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宇呆呆起身,一臉茫然。


    周遭的光景宛若仙境,直到愣了兩三秒,眼中才露出狂喜,身上的壓力全然消失。


    白霧真的開了!


    魏宇迴頭一眼,青石鋪好的山路延伸到目光盡頭,他走過無數次白霧之路,瞬間注意到,走過的白霧之路絕非如此青石路,而是更為艱難,幾乎是自然的山路!


    變化,意味著成功!


    “魏、魏大哥,這……”


    月晚花也注意到世界變了,目帶錯愕地站起,笑臉通紅通紅,明顯不知所措。


    “仙人,聽到了!”


    魏宇露出笑顏,就差哈哈大笑!


    月餘努力,總算沒白費!


    透過青石路,前方隱有屋簷從林間鑽出,那裏明顯坐落著一座小樓,心馳神往的新世界就在眼前。


    魏宇迫不及待地前行,腳步飛快,高興寫在臉上。


    月晚花看到魏宇的笑臉,心底莫名悸動,臉色發紅,不待反應過來,少年便興奮地前行,她連忙跟了上去,漫長似乎沒有邊際的青石路上,少女緊緊地跟著少年。


    少頃,一座道觀映入眼簾!


    沐浴著微光,古樸的道觀正處青石路盡頭,不算大,卻讓人忍不住注目,門前牌匾赫然寫著“紫元觀”!


    正是此處!


    魏宇心中更喜。


    道觀門戶敞開,而其中雖有照壁阻隔,看不清具體,但門前牌匾足以讓魏宇興奮不已。


    他唿吸急促,看到門邊也有兩塊牌匾,左邊空空如也,右邊刻有“君子”二字。


    這有些怪異,但他沒在意。


    神通者手段通天,自詡為君子也不奇怪。


    月晚花同樣滿眼震驚,小嘴微張,驚奇於林間道觀,難道這就是仙師居住的地方?


    “俗子魏宇,懇請仙師收入門下!”


    魏宇心思敏捷,並未貿然闖入觀中,而是態度恭敬地伏身叩拜,刻意抬高聲音,“俗子偶得一封書信,特來奉送,萬望仙長收俗子入門,俗子魏宇千恩萬謝!”


    月晚花慢了一步,誠惶誠恐地跪拜:“小女月晚花,聽家、家母之命來尋仙師,請仙師收我為徒……”


    二人話音未落,似有一陣清風徐來。


    莊嚴肅然的聲音如出自老者之口,伴在風中吹來:“月晚花,你可知你的先人名號?”


    叩拜的少年少女均心底一震,隻覺那空中飄來的聲音似有一股魔力,縈縈繞耳,久久難以散去,且他們能感到身前無人,但那道聲音竟撲麵而來。


    少女輕咬下唇,頭埋得更深,“我娘,我娘讓我報上、報上祖宗月兮歸的名字,仙師就知曉了……”


    “我知道了,是月先生後人。”


    清風再來,老者聲音平淡無波,“魏宇,你說的書信在何處?”


    “在這裏。”


    魏宇心頭一跳,畢恭畢敬地摸出書信。


    他猶豫再三,終究沒將擁有無限功能的山河圖摸出來,此物太過玄妙,在魏宇心中,甚至比被秋正卿收為徒還更為重要,斷然不能亂交出去。


    說白了,那是魏宇的底牌。


    若秋正卿看過書信,不計這點功勞,不收魏宇為徒,他也能憑借山河圖,走出另一條道路。


    書信忽而輕輕飄起,送入觀中。


    少頃,清風中的聲音來至:“這封信你從何而來,其中提到的奇紙又在何處?”


    “……俗子偶見一場廝殺,有名漢子死在一旁,而俗子為求生存,不得已找些銀子,恰巧注意到這封信,便沿著信中終點而來,那張奇紙俗子也不知曉。”


    魏宇心中戰戰,好在心理素質過硬,貌似平穩。


    清風略有停頓,再度卷來:“一位是月先生後人,我曾與月先生有約,其後人若有求道者,我自當收留;一位替我送信,千裏奔襲,功勞不小,理應收入門中。”


    魏宇和月晚花心中一熱,目光閃亮。


    而就在這時,那風像變得冷了,“然我觀一脈單傳,我重視承諾,卻也不得毀了規矩。月晚花,魏宇,今日我隻收一人進觀,你二人互自商量,或比鬥也好,或爭論也罷,爭出一人來,其方可進;


    “未進觀者,我雖不得收入門中,卻能予些凡塵少見的寶物,算作補償。”


    魏宇二人臉色微變,脊背發涼!


    仙師的聲音依舊隨在風中,吹得氣溫驟低,吹得少年少女骨髓發涼。


    今日,隻收一人!


    魏宇沉聲道:“仙師,當真隻收一名麽?”


    清風未至,少年心底更涼,微微握拳,心中苦笑,他早有預感,求仙不會太容易,須知這個世界大多是凡人,甚至鮮少有人見過仙者。


    秋正卿隱居山中,不願受打擾,若非認出月晚花,與其有承諾,此刻都不會開霧。


    隻收一名弟子,很有可能!


    魏宇也見過了幾次生死,眼神驟冷,心知若不爭,死得便有可能是自己,而月晚花一個半大女娃,手無縛雞之力,真要比鬥,他勢必取勝!


    雖說習武者欺負尋常人,男兒欺負女子,多少有些不夠意思,魏宇略有不忍,卻知必須為之!


    心念微動之際,魏宇深吸口氣,便要站起來,反正跟少女沒什麽交情,為了日後前途,趕走個過客小事一樁,加之憑借秋正卿給的寶物,月晚花應該能幫家族渡過難關,且魏宇比任何人都知道,求仙一路有多麽艱辛。


    若非運氣好,一次次死裏逃生,絕不可能走到此處。


    神通,他勢在必得!


    剛一起身,魏宇便見少女不知何時站起,麵上有悲哀,顯然她心中清楚,不可能爭得過魏宇。


    魏宇不忍多看,向少女而去。


    “若隻有一人成仙,那肯定是魏大哥了。”


    突然,少女毫無征兆地開口,全無埋怨之意,反而說得心甘情願,她低聲一歎,然後嬌憨地笑:“娘要知道,求仙不得,肯定要怪我的,不過我娘總告誡我,做人最要知恩圖報,魏大哥,辛苦你拉著我走了這麽久。”


    她像沒看出少年眼中的堅決,頗為質樸地低頭,“若非有你,我也見不到仙師,既然隻有一個人能進去,魏大哥你便去吧……我再迴家幫我娘。”


    字字入耳,魏宇心神震動!


    驚醒過來時,少女已向著下山路走去,走得全無停頓,頭也不迴,似乎一切理所應當。


    魏宇嘴角抽搐。


    “這樣也好,不至於大動幹戈……”


    魏宇不知道唿吸為什麽亂了,但他深吸口氣,強行鎮靜下來,目光炯炯地看向道觀,既然無人阻止,留下的人自然是他,隻要踏進道觀,便踏上了求仙路!


    他邁出步伐,卻走得格外緩慢。


    山林中聽不見風聲,少女天真的聲音縈繞在耳,字字如針,紮在了他的心上。


    突然魏宇想到了褚雲天,想到了張魯之,想到了一個個待人真誠的好漢子……


    他盡管麵無表情,但一直走到觀門口,本就緩慢的腳步驀然停了下來。


    魏宇臉上泛出一絲苦笑。


    他想一路走下去,可如何也邁不了步,耳邊依舊迴蕩著少女的聲音,魏宇覺得若真踏進道觀,哪怕日後成了所謂的仙人,少女的話也會一直在耳畔迴旋,一個從村裏走出來的半大女娃,天真笑著讓出來的求仙名額……


    魏宇想拿,但拿不住。


    “等等,該進去的是你,月姑娘。”


    魏宇目露堅決,迴首望向少女的背影,反倒有種如釋重負的輕鬆,嗬嗬笑道:“仙師與你先人有約,理應收你為徒,若搶了你的資格,反倒惹人笑話。”


    他聲音很輕,字字清晰。


    這倒並非一時衝動,早在走向紫元觀的一步步中,魏宇心底衡量了許久,最終還是決定,讓出名額。


    雖然的確有不忍心從少女手中搶奪的緣由,但另外一點同樣重要,那就是魏宇懷揣本應交給秋正卿的山河圖,若跟在秋正卿身邊,總覺得很不安全。


    其次,就算不能進觀,秋正卿也有允諾,會拿些凡塵看不到的寶物作為補償。


    盡管遠比不得被收為徒,然出自仙人的寶物,勢必非同尋常,定有大用。


    擁有山河圖和寶物,魏宇自信有機會走出另一條路,而月晚花不同,這個從村裏走出來的少女,此生唯一的轉折點恐怕便是這一刻。


    衡量之下,魏宇願意退一步。


    原本走出很遠的月晚花,清楚聽到了少年的聲音,她微微一怔,不禁迴首,神色盡是茫然。


    “魏、魏大哥?”


    月晚花聲音幹澀,止不住激動。


    誰人沒有成為仙師的夢,少女也不意外,做出退步的決定,她頗為掙紮,而今魏宇出言退讓,說月晚花不心動是不可能的,她臉上頓時露出躊躇之色,隻是略作猶豫,又搖了搖頭,始終不願搶他人名額。


    隻是不待她出言,有風滾滾而來!


    魏宇臉色微變,同樣感受到風的來臨,二人看到的一幕幾乎一致,均是天旋地轉,但並不頭暈。


    下一刻,兩個人並肩處於紫元觀門口。


    魏宇瞳孔一震,忽見刻著“君子”二字的牌匾,下方竟有淡紫色的光漂浮,紫光灰塵般被風吹走,但見牌匾被四字填充完整,其筆畫飄逸如雲——


    君子不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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