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第一次進賈府那次來請安不一樣,這次王夫人在榮禧堂耳房裏端坐著。


    “林丫頭來了!”


    王夫人坐在上首,正不緊不慢地喝著茶。


    “是,二舅母,來了府上這麽些年,多虧了二舅母的照拂。”


    年世蘭淺淺的施了一禮,便自己在王夫人身邊的椅子上坐了下去。


    “這些年我時刻謹記,初見二舅母之時,您對我說過的‘要遠離那孽障禍胎’,果然二舅母才是最了解寶玉的人。”


    年世蘭笑著說了此話,王夫人冷了臉,將手裏的茶盞放下。


    “你來到底所為何事?”


    “也沒什麽要緊事,就是想著要出府了,跟您敘敘舊罷了!”


    年世蘭笑著迴了王夫人的話,隨即招手叫了王夫人身後的小丫鬟過來,“你這丫頭倒是一點眼力見兒也沒有,二舅母難道平日裏不教你規矩?來了人,連茶也不奉?”


    小丫鬟忙看向王夫人,見她橫了自己一眼,趕忙出去給年世蘭沏茶去了。


    “出府的日子可定下了?”


    王夫人拿出帕子,擦拭了一下手,問。


    “估摸著父親這幾日便要進京了,收拾妥當,便能來接我了。”


    年世蘭將自己的衣裙整理了一下,慢條斯理地迴了。


    “那便好,你們父女總算是得以團聚了。可喜可賀!”


    王夫人又換上慣常的那張慈愛的臉,笑著道賀。


    “我離開賈府,您確實該高興!估摸著睡覺也踏實了許多。”


    年世蘭伸出手,看了看手掌心,還好沒腫起來。


    “你這孩子,我替你高興,是因為——”


    “二舅母,如今又沒有旁的人,何必還端著這副樣子!”


    年世蘭實在是看夠了王夫人這個樣子,裝了這麽多年,不累嗎?


    “我今兒就清楚的把話說開了,我沒興趣跟您那寶貝兒子一起,您也別再拿那些無關緊要的人和事兒來惡心我!”


    “你,你這話什麽意思?”


    王夫人聽到年世蘭說這話,指著年世蘭,表情有些驚恐。


    “您放心,這些個爛事兒,我還不稀得找外祖母說去,不過,您要是自己不想過安生日子,那就別怪我不留情麵!”


    年世蘭輕飄飄地丟下幾句話,小丫鬟正好拿了茶,從門口進來。


    “嗯,您這茶,也比我初次進府給你請安之時,給我喝的,要好了些啊!”年世蘭接過茶,細細地品了品。


    “林丫頭,二舅母可是一直把你當親閨女一樣相待的。”


    王夫人幹巴巴的說了一句,拿了茶杯,湊到嘴邊,又放下了。


    “我該說的都說完了,可需要給您找個梨香院的來,陪您對上一出戲?”


    年世蘭站起身,看了看屋裏的陳設,笑著提議。


    王夫人臉憋得通紅,卻不再接話。


    眼睜睜看著年世蘭撣了撣衣裙,出門去了。


    “小姐,您今兒晚上想吃什麽?”


    雪雁見年世蘭出門來,心情愉悅,忙上前問。


    “跟外祖母說一聲,我們迴瀟湘館去烤鹿肉吃!”


    年世蘭大手一揮,帶著紫鵑和雪雁迴去了。


    *


    轉眼已入二月,林如海都沒還沒來賈府,雪雁有些急了:


    “小姐,老爺是被什麽事給絆住了嗎?怎麽還不來接您出府去?”


    “老爺要是忙碌,接了小姐出去,盯著置辦物件,收拾宅子也好呀!”


    看雪雁急得在屋裏打轉,年世蘭也思索了起來。


    前些日子甄家派人來京,如今林如海迴京,又不得空來賈府接她,王熙鳳說賈母前兩日也進宮去了一趟。


    定是出了什麽事,是以林如海才不得空來賈府。


    看來,這個生日,又得在賈府過了!


    年世蘭想到這,不免有些煩躁。


    紫鵑見年世蘭這樣,忙使眼色給雪雁,兩人便出去了。


    “林妹妹,怎的獨自在此坐著?”


    薛寶釵從外麵進來,見到年世蘭發著呆,走過來笑著問。


    “薛姐姐來有何事?”


    年世蘭本沒打算起身,但瞥著薛姨媽在後麵進來,便懶懶的起身,堪堪施了一禮。


    “聽說你父親進京了,要來接你出府了。”


    薛姨媽拉著年世蘭坐下,關切的問著。


    “是,在府裏也住了這許多時日,也該出府去了。”


    年世蘭順著薛姨媽的話說了一句,就見著兩人的臉都變了變。


    “不過這眼看著就到你生日了,怎麽你父親也還沒有要來接你的意思,是忘了,還是因為別的什麽事給耽擱了?”


    薛姨媽很快就恢複如常,笑著打趣:“莫不是,金屋藏嬌?怕你去了打攪到他們?”


    年世蘭也笑了笑,“薛姨媽到底是過來人,這些莫須有的事,都說的有板有眼的。”


    “林妹妹,跟你玩笑呢!”


    薛寶釵見自家母親吃了癟,趕忙過來,挽著年世蘭說道。


    “原來你們在屋裏都是開的這種玩笑,是不是薛家大哥玩鬧慣了,怪道你們每日都如此玩笑。”


    年世蘭說完,一把甩開薛寶釵的手。


    紫鵑端了茶水來,給薛家母女奉茶,氣氛才稍微緩和了些。


    “說到我哥哥,自從無意間見過你一麵之後,便一直念念不忘,要是真能——”


    “怎麽,這玩笑話,還沒個完了?”


    年世蘭直接打斷了薛寶釵的話,站起身,走到門邊,對著外麵的雪雁喊了一聲:“撿兩個石頭,把那些個聒噪的鳥兒給趕了去,若是叫的好聽便也就罷了,簡直是荼毒人的耳朵!”


    紫鵑聽了,倒是真的去撿了幾個石子,一邊朝著樹上砸,一邊嘴裏罵:“讓你們這些個沒眼力見兒的來擾了小姐的清淨,非要把你趕出去不可!”


    ……


    屋裏兩人又沉默了半晌。


    “薛姐姐總是為著這個考慮,為了那哥操心,你比我年長幾歲,薛姨媽可給你相看好了人家啊?”


    年世蘭看兩人還沒打算走,走迴來繼續閑聊。


    “這,還未曾……”


    薛寶釵紅了臉,低了頭小聲說了一句。


    “薛姨媽和二舅母必定是已經商量妥帖了,對吧?”


    年世蘭又轉頭去問薛姨媽。


    “那個,我走前兒廚房還燉了湯,我們這就迴了!”


    薛姨媽看年世蘭還準備開口,拉了薛寶釵就起身,腳步匆匆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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