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蔽日。


    一道炸雷從天而降,驚醒了山中生活的鳥雀野獸們,一排排腦袋探了出來,還沒來得及說話,接二連三的雷聲就雨點般落下。


    青白的閃電劈開了灰蒙蒙的天空,照的小動物們臉色慘白,嗖嗖的收迴了腦袋,不敢再露頭,連草木都在瑟瑟發抖。


    不知過了多久,雷聲漸停,巫山下了半個月的雪終於在這一刻停了,山中精怪們心大,沒了動靜當場就嘰嘰喳喳的吵鬧起來。


    “怎麽又打雷了,娘的,最近一天到晚的打雷,山都要炸平了。”


    “你懂什麽!那是天劫!”


    “天劫?誰渡劫要這麽大的動靜,我早被燒成灰了。”


    “頭發長見識短!”


    “……”


    山頂的竹樓已經化作了一團焦炭,手指輕輕一推就輕飄飄的成了灰,一片焦糊中筆直的站著一個人。


    那人的一身衣服已是破爛不堪,袖子斷成兩節掛在手臂上,從背後看去身量纖瘦挺拔,是個年輕的姑娘。


    烏雲散了,終年不化的積雪在日光下泛著金光,那人迴過身來,雖是破布爛衫,模樣卻異常清麗,天光下玉人一樣,仿若冰雕玉砌般,隻是那雙黑漆漆的眼珠子裏滿是狡黠,眼波流轉間身上的冷意頓時消了大半——正是許明月。


    她高冷的氣場還沒維持三秒鍾,就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賠笑道,“不好意思,又把屋子炸了。”餘光一瞥,又看到已經燒成焦炭的菜園子,她更不好意思了,兩隻手絞來絞去的擰成了麻花。


    臨川從暗處走了出來,呆呆的看了半晌,扭頭道:“種完菜再下去。”


    許明月一愣,忙不迭的點頭:“你放心!”別說是種菜了,就算把自個種在地裏,她都不會有任何怨言,隻是她有些費解,好好的一個土匪頭子,為什麽喜歡種菜。


    “我原以為是異想天開。”臨川開口道,“你竟然成功了。”


    許明月抬起頭,就聽見他繼續道:“你體內有一先天靈物,肉身夭折不久三魂七魄就被它硬生生禁錮在體內,幸而神智未滅,才能在極寒之地磨礪出元神,重塑筋骨,起死迴生本就是逆天而行,需得挨過三道大天劫,七道小天劫,最後一道大天劫遲遲未來。”


    這是許明月頭一迴聽到臨川說那麽多話,細細品了品,抬眼卻發現他正直勾勾盯著自己,眼珠子裏意味不明。


    遲疑了一陣,她試探問道:“你說是受人之托,能告訴我是誰嗎?”


    臨川看她一眼,顯然沒有解釋的打算,許明月識趣的閉上嘴。


    突然,臨川嘴角一抿,臉色就拉了下來,一甩袖子,頭也不迴的走了。


    氣壓有些低,許明月莫名其妙眨眨眼,心道自己又怎麽惹他生氣了?


    過了半晌,許是福至心靈,許明月突然一拍腦門,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原來臨川這是在跟自己解釋為什麽之前不能下山了!


    她噎了片刻,趕緊追了上去,正色道:“之前是我不對,大恩大德,感激不盡,有什麽需要我的,盡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萬死不辭。”


    臨川停下腳步,剔透的眼珠子定定的看著她。


    許明月被看的心裏直發毛,該不會現在就讓我去上刀山下火海吧…


    “下次迴來帶些不一樣的蔬菜種子,”臨川說,他指了指身後,“這些綠油油的種膩了。”


    “……好”許明月點點頭。


    “你走吧。”臨川衝她揮揮手,他剛抬腳,就又停了下來,“前路坎坷,好自為之。”


    “多謝。”


    已近黃昏,許明月收拾好山頂的一片狼藉,又把僅剩的幾粒種子小心翼翼的灑在地裏,才準備出發。


    她找了半天沒找到臨川,有些泄氣,小雪狼的腦袋在她腰間拱來拱去,“你要走了嗎?”


    “嗯。”許明月摸摸他的腦袋,柔順的觸感讓人愛不釋手。


    雪狼王一路悶不做聲把她送到山腳,小雪狼賴在她懷裏不肯出來,悶悶不樂,“山上不好嗎,為什麽要下山。”


    毛茸茸的腦袋異常溫暖,許明月用力揉了一把,才笑著道,“因為山下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在等我。”


    她最後看了眼積雪環繞的巫山,雪白的霧氣繚繞不散,日光下閃著金色的光芒,亮的刺眼。


    後會有期,她心道。


    許明月在山下剛走了沒多久,總感覺有個白影在屁股後麵緊追不舍,她迴頭,身後又空無一物。


    不應該呀?心裏直疑惑,什麽人會跟著她,難不成剛出來就碰上山匪了。


    心裏想著,腳步卻不停,忽然,許明月伸出了手,五指朝身後一彈,隻聽“啊”的一聲嚎叫,一團雪白的毛團子就從樹梢掉了下來。


    身體先落地,緊跟著的是背後的行囊,正好砸在那一團毛茸茸上,包裹裏不知道裝了些什麽,晃的劈裏啪啦一陣響,那白團子當場四腳朝天的倒在麵前,簡直傷眼。


    許明月:“……”


    她一看就知道是誰了,雪狼族總是這樣獨樹一幟,特立獨行。


    “族長知道嗎?”許明月拎起來它的後頸,順手摸了兩把,“趕緊迴去。”


    “當然知道?”小家夥抖抖毛,頗有些自豪,“族長大人可高興了,行李還是他給我收拾的,他讓我沒事不要迴去了。”


    許明月:“……看來族長早就想把你送走了。”


    倒黴孩子。


    包裹裏的珠光寶氣差點閃瞎了她的眼,許明月拎起一把嵌金鑲玉的扇子,扇子下還墜這花花綠綠的香囊,嗆鼻的香味襲來,鼻子一癢,當場連打了三個噴嚏。


    “這是什麽?”她嘟囔不清的問。


    “扇子呀,族長大人說了我們行走江湖不能丟了巫山的麵子。”


    許明月的嘴角不自覺抽了抽,“你自己留著吧。”她還真沒發現沉默寡言的雪狼王是個這麽騷包的老頭子。


    忽然,她又想到了些什麽,忍不住露出個笑來。


    “怎麽了?”小狼崽子好奇。


    “沒什麽。”許明月說,“就是想起我師兄了,他跟你們族長有點像。”


    小雪狼來了精神,繞著她轉來轉去,“師兄是什麽?他就是那個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嗎?”


    “他是公的還是母的?”


    “我們要去找他嗎?”


    “……”


    許明月臉上的笑倏然淡了,她按住小東西轉個不停的腦袋,無聲的拉著他走了一段路,過了良久才低低道:


    “我不知道,也許他已經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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