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墨川所居的臥室,光線仿佛被時間緩緩吞噬,顯得格外昏暗而深沉。他斜倚在雕花木製的床榻之上,身形因長期的病痛折磨而顯得格外瘦削,臉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床榻旁,雲山低垂著頭,與墨川低聲交談,內容圍繞著墨川身後事的安排,每一個字都透露出對生命終點的平靜接受與釋然。窗外,偶爾有幾縷陽光頑強地穿透厚重的雲層,斑駁地灑在屋內。


    忽然間,門扉輕輕地、幾乎無聲地開啟。蕭衡的身影悄然出現在門口,他身姿挺拔,麵容中帶著幾分焦慮。他的目光匆匆的掃視過室內的一切後,最終落在了墨川那因飽受折磨而瘦消身影上,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


    緊跟在蕭衡身後的李雲堂,身著儒雅的西裝,鼻梁上架著一副精致的眼鏡,鏡片後的雙眼銳利,仿佛能洞察人心。他緩緩步入室內,目光逐一掃過室內的每一個角落,最終定格在墨川身上,目光中帶著審視與同情。 “就是他嗎?”


    蕭衡見狀,輕輕挑了挑眉,他微微側身,以一種既尊重又引導的姿態,示意李雲堂上前為墨川診斷。


    這一刻,室內的氣氛似乎更加凝重,每個人的心跳都似乎能清晰可聞。


    墨川的目光緩緩落在李雲堂身上,眼神中閃過一絲迷茫,努力在記憶中搜尋著,隨後,難以置信的驚訝道。“李……雲……堂……”他艱難地吐出了這三個字,聲音雖細若遊絲,卻滿載著難以置信與激動之情。他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是特意……為我請的嗎?”


    蕭衡本想開口,想要說些什麽,或是否認,或是解釋,但話到嘴邊,又有一絲的不忍心。


    李雲堂的手指輕輕搭上了墨川的手腕,隨口調侃道 “對!就是為了你,蕭衡這次算是放過我了。我得感謝你,讓我有機會救你一命!”


    墨川的心中頓時湧起一股暖流,這股暖流如同冬日裏的一縷陽光,穿透了他內心的陰霾,帶來了久違的溫暖與慰藉。多年的付出和等待並非全然無望,那份被深愛之人重視的感覺,如同一股溫泉浸潤著他那顆被冰封的心。


    在墨川的認知裏,蕭衡一直是那個冷峻、原則性強、不易為情所動的人,他從未想過,蕭衡會為了自己,打破那些在他心中堅不可摧的規則。李雲堂的話,如同一束光,穿透了墨川內心的陰霾,讓他重新燃起了對生命的渴望,期待能和蕭衡一起前行。


    隨後,李雲堂利用醫療儀器,對墨川進行了進一步的檢查。他緊鎖著眉頭,專注地凝視著儀器屏幕上的數據,同時不時地將目光轉向墨川那張蒼白無血色的臉龐,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憂慮。


    經過一番仔細的檢查,李雲堂無奈地歎了口氣,聲音沉重而充滿遺憾。他緩緩放下手中的儀器,目光再次落在墨川身上,眼神中滿是無奈與惋惜:“太晚了,墨川的生命體征已經微弱得仿佛隨時都會消失,這簡直就是迴光返照的現象。蕭衡,你讓我救他,但現在的情況,和讓我救一個死人幾乎沒有區別。”


    雲山站在一旁焦急的看著儀器上的數字,在聽到李雲堂的話後,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愉悅,隨後又快速換上了悲傷且痛苦的神情。


    蕭衡站在一旁,雖有一瞬間的慌亂,但很快又恢複了一如既往的平靜,他深知李雲堂在醫術上的造詣 “你不是就是能將死人救活嘛!?”


    李雲堂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眉頭擰得更緊了,努力思考著對策。他瞪了蕭衡一眼,語氣中帶著幾分責備:“少囉嗦!快告訴我,他到底中了什麽毒,我才能想辦法救他!”


    蕭衡暗自鬆了一口氣,語氣也帶上了一絲調侃 “我以為以你的醫術,應該能自己發現呢。看來,是我高看你了。”


    李雲堂對著蕭衡翻了翻白眼,隨即又認真起來,他深吸一口氣,憤怒的指著蕭衡責備道 “就算我能判斷出是什麽毒,也需要時間來尋找解毒之法。墨川的身體,還能等得住嗎?”


    聞言蕭衡的神色變得嚴肅起來,也不好再迴避了,隻得一五一十道“情毒”


    “既然是情毒,我算是明白他體內為何有寒症了。定然是為了緩解抑製情毒發作,他經常泡冷水,導致寒氣深入五髒六腑。”李雲堂同情的看著墨川,迅速在腦海中搜索著關於情毒的知識和解毒方法。他追問道:“這情毒什麽時候發作,何時發作最厲害?”說著,他再次拿起儀器,準備對墨川進行更深入的檢查,希望能找到一絲轉機。


    墨川微微顫抖著身體,目光閃爍不定,刻意迴避著蕭衡審視的目光,低聲道:“這情毒……日日發作,每月十五那天最為厲害。”他的聲音裏夾雜著難以言喻的痛苦與羞恥。


    李雲堂聞言,眼神瞬間變得銳利,他迅速在腦海中串聯起墨川的症狀與表現,心中頓時明了。他緊盯著墨川纏著紗布的手腕,那裏因傷口潰爛不斷的向外滲著血水 “手腕的傷痕,可是為了抑製情毒,反複割破手腕放血留下的?”他的語氣中帶著幾分責備與不忍。


    墨川的身體微微一顫,頭垂得更低了,雙手不自覺地握緊,仿佛想要隱藏起那些痛苦的痕跡。


    李雲堂檢查身體時便發現了墨川遍布全身的抓痕,繼續追問道:“身體的抓痕,可是情毒發作時撓破皮膚所致?”


    墨川的臉色更加蒼白,他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擠出了一聲微弱的“對不起……”聲音細若蚊蚋,卻充滿了深深的自責與愧疚。


    李雲堂看著墨川這副模樣,心中已經猜到了幾分事情的原委。他歎了口氣,語氣中帶著幾分責備與心疼:“你身體本就體寒多病,哪裏經得起你多次放血?又為了緩解抑製情毒發作而日日泡冷水澡,你這病能好才有鬼呢!”他的話語中充滿了對墨川自殘行為的痛心與無奈。


    墨川的頭垂得更低了,幾乎要埋進胸口,肩膀微微顫抖著,聲音更加微弱:“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


    李雲堂無奈地搖了搖頭,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失望與無力感。他轉身看向蕭衡,語氣中帶著幾分決絕:“這個病人,我治不了。他自己都不想活了,我還能怎麽辦呢?蕭衡,你還是把我關迴去吧。”說著,他收起手中的醫療工具,準備離開。


    蕭衡此刻才明白他自己誤會了墨川,墨川身體的痕跡全是為了抑製情毒折磨自己留下。他從未想過情毒竟然這般難纏,若不與人發生關係竟需要付出這般巨大的代價才能緩解。在蕭衡的認知中,他認為意誌力可以戰勝欲望,卻沒有想過欲望從來都是不可戰勝的,隻是每個人的欲望不一樣罷了。他對蕭誠的執著何曾不是一種欲望。


    蕭衡此刻知道了墨川身體衰敗的原因後,心底不免升起一絲強烈的自責,或許他不該對墨川有那麽多的偏見。“你盡管治療,我會讓人看著他的。”


    李雲堂聞言,微微一愣,隨即點了點頭。他本也隻是隨口一說,並未真的打算放棄墨川。他深吸一口氣,開始詳細解釋墨川的病情:“這情毒暫時還不能解。情毒屬於熱性,而墨川的寒症則屬於寒性,二者正好相克。若是此時解了情毒,那麽為寒症所侵蝕的五髒六腑將會受到更大的傷害,墨川現在算是被情毒吊著一口氣才沒有死。”


    李雲堂頓了一頓,目光嚴厲地看向墨川:“墨川,你要是想活下去,就不能再泡冷水澡了,也不能再放血了。你需要慢慢調理身體,將寒症驅逐出體外,再解除情毒。情毒發作時,根據你現在的身體情況,要是與人發生關係隻會加速你的死亡。所以,你隻能靠你自己的意誌力熬過去。”


    李雲堂的話語中帶著幾分嚴厲與警告,他深知墨川所麵臨的困境與危險。他繼續說道:“當然,也有很多人熬不過去,最後瘋瘋癲癲地成為了精神病。言盡於此,一切都靠你自己了!”


    一直隱匿在昏暗角落的雲山,眼神中忽地閃過一抹不甘,但這情緒很快就被他深深隱藏,轉而換上一副關切至極的神色。他緩緩邁步,直至走到墨川的病床前。


    雲山蹲下身,動作輕柔而小心,伸出那雙略顯粗糙的手,輕輕捧起墨川蒼白無力的手,眼神中滿是疼惜與憂慮。淚水在他的眼眶中打轉,聲音也因痛苦和絕望而變得低沉而顫抖:“李醫生,實不相瞞,我也身陷這情毒之苦。這並非普通的情毒,中毒後能存活下來的人寥寥無幾。更可怕的是,藥性發作時,人會失去理智,甚至與牲畜無異,至今無人能逃脫其控製。”


    說完,雲山輕輕抬手,用指腹溫柔地拂去墨川額前濕漉漉、黏膩的碎發,動作中透露出無盡的心疼與關懷。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 “主持!你日日以冷水抑製情毒發作,但每月十五仍會被其侵蝕得失去神智。你真的有把握能夠戰勝它嗎?若是因此失去神智,情毒發作時你不就得任人擺布,那時的你該怎麽麵對蕭家主、師兄師弟、淩國的百姓。”


    雲山的話語如同沉重的石塊,一塊塊落在墨川和在場每一個人的心頭。墨川的眼神中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他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在掙紮。


    站在一旁的蕭衡,心中也泛起了層層漣漪,擔憂與不安在他的心頭交織。然而,他選擇了沉默,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目光緊緊鎖定在墨川和雲山身上,等待著墨川做出最終的決定。


    此時,整個房間仿佛都靜止了,隻有雲山的話語在耳邊迴蕩。


    雲山的話語如同一把鋒利的刀,切割著墨川內心的糾結與掙紮。他深知,與其在毒性的擺布下失去尊嚴,不如選擇一條幹淨利落的道路,保全自己的名聲與尊嚴。墨川的一生,似乎總是在他人的掌控之下,此刻,死亡對他而言,既是一種解脫,也是一種誘惑。


    迴想起過去,墨川之所以忍受著無盡的折磨與痛苦,隻為有朝一日能夠站在蕭衡的身邊。然而,當他終於有能力站在蕭衡身旁時,卻遭遇了蕭衡的嫌棄。哪怕是蕭衡隨意的一句話——我碰過的東西不希望別人碰,墨川也願意用生命去完成,隻為換取蕭衡的一絲認可。他本以為蕭衡已經厭惡至極,但此刻蕭衡卻為了他,突破了原則,這讓墨川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渴望能夠再次追逐蕭衡的步伐。


    然而,墨川也深知,一旦毒性發作,自己將失去理智,成為蕭衡的負擔。他從未為自己考慮過,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蕭衡,他的存在,仿佛就是為了蕭衡而活。


    經過長時間的思索,墨川終於抬起了頭,目光直直地看向蕭衡,那眼神中充滿了溫柔與繾綣,仿佛要將所有的情感都傾注在這一刻。“蕭衡,你希望我活著嗎?”他的聲音低沉而深情,期待著蕭衡的迴應。


    蕭衡自然明白墨川話中的含義,但他心中已經有了蕭誠,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他轉過身去,背對著墨川,聲音平靜而冷漠 “你要是現在死了,我一時間很難找到人接替你的位置。”這句話,既是對墨川的迴應,也是對墨川的疏離。


    聽到蕭衡的迴答,墨川的眼角滑落了一滴淚珠,他苦澀地笑了笑,那笑容中包含了太多的無奈與心酸。“這樣啊!那我就先盡量活著吧!”


    雲山瞪大了眼睛,滿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墨川,聲音因震驚而變得尖銳:“主持!你怎麽能為了他那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就把自己的一切都給賭上?你走到今天這一步,是多少人夢寐以求卻終其一生也無法企及的。你此刻若離世,必將受盡世人的讚頌,青史留名。一旦你失去神智,那隻會引來世人的唾棄,遺臭萬年啊!”


    墨川輕輕迴握住雲山的手,輕聲細語道:“雲山,沒關係的。世人的評價,不過是過眼雲煙,不必太過在意。我心中有我想要守護的人。”


    雲山看著墨川那堅定的眼神,知道他的心意已決,失望之色溢於言表。他緩緩抽迴自己的手,木訥地站起身,腳步沉重地退出了墨川的臥室。


    蕭衡聽到墨川的迴答,心底終於鬆了一口氣,他轉過頭,目光落在李雲堂身上。 “李雲堂,你能否開一些抑製這毒性的藥物?”


    李雲堂無奈地搖了搖頭,臉上寫滿了無能為力 “墨川他現在已經是迴光返照了,除了營養液,我實在不能對他用任何藥物。他的生死,全憑他自己的意誌力了。”


    李雲堂留下一張營養液的藥方後便和蕭衡一起離開了寺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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