糖就後悔了,她一愣神,然後表情迅速變得慌亂,下意識地抓住了許運的手。


    “我……我沒有嘲笑你的意思,真的沒有!我隻是類比一下,我也說自己了,都一樣的,我沒有覺得哭是很丟臉的事情的……”


    許運低下頭,愣愣地看著麵前著急的女孩,覺得這一幕似乎有些似曾相識。


    怎麽兩個人都總是擔心自己的某些細節會傷害到對方呢。


    “沒事沒事。”


    許運稍稍用力地捏了捏掌心的小手,然後適時地鬆開,柔聲說道:


    “我知道的,而且我也覺得哭沒什麽大不了的呀。”


    無聲的眼淚流過,反倒是之前堵著的心沒那麽難受了。


    雖然取而代之的是更清晰的悲傷。


    但有時候,悲傷似乎來得並不令人生厭。


    至少證明我不是個冷血的人。


    “那你…為什麽哭了,可以跟我說嗎?”


    江糖小心地問道,默默地把手攥緊了些。


    許運有些詫異地看著她:“你不知道嗎?”


    “我……知道什麽?”江糖沒聽懂。


    顧槿言沒跟她說啊,也對,告訴她了也就是白擔心,轉達一個他沒事就行。


    “我太奶奶去世了,昨天。”


    江糖的身子驟然僵住了,內心開始劇烈動蕩起來。


    “對…對不起…”


    “你道歉幹嘛啊?”許運失笑道。


    江糖傻呆呆地看著他,小聲地說道:“我不該提的,明明你還那麽難過……”


    “沒事的,我跟你說啊。”


    許運挪了挪椅子,麵對著女孩,臉上掛著柔和的微笑。


    “太奶奶是昨天走的,她沒病沒傷,壽終正寢。”


    “而且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流了眼淚,如果不是你來,就要被我媽發現了。”


    江糖這時候呆呆地問了:“為什麽你會不知道自己哭了。”


    “我就是想著小時候的事情啊,想著想著突然想起自己不知道太奶奶叫什麽,那時候有些不知所措起來,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可能就是那時候哭了吧,然後你就來了。”


    “沒關係的……其實我都還不知道我的外婆叫什麽的。”江糖小聲地說道,“我就喊她外婆。”


    “是啊,我們小孩子幹嘛一定要知道他們的名字啊,我真是矯情,知道熱情地喊他們就好啦。”


    許運輕聲笑著,忽然伸出雙手,在江糖呆滯的目光中,沒有避諱地觸摸上她的臉頰。


    然後輕柔緩慢地在女孩水嫩細膩的臉蛋上刮過,溫柔地在她的眼角停留片刻,最後收迴。


    江糖乖乖地坐著,精致小巧的臉蛋終於泛起粉紅的色彩。


    她微微偏過頭,不去看許運,小聲地問道:


    “同桌,你是不是占我便宜了。”


    “什麽。”許運一愣,笑著道,“我是在幫你擦眼淚。”


    “可是我的眼淚沒有掉下來,我沒有哭,你摸我的臉了。”


    江糖紅著小臉不敢看他,卻沒有什麽羞惱的意思,還是乖乖地坐在他麵前,隻是放在大腿上的小手攥得緊緊的,訴說著少女內心的不平靜。


    “啊……我忘了。”許運誇張地捂住了自己的額頭,隨後憂心忡忡地“自言自語”,“流氓罪是會被判死刑的啊,怎麽辦……”


    曆史老師上課的時候說過這個,所以江糖也知道這個很久以前就廢除掉的奇葩法。


    “哼。”江糖故作高冷地不“原諒”他,但下一秒早已鮮紅的小臉又被一隻手輕輕地捏了一下。


    女孩呆呆地轉頭看著他:“所以你直接破罐子破摔了嘛……”


    許運搖搖頭,眼神真誠地跟她對視:


    “當然不是啊,我有一個辦法。”


    “什麽辦法?”


    “隻要你允許我幫你擦眼淚,那就不算我占你便宜啦,我就不會被打死了。”


    許運笑容燦爛地說道,眼含笑意地眨了眨眼,目光真誠而明亮。


    “啊?”江糖有些反應不過來,疑惑地嘀咕著,“不應該是請求我的原諒嘛……”


    “好吧,那麽請問江糖小姐,我可以幫你擦眼淚嗎?”


    “……可以。”


    許運聞言就伸出手。


    “但是今天沒有眼淚了,你不可以占我便宜哦。”


    江糖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小臉,不讓他碰。


    “那你什麽時候哭啊?”


    “……你怎麽可以這樣。”


    “對不起,我的。”


    江糖沒太聽懂那個“我的”是什麽意思,但她還是在“十指防禦”下,偷看著許運,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反正我是小哭包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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