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卿平身,這不是朝堂之上,也沒有外人,雲兒不必如此拘謹!”闕華趕緊上前扶住代雲的肩頭。

    “皇上是君,代雲是臣,君臣禮節還是不能怠慢。”

    “雲兒,你不必如此。自太後下懿旨之後,你就不曾入宮。太後也天天念叨,朕替代太後來看看你。你的傷好的怎麽樣了?

    “多謝太後惦記,代雲已經沒事了!”

    一問一答結束。君王不再問,代雲也不說話,瞬間氣氛有點尷尬。

    天子輕咳了一聲,猶豫了一下,出聲問道:“雲兒你馬上就要出嫁了,可準備好了?”

    代雲猛地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張冷峻英氣的臉,內心一陣絞痛,嘴唇微微一動,最終隻能從唇邊吐出幾個字:“謝皇上關心,代雲都準備好了!”

    闕華看著代雲,內心終有點不忍,揮手示意隨從退下。待周圍的人都下去,闕華長唿了一口氣,說道,“雲兒,你可曾怪過我?”

    代雲沉默了半響,轉而低頭道:“代雲不敢!”

    看著眼前雖然低著頭,身板卻仍然僵硬筆直的人兒,年輕的皇帝輕歎了口氣,“雲兒,多年不見你我之間倒是越發生疏了。其實朕一直以為,娶你的那個人會是朕。曾經朕以為坐擁天下就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可是朕能左右天下,卻左右不了自己!雲兒,你明白朕的難處嗎?”

    那一聲聲雲兒就像一隻手狠狠得揪住了代雲的心,她能明白,可是明白有什麽用,心還是會疼。代雲說不出話,隻能轉身看向滿池枯萎的荷葉。

    父親在時,最是愛惜這滿池荷花,據說,這是母親生前的最愛之物。可是自代雲上戰場後就遣散大部分家仆,這流雲府,也就沒人打理這滿池荷花,自然是凋零蕭條。枯枝爛葉滿池,一點都沒有當年父親在的時候那般有生氣的模樣。隻怕自己出嫁後這穆府也會更蕭條。

    闕華也看向滿湖枯萎的荷葉,又說道:“雲兒,你可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那年在練兵場?那時的你一身男裝,正在練箭。箭法極佳,當時我就在想,這人怎麽這麽厲害?後來才知道,代雲的箭法百步穿楊,可謂當世之最!”

    提起當年第一次見麵,穆代雲也不由得嘴角一揚,“代雲自是記得,那年的皇上剛為太子,年幼頑皮,隨太傅來我家,結果偷偷溜去了練兵場。見我在練箭,硬要與代雲比試,結果輸了還耍賴,害我被爹罰站!”

    “是啊!那時的我年少氣

    盛,結果輸給了代雲,心裏不服氣又仗著自己是太子就胡攪蠻纏起來。那時代雲覺得極度委屈,竟然哭了起來,害我束手無策,這才知道,原來代雲竟是女兒身。當時我就覺得,女孩不是應該被捧在手心嗬護著嗎,怎麽能在兵練場受這種欺負。”

    “家父是位將軍,最大的心願是有位兒子能與他並肩沙場,保家衛國。可是我娘生下我就病逝,我爹癡情,不願另娶,子嗣之事就成了他最大的遺憾。所以我爹從小就把我當男孩養。那時候我很希望穿一迴女兒裝,做迴女兒身。代雲還記得,十二歲那年的代雲的生辰,皇上派人送來了女裝,那是我的第一件女裝。”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雲兒笑,那麽美。那時我承諾,雲兒想要什麽,我都會。”

    代雲內心一悶,手不由自主捏成了拳頭,然後緩緩鬆開,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道:“都是兒時戲言,陛下不必太計較。”

    “朕是天子,說話自然是會算數。”帝王連忙反駁道。

    代雲看著闕華的表情,心裏一噎,麵上表情似乎鬆動,嘴唇微動,那一刻,她差點就要從了自己的心意,她想告訴眼前這位君王,自己不想嫁,哪怕孤獨終老也不想嫁去一個陌生的地方,與一個從未見過的人過一輩子,更不想成為一顆交易的棋子!

    可終究,她還是記起了自己的身份,自己沒有資格要求任何,因為對麵這個人,是君王。

    代雲麵容恢複了平靜,一低頭,拱手道:“那就請皇上允了代雲,做一世明君,建一個太平盛世!”

    闕華一震,看著眼前恭敬的女子,沉默一息,輕輕歎口氣說,“若這是雲兒想要的,朕自是極力為之。雲兒出嫁後,流雲府,還給你留著,如想迴來,這是你娘家,我永遠會是你。。。是你的皇兄!”

    代雲內心翻滾,極力使自己語氣平常,“代雲謝過皇。。。皇兄!”

    已是深秋,天氣有點冷。

    在秋風蕭瑟中的京都卻一片喜慶的模樣!

    良辰吉日!安青公主出嫁!

    這一日,十裏紅妝,京都百姓夾道相送,天子禦賜鳳冠,第一繡娘嘔心瀝血趕繡嫁衣,這派頭無一不顯出皇家尊嚴。

    皇家嫁女,哪怕是義女,自是做足了架子,豐厚賞賜陪嫁,龐大的送親隊伍。而且這個公主還是曾經的流雲將軍,那就更不得了,八百騎兵,嚴謹肅穆,從京城一直護送到莫家莊,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這

    一路上的氣勢磅礴,知道的是皇家嫁女,流雲將軍大喜,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出兵打仗,沿路搶親!

    隻是這一路可憋屈了代雲。

    代雲多年來習慣了坐在馬背上馳騁風馳電掣,一下子坐在這狹小的轎子內一路顛簸,龜速前進,渾身早已極為不自在,就隻恨不得下轎步。

    可是每次隻要稍稍撩起轎子垂簾,頭還沒伸出去,就會被喜娘狠狠摁迴去,接著扯著那哭喪般的嗓子大喊:“公主,這不吉利!這不吉利!”

    那唿天搶地的嗓音震得代雲一陣頭皮發麻,咬牙無數次,這喜娘特意來治自己的嗎?別讓本將軍知道是誰找來的!!!!

    三天過去,代雲渾身一陣煩躁,認真的思考著要不要搶過隨從的馬逃婚,把他塞進轎子代替自己,幸好,莫家莊終於到了!

    代雲被喜娘扶著走下喜轎,兩眼被紅蓋頭一遮,一片喜慶的紅,隻能垂眼看到自己的腳尖。腳剛落地,就見一雙蒼白的手接過紅綢另一端,接著,代雲看到一雙坐在輪椅上的腿。依舊是喜娘扶著代雲,而莫家家主也被人推著輪椅走在她身邊。

    喧囂鑼鼓,浩大的排場,繁瑣的禮節,賓客們豪邁的鬥酒,一片喜慶。折騰半日,終於禮成。在高喊禮成的那一霎那,賓客們發出一片驚天的喧鬧。

    代雲耳力驚人,能在一片喧嘩中辨別出依稀的話語,大聲祝賀的,話語中帶諷刺的,不屑的,應有盡有,代雲不由歎息,這莫家似乎也不是什麽讓人消停的地方。

    在喜娘的攙扶下,代雲被送入洞房,瞬間所有喧囂隔於門外。紅燭搖曳,忽明忽暗,屋內一片寂靜。

    喜娘們都出去了,剛把門關上,代雲一把扯下頭上的蓋頭,無趣的打量環顧陌生的屋子。不算奢華,卻也溫暖舒適,到處都是紅色,新布置的新房看不出主人的喜好。不過,屋內擺設,物品都不曾放到高位,大概是下人們體貼主子。

    代雲收迴目光,垂眼看向自己身上的嫁衣,刺眼的紅。

    曾幾何時,代雲也幻想過這一天,幻想著闕華挑開自己的蓋頭,對自己溫柔的笑,。可是後來,闕華娶碧蕊為後,代雲就不曾幻想過成親的模樣。代雲就知道,他們已經不可能了,她可以為他守護往朝江山,可以為他不要了性命,但是不願意與另一個女人或者一堆女人去爭風吃醋,這是作為穆家人的驕傲。

    即使心中想的透徹,在那冰冷蕭瑟的邊塞之夜,望著那透著死亡氣息的戰場,卻仍然忍

    不住迴想和闕華在一起的日子,腦海裏卻再也想像不出自己穿嫁衣的模樣,那份迴想是在那冰冷絕望之地支撐下來唯一的溫暖。

    那寒冷卻又充滿激情的北鏡,那用鮮血鑄造的北鏡安寧,苦,卻又有兄弟之情,有信念,有血有肉,隻是現在恐怕再難迴去了。

    等待總是很無趣的,代雲愉快的起來伸了個懶腰,順手拿起桌上的酒壺往嘴裏倒。一口下去酒沒了!代雲無語,真摳!可是我們大將軍忘了,那是合歡酒!合歡酒!

    若是宮中教規矩的老嬤嬤要是看到了這一幕,估計會錘頭頓足,當場吐血身亡,自己苦口婆心一個月,就教出這麽個德行的公主,估計自己是晚節不保!

    代雲不知無聊了多久,直到門外的喧囂漸漸平息。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走來,代雲趕緊把蓋頭蓋在頭上,坐在床邊。

    被輕輕推開,卻是一個丫鬟的聲音,透過紅色的蓋頭,代雲能看到丫鬟微微福了下身子說道,聲音有點微顫:”家主讓。讓傳話,今晚,他,他有事情要處理。請主母自己早點休息!“

    代雲一愣,這是。。。要在洞房夜獨守空房?

    代雲道:“我知道了!”

    丫鬟低著頭繼續道:“我與小蓮就在門外頭,您有什麽需要盡管叫我們!”

    “好的!”代雲道。

    門被輕輕關上,代雲一把撤掉頭上的蓋頭隨手一扔,擺個大字躺在床上,不來就不來吧,本將軍樂的自在!

    代雲微閉雙眼,門外傳來來兩個丫鬟的低語,雖然聲音壓得很低,但是代雲卻耳力過人,自然就聽得一清二楚了。

    一個丫鬟問道:“今天洞房花燭夜,家主就不過來嗎?”

    剛才傳話的丫鬟答道:“可不是嗎?這安青公主是什麽人呀,修羅流雲將軍。誰娶了兇神惡煞的將軍都會躲得遠遠的!“

    “可是,聽說這道懿旨可是我們家主自己親自去請旨求來的呀?”

    “這你可不知道了,我們家主當初請旨的可是當今皇帝的另一個義妹,玲瓏公主!結果最後下旨卻成了這個安青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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