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二丫虛弱地睜開眼睛,看見是蘇盼楠,嘴角使勁往上扯,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竟然是姐姐迴來了,她好想姐姐。


    哪怕難受成這樣了,蘇二丫開口的第一句話卻是問蘇盼楠過得好不好:


    “姐姐,你怎麽迴來了,在外麵過得不好,住不下去了嗎?”


    意識到她在蘇盼楠懷裏,二丫又立刻掙紮著想站起來,


    “姐姐,二丫身上髒,別把姐姐弄髒了。”


    蘇盼楠一聽這些話,心像是被針一針一針的紮,眼淚再也忍不住,“簌簌”地掉下來。


    她二話不說,抱起二丫就要往門外衝,剛好和迴家的張秀珍撞在一起。


    這幾天蘇盼楠吃的好,身體比以前健康壯實了不少,兩人雖然撞在一起但是都沒什麽事,二丫也被牢牢護在懷裏。


    王秀蘭的聲音遙遙傳來:


    “你幹啥去?家裏可沒錢給她看病。”


    蘇盼楠猛地轉過頭,眼眶通紅,像隻被激怒的小獸,衝著王秀蘭和一旁抹眼淚的媽媽張秀珍吼道:


    “二丫咋成這樣了?你們給她吃啥了?”


    張秀珍剛進家門,手裏還拎著剛買迴來的粗糧,本想著趕緊給二丫熬點粥,補補身子。


    可一進門就瞧見這陣仗,又心疼二丫,又怕婆婆責罵,心裏一酸,眼眶瞬間就紅了,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蘇盼楠見張秀珍光哭不說話,火氣更旺了,上前一步,提高音量再次質問道:


    “媽,你倒是說話啊,二丫到底咋迴事?”


    王秀蘭把煙袋子在鞋底重重一磕,翻了個白眼:


    “哼,能吃啥?前兒個煮豬頭,我讓她媽把焯豬頭的水留著,別浪費,給她拌飯吃了。”


    蘇盼楠瞪大了眼睛,滿臉不可置信,聲音都顫抖了:


    “啥?你,你們給二丫吃那玩意兒?”


    那水哪是人能吃的東西!


    這丫頭片子咋這麽多事,王秀蘭瞪著一雙三角眼,狠狠地吸了一口煙袋,鼻孔裏噴出兩股濃煙,撇著嘴迴了一句:


    “咋啦?這丫頭就是福薄,吃點好的還受不住,白瞎了糧食。”


    張秀珍雖說平日裏也挺照顧二丫,可她性子懦弱,沒主見,隻知道一味討好婆婆,啥也不敢說,就真照做了。


    蘇盼楠看著眼前這一幕,對奶奶和媽媽荒唐的做法感到十分氣憤,家裏又不是缺錢,幹嘛非要這麽折騰她五歲的小妹妹!


    她緊緊地咬著下唇,牙齒在唇上留下一排深深的印子,抱緊二丫,頭也不迴地往門外走去,腳步堅定,


    “走,二丫,姐姐帶你看病去,以後姐姐一定好好照顧你,再也不讓你受這委屈。”


    二丫靠在姐姐懷裏,小手緊緊抓著蘇盼楠的土布衫,虛弱地應了一聲:


    “嗯,姐姐,二丫以後就跟著姐姐。”


    蘇盼楠抱著二丫一路疾走,徑直奔向村裏的衛生院。


    路上二丫在她懷裏,有些不安:


    “姐姐,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不等蘇盼楠的迴答,她就立刻滿懷愧疚的道歉: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蘇盼楠聽了,原本平複下去的情緒又開始波動,她的眼眶又紅了,緊了緊懷裏的二丫,說道:


    “傻丫頭,說啥呢,姐姐就盼著能照顧你,你什麽也沒做錯,生病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還沒改革開放的時候,蘇家窮得叮當響。


    那時候家裏的房子還沒有這麽多,隻有兩個屋子,裏屋和外屋。


    屋裏的牆麵被煙火熏得黑黃,牆角擺放著幾張缺了腿的凳子,用幾塊石頭墊著勉強支撐。


    地上的泥土凹凸不平,大通鋪上的被褥補丁摞補丁,顏色灰暗得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大家在裏屋睡大通鋪,中間由王秀蘭隔開。


    張秀珍還沒懷上二丫,蘇盼楠也就跟現在的二丫差不多大。


    有一迴冬天,天寒地凍的,家裏就那麽幾床薄被子,蘇盼楠凍得直哆嗦,想扯扯被子蓋嚴實點。


    可奶奶王秀蘭一把扯過去,給從小就嘴巴甜會討好人的蘇桂香蓋上了,嘴裏還嘟囔著:


    “女孩子家家,別那麽嬌貴,凍不死。”


    她完全忘了她旁邊,甚至是她自己,都是女性。


    就那麽硬生生讓蘇盼楠凍了一整晚,第二天就發起高燒來。


    蘇盼楠燒得迷迷糊糊,起不來床,王秀蘭就拿著雞毛撣子抽她,扯著嗓子喊:


    “別裝病了,小孩家家屁股三把火,哪那麽容易凍病了!趕緊起來幹活,家裏一堆事兒呢。”


    蘇盼楠強撐著爬起來,頭暈眼花地還得洗衣做飯打掃院子。


    生病讓蘇盼楠渾身使不上力,手一軟不小心打碎了一個碗,“哐當”一聲脆響,驚得屋裏人都轉過頭來。


    奶奶王秀蘭頓時暴跳如雷,衝過來就破口大罵:


    “你個賠錢貨,幹點活兒都幹不利索,還打碎東西,敗家玩意兒!”


    罵聲還沒落,她順手操起牆角的掃帚,劈頭蓋臉就朝蘇盼楠打去。


    蘇盼楠驚恐地瞪大雙眼,本能地用手臂護住腦袋,身體蜷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


    而一旁的兩個哥哥,就像沒看見似的,無動於衷地站在那兒,繼續聊著他們學校裏的趣事,任由妹妹在角落裏挨打受罵。


    蘇盼楠身上被打得痛了好多天,皮肉痛,骨頭酸,心裏漲滿了委屈,一點點將她淹沒,讓她唿吸不過來。


    她前麵有兩個哥哥的,家裏人心疼哥哥們上學時間久,路程長,就讓他們都住校了。


    而蘇盼楠的初中學曆,還是她一遍一遍哭著求王秀蘭自己爭取來的。


    本來她考上高中了的,但王秀蘭以“女子無才便是德”為由,說什麽都不讓她上。


    扭頭便供了蘇桂香上高中。


    兩個哥哥被家裏當成寶貝似的供著,吃穿不愁,就連放假迴家,啥重活累活家裏都舍不得讓他們沾邊。


    反正蘇盼楠每次一生病,家裏人不是嫌棄就是罵。


    久而久之,她就覺得生病是特招人煩、特打擾人的事兒。


    在恢複上輩子記憶後,蘇盼楠才知道生病是很正常的事情,打針吃藥就好了,不應該因為生病而被打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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