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有人看到李如璋公正司法,讓他知道這世間,除了貪官汙吏,也還有為民做主的官!!!


    於是便跪地喊冤,也希望李如璋能幫其洗刷冤屈,


    李如璋當即應承下來,但是奈何天色已晚,


    便好生安撫那人,又勸說其先行迴家,李如璋告訴對方,自己要在這裏逗留幾日,明日再來也不遲。


    又起身對圍觀百姓說道


    “諸位鄉親,明日一早,大家可以再到此處,有什麽冤屈,盡管說來,我會為大家一一做主。”


    待眾人逐漸散去,李如璋又讓人將牛屠夫送迴去,王崢父親雖然不是被他直接殺害,但是最終因他而死,


    按照律法來講,他也應當處死,


    然而既然李如璋替王崢洗刷了罪責,而王崢又表示願意留牛屠夫一命,加上牛屠夫孫子尚小,需要人照看,當事人選擇不追究,


    兩下相抵,那此案便就此打住,李如璋也就不再追究牛屠夫的罪責。


    忙完這一切,李如璋和周澤以及一眾親衛打道迴府,他們一直住在驛館中。


    二人一路無話,但明顯感覺周澤心中鬱氣難消。


    迴到驛館,


    驛丞一如既往的笑臉相迎,


    若是往日,周澤定然會駐足與他迴禮問好,


    今日卻奇怪,驛丞對著周澤行禮,周澤不但沒有問好,反而一甩袖袍,怒氣衝衝便走了,這屬實讓驛丞有些惶恐和摸不著頭腦。


    莫非是嫌自己伺候不周?


    自己一介不入流的官兒,周澤他們又是一方執政的封疆大吏,可不敢有所怠慢。


    為了招待他們,自己已經是把驛館裏最好的東西通通拿出來了,不應該啊……


    看到驛丞一副不解的樣子,李如璋對著驛丞笑著擺了擺手,表示和他無關示意他先去忙,然後也進到內宅。


    來到周澤門前,李如璋輕叩房門。


    “大兄,可曾睡下?”


    周澤房間裏麵燈亮著,但是沒人迴話。


    李如璋知道周澤還在生氣,


    於是他繼續道


    “大兄,我知道你沒睡,你再不答應,我便直接硬闖了。”


    過了好一陣,就在李如璋都要轉身離開的時候,


    房門被打開了,周澤麵色凝重道


    “來,我有話對你說。”


    說完便自顧自轉身往裏走,李如璋便跟了進去,


    二人來到客廳,周澤站在廳中圓桌前,獨自喟歎了一聲,


    然後拿起桌上茶杯,斟了兩杯茶,一邊將茶杯往旁邊推,一邊說道


    “坐下說話。”


    李如璋笑嘻嘻的捧過茶杯,接著說道


    “我知道大兄還在生我的氣,今日在公堂之上,我拂了大兄麵子,小弟這就給你賠不是。”


    說著便要起身行禮賠罪,


    周澤見狀麵色嚴肅道


    “胡說八道,我那是因為被拂了麵子生氣嗎?”


    “如璋啊,是你太過草率了啊……”


    “事關國家法度,你怎麽在大庭廣眾之下……,我知道你一心為了百姓,可有些事,你不能光看一個點,你這樣說的重了,算是公然反對朝廷啊!!!”


    “再者,你是武將,本就身份敏感,若是被有心人傳揚出去,帝都那邊會怎麽想,傳到帝國其他地方又會如何?”


    “你那番話,雖然是有些道理,可傳到其他地方,若是鼓動其他地方百姓,你就是煽動者,屆時追究起來,你便有造反之嫌啊。”


    “屆時,若真是動亂起伏,引得帝國動蕩,內憂外患,該如何是好?”


    “這件事,你太魯莽了。”


    周澤語重心長的說了一大堆,


    雖然表麵聽起來是埋怨李如璋,實際上都是一些關心的話,這讓李如璋有些感動,


    自己總是利用周澤君子品行,對他欺之以方。


    結果對方還在為自己擔憂,


    周澤還準備繼續說下去,李如璋卻率先打斷道


    “忙到現在,還沒用飯,大兄,


    可記得那次我和大哥一起去拜望你,那時你為了安置難民,整日披星戴月,一樣也忙碌一天,水米未進。”


    周澤被李如璋突然打斷,再提及往事,也是怔了一下,然後疑惑道


    “如何能不記得,為官一方,體恤民情本就是分內之事,隻是你現在提及是何緣故?”


    言語中多有謹慎之意,看到周澤這般警惕,李如璋也搖頭失笑


    “大兄不必疑心,愚弟今夜正好恰逢肚中饑餓,便想起當初之事,不若我們也像那次一樣,邊吃邊聊?”


    周澤有心拒絕,奈何還未開口,肚子卻不爭氣的叫了幾聲,


    周澤也被自己給逗笑了,


    但隨即正色道


    “也好,腹中饑餓的時候,人是沒有思緒的,吃些東西也好。”


    當即便叫來驛丞,讓他幫忙操持一桌飯菜。


    不多時一桌簡單的飯菜便上桌了,李如璋先是給周澤斟了杯酒,又提起酒杯敬了周澤一杯。


    這樣一番操作下來,氣氛融洽了許多,


    難怪人家都說談事情要在酒桌上,邊吃邊談。


    李如璋一連給周澤倒了三杯酒,


    周澤終於是停下手中酒杯,一臉正色道


    “如璋,你難道沒有什麽想說的?”


    李如璋笑了笑,放下手中酒壺反問道


    “那,不知大兄問的是什麽,想聽的又是什麽?”


    周澤最終又歎了口氣道


    “如璋啊,莫要多心,不是我問罪於你,你今日之事,有些過激了。”


    “帝國如今這般模樣,不光是外敵入侵,內部弊病同樣頗多,你是否以為我不知道?”


    李如璋依舊不置可否


    周澤也沒有追問答案,而是繼續開口說道


    “如今朝廷奸臣當道,百官阿諛奉承,在其位者不謀其政,施其政隻為其欲,屍位素餐,中飽私囊,魚肉百姓。邊關戰事糜爛,朝廷一味禁錮打壓武將,帝君……,唉……”


    這是周澤今天迴來第三次歎息,


    李如璋看著周澤變得老氣橫秋,突然有些同情他,


    周澤如今才三十出頭,本應是英姿勃發的年紀,如今整日唉聲歎氣,活的如同一介老朽。


    李如璋認為,像他這樣一心為國為民的忠臣,生在這個腐朽荒誕的時代,屬實是個人的不幸。


    不過,這也愈發堅定,他要將周澤拉到自己這邊的想法。


    想到這兒李如璋鄭重其事道


    “大兄,你是個聰明人,你應當知道,朝代更迭,是曆史發展的必然規律。”


    “帝國到如今這個地步,不是某一個人的錯,而是一群人的錯,”


    “我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國家發展,如同建造房屋一樣的道理,隻有不斷的添磚加瓦,才能讓房屋更加穩固,是也不是?”


    “可如今的情形,卻是背道而馳,大家不僅不想著添磚加瓦,反而想著從中漁利。”


    “你抽一塊磚,我揭一片瓦,他拆一扇門,這才導致帝國如今這幅景象。”


    “我不否認,現在依舊有添磚加瓦的人,可是更多的是,在拆磚撤瓦,如今整個帝國,自上而下,有幾個清官?就連當朝帝君,恕我直言,也是在給他的帝國,自掘墳墓!!!”


    李如璋越說到後麵,言辭愈發激烈無狀。


    周澤臉上神情也愈發難堪,


    但是,他沒法反駁,因為李如璋說的都是事實,並非無的放矢。


    正所謂,謊言不會傷人,真相才是快刀。


    對方說的沒錯,他又如何反駁?


    見周澤不說話,李如璋繼續說道


    “正如我今天在公堂之上所說,官逼民反,如今這個帝國,就是在逼老百姓造反。”


    “大兄,你接觸百姓無數,你說百姓是那種隨便就造反的嗎?他們隻要有一塊田地,有一口吃食,有一個可以講道理的地方,他們乖巧如牛羊。”


    “上位者讓你我這些官員管轄一方是如何說的?”


    “州牧一方,便可知曉其中意思。”


    周澤不自覺的點了點頭,連他自己都沒覺察到。


    李如璋接著說道


    “大兄,既然今天你要我說,那我就給你兩句實話,若是這個帝國真到了糜爛不可收拾的地步,我必定造反……”


    周澤一直在認真聽李如璋講話,不成想他會這麽直白大膽,竟然將如此大逆不道的話說出來,頓覺悚然。


    手中扶著的酒杯,也因為慌亂,而打翻,杯中酒水,灑了個幹淨,就連身上衣袍也被濕透了。


    周澤來不及擦拭,眼神驚恐道


    “不至於此,不當如此……”


    “如璋,且聽為兄一言。”


    “如今左相年邁,不會在朝堂上呆太久,左相退位,佞臣一派,自然群龍無首。”


    “我相信老師會帶領朝廷文武百官,將嵩國治理得更好的。”


    “相信我,肯定會的!!!”


    似乎怕李如璋不相信,最後幾個字,他咬字極重似乎在篤定未來的事實。


    接著周澤又對李如璋說道


    “治大國如烹小鮮,並不是你我想的這麽簡單,當以懷柔兼顧多方來對待,帝國有諸多不好,但是,這些都是可以改變的,”


    “就拿軍隊來說,以前從來沒戰勝過北虜,你來以後,不就打勝仗了嗎?”


    “你做好你的事,我也做好我的事,如果人人都像你我這樣,帝國自然強盛太平。”


    “萬不可因為帝國有些許不足,便產生厭惡,若人人都懷著你這般想法,隻怕國無寧日,天下再也不會太平。”


    說完,周澤還使勁晃了晃了李如璋肩膀,神色急切,言語之間多有懇切之意。


    仿佛生怕李如璋否決一般,


    這次輪到李如璋歎息了,


    周澤什麽都好,就是太過迂腐,他前麵說的這些話,別說讓李如璋相信,就連周澤自己也未必會全信。


    李如璋忍住心中的急躁,繼續說道


    “可天下有幾個你我?縱然還有許多個大兄這般的人物,難道人人都如你這般大公無私,一心為公?”


    “至於大兄方才所說,治國理政之論,如璋與兄恰恰相反,”


    “我以為不論大國還是小國,不論亂世還是太平年月,皆需用重典,”


    “隻要不是酷刑惡政,當時刻重用刑律,法度嚴峻,才能讓人敬畏,有法可依,才能讓天下官員依法執政,有法可依,才能讓百姓有個可以講理之處。”


    “當然,這裏必須要說明的就是,權利的監督體係。”


    畢竟,這天下,如你我這般的人可以說是為數不多,反而是哪些,高居其位,卻禍國殃民,魚肉百姓的人數不勝數,不監察、不肅清這些害群之馬,那一個國家永遠不會強大。”


    “大兄!!!”


    李如璋有些痛心疾首道


    “難道現在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你的老師,高居右相之職,他手底下,不光有你這樣的學生,還有其他誌同道合的清官吧?那為何這帝國一日不如一日?不就是因為官場敗壞,這些貪官汙吏比你們這些想挽大廈於將頃的更多嗎?正所謂入不敷出。”


    “究其原因在哪兒?不就是當朝帝君,胡亂作為,放任自流嗎?若不是帝君縱容,上行下效,他的天下如何成這般?這帝國從根源上便爛掉了。”


    “非是我想造反,我隻不過想活下去罷了,日後那些隨我一起的百姓士卒,他們也不想造反,他們無非是想在這亂世之中,趟出一條活路罷了。”


    “國內百業凋敝,外麵北虜兇蠻殘暴,你我寄希望於帝國?難道你我不清楚帝國如今到底是什麽情況?”


    “北虜攻城略地,若真是為了解救天下百姓於困頓艱難,那我反倒不必謀劃造反之事,當初北虜攻伐幽州之時,我便簞食壺漿,以迎王師即可。”


    “可北虜不是這樣的,所以我才不得不,處心積慮謀劃這一切,難道真要眼睜睜到北虜攻占整個帝國,才追悔莫及?”


    “大兄,恕我直言,讓我坐以待斃,我做不到……”


    李如璋此刻,言語之間也頗為激動,


    周澤緊逼雙眼,眉頭緊鎖,


    整個身體,因為太過激動而微微顫栗,過了好一陣,他才緩緩睜眼,幾度張口準備說話,又停住了,


    最後周澤深吸了一口氣,待心情略微平複以後才開口道


    “當年太祖定下重文抑武的策略,就是怕遇到像你這般行事的人,”


    “如璋啊,這個帝國如今哪怕有萬般不好,它還可以改變,還能向好,又不是真到了不可救藥的地步。”


    “若是按你說的,帝國病入沉屙,需要推倒從來,那敢問,兵禍一起,天下黎民百姓,又有多少因為兵災禍亂,民不聊生,那時又要徒增多少死傷?”


    “你可曾想過,如今外麵北虜虎視眈眈,國中弊病諸多,若此時,你們這些武人,再借機發難,到時候這天下百姓,哪兒還有一寸他們的安生之所?”


    “如璋啊,你年輕氣盛,看不慣一些事情,是正常的,可人無完人,更何況一個帝國呢?”


    “我們做臣子的本分不就是,盡忠職守,輔佐君王嗎?”


    “如今帝君是有些荒廢朝政,那也是因為奸臣蠱惑所致,這個時候不正是該我們這些做臣子匡扶社稷的時候嗎?”


    兩人就這樣唇槍舌戰了許久,以至於誰也說服不了對方。


    李如璋被周澤這份執著氣得哭笑不得,不知道該罵周澤是愚忠,還是應該佩服他忠誠。


    人這種生物,大概天生帶有勝負欲吧。


    李如璋的執拗也上來了,當即反問道


    “大兄,連你說這個帝國諸多不好,你還是文臣,還是這個帝國最尊貴,最為倚仗的那一類人,那敢問,你有問過其他人對這個帝國什麽感受嗎?”


    “先拿我來說,我家若不是因為帝國重文輕武,導致文官肆意妄為,欺辱我家堂兄,最終引發一係列事件,何至於連我家也律法所牽扯,最終被發配千裏。”


    “敢問大兄,我父於這個國家,有教化之功,對我堂兄有撫育之恩,他是什麽大奸大惡之人嗎?為何落到這步田地?以至於老死不得還鄉。”


    “我堂兄,報效朝廷,奮勇殺敵,最終連他和袍澤的軍功都保不住,又是為何?”


    “你也許會說,這是我遭遇不公,所以對朝廷心懷怨妄。”


    “那我便說點其他的,大兄你貴為一州府君,我家大哥也是統兵一州,按理說,一文一武,應是相得益彰,偏偏就因為他是武人,官階便低你三等,再說俸祿,同是執政一方,他同樣比你要低上許多。”


    “再說說我等麾下這些將士,他們為國赴難,出生入死,他們是帝國的英雄,他們遭受的是什麽?我堂兄當年便是被文官貪墨軍功,故而失手殺人。”


    “再比如今日王崢的事,再比如之後跪地喊冤的百姓,他們又對這個帝國可否滿意?”


    “若是王錚信得過官府,那他為何要自己采取方式報仇?”


    “法在哪裏?理在何處?”


    “正如我今日在縣衙所說,濫用法度,比無法可依更為可怕!!!”


    “為何今日我在公堂之上,一再強調因果,為何我要和百姓把道理掰開了揉碎了講,讓他們明白其中道理?”


    “因為一個國家,像大兄你這樣有書讀,且能做到一方大員的人,畢竟是少數,你們作為這個朝廷的既得利益者,自然不會覺得朝廷沒有想象的那麽不堪。”


    “那是因為,權利在你們手裏。”


    “而百姓才是這個帝國的基石,他們才是多數,哪怕是帝國的軍士,那也是來自百姓,”


    “如今的朝廷,敢問大兄,到底是少部分人滿意還是多數人滿意?”


    “若是官府公信力不在了,再想改變?難如登天。”


    “我隻是想要事情變成它原本該有的樣子!!!”


    李如璋就這樣滔滔不絕說了一大堆,也不管周澤能不能理解。


    其實李如璋隻要一天沒有造反,那他的所作所為,其實反而是在替這個帝國彌補信用。


    稍微了解曆史的都知道於謙這個人,


    他一生所作所為,很多時候看似不利於朝廷,然而,最後結果,卻全是在挽救他那個明帝國。


    李如璋不敢和青史留名的於謙相提並論,他的所作所為,說到底無非是爭取民心,讓自己日後有能力自保。


    屋中燭火斑駁跳躍,即將燃盡,不知不覺這場對話竟然來到深夜,


    李如璋話說完,周澤陷入沉思,一直都沒說話,


    李如璋從旁邊盒子裏,拿出蠟燭,重新續上。


    原本昏暗的房間,重新亮堂了起來,


    這動靜終於驚醒了周澤,他有些失魂落魄。


    “如璋,你實話告訴我,你難道必須要反?


    “若是帝君勵精圖治,又或者……,或者新君登基,掃除弊病,你是不是就不會反了?”


    李如璋點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


    其實周澤搞錯了,反與不反,並不是李如璋說了算,若是帝國民心所向,他即便是將造反說得天花亂墜,又有幾個人願意跟隨他?


    同樣,若是百姓過得水深火熱,根本不需要李如璋去如何煽動,隻要他扯起大旗,天下百姓,也必然群起唿應。


    至於周澤說的這些可能性……


    李如璋以為,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不要說帝君能勵精圖治,隻要不變本加厲的荒淫無度,就已經是上蒼保佑了。


    再說新君登基理政,如今帝君唯一的皇子,不過才幾歲,還在牙牙學語。


    與其相信這個帝國能撐到他長大成人,還不如相信如今的帝君勵精圖治,驅逐北虜更值得讓人覺得可信。


    但是,李如璋前麵已經表明了態度,若是執意將期望放在如今帝君和未來儲君身上,


    他寧願自己厲兵秣馬,驅逐北虜,還天下太平更實在。


    想到這兒,李如璋又開口道


    “大兄,夜深了,我就先告辭了,”


    “你先歇息,我們且看以後事態如何,再做定論。”


    “不過,我可以答應你,若是這個帝國真如你說那般,我定然盡心竭力,好生輔佐。”


    說罷,


    他又對著周澤,躬身一禮,折身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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