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道院,茅舍內。


    兩道人對案而坐。


    玄空取出一塊令牌,置於桌上。


    巴掌大,通體黑沉,由特殊礦鐵製成,兩邊勾勒玄妙花紋,中間一個誅字,鐵畫銀鉤,龍飛鳳舞,透著一股濃烈殺氣與霸氣。


    正是誅殺令。


    欲知平直,則必準繩。


    欲成方圓,則必規矩。


    大玄神朝聯合各方管轄修行界,建立了種種機構,頒布了條條規矩。


    其中一條,即是不得隨意覆滅修行勢力,若是結下生死大仇,需先上報,證據確鑿後,請下誅殺令,才能了結恩怨。


    廣法司,便是執法衙門,專管大玄神朝修行者爭鬥與發布通緝令。


    人員不對外招募,從天地院、乾坤樓、菩提堂、萬神殿等衙門抽調,再由大玄神朝遣官管轄。


    處理事務時,以調停為主。


    若無法善了,占理一方態度強勢,不肯低頭,廣法司核實證據真假後,當下發誅殺令,由矛盾雙方各自攻伐。


    生死由命,概不負責。


    誅殺令又分金銀銅鐵四等:


    鐵製誅殺令,針對三流勢力與練精境修行者。


    銅製誅殺令,針對二流勢力與練氣境修行者。


    銀製誅殺令,針對一流勢力與練神境修行者。


    金製誅殺令,針對頂級聖地與更恐怖的強者。


    求真觀層次有限,隻是偏安一隅的小勢力,對最後一種,玄明所知甚少,連廣法司的組成,都是因玄夜師兄曾入天地院而知曉。


    瞧著桌上誅殺令,玄明眼神示意玄空開講,他很好奇。


    莫非中間有什麽變故?


    還是誅殺令有問題?


    ———


    玄空沒賣關子,開口道:


    “師兄,此去風陽郡,廣法司那邊似乎有意拖延……”


    隨著他將自身經曆娓娓道來,玄明清楚了事情來龍去脈。


    玄空到廣法司後,當值神官沒立即到場,足足拖延了半柱香才現身。


    麵對投影石與陳老太爺屍首這等如山鐵證,那位神官還想要調停,規勸玄空稍安勿躁,莫大動肝火。


    說什麽冤家宜解不宜結、出家人當有悲憫之心、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等,也不知是真不想見到殺戮的良言勸解,還是在走流程。


    起初,玄空沒在意,隻覺得自己倒黴,遇到一個腦子不好又拎不清的神官。


    直到他堅持請其下發誅殺令時,當值神官就跟聽不懂似的,仍舊嘮嘮叨叨,話裏話外,都透著一股“罪魁禍首已死,陳氏失去陳老太爺庇護,必將一落千丈,沒必要趕盡殺絕”之意。


    玄空才感覺到不對:


    這位神官是不是話太密了?


    管得也太寬了?


    還是在故意拖延時間?


    或是真不想發誅殺令?


    直到他再三請求,那位神君才麵色鐵青地發下誅殺令,嘴裏埋怨求真觀殺伐太重,做事太絕,戾氣太盛。


    玄空忍著脾氣接下誅殺令,匆匆離開廣法司,路上他一直在思索。


    越品越覺當值神官是故意為之,誰讓其前前後後都在拖延時間。


    可玄空難以確定,這才請教玄明。


    廣法司神官唯有練氣境修者才有資格擔任,這是硬性要求。


    事涉此等存在,幹係重大,由不得他不上心。


    若隻是他杞人憂天還好。


    倘若不是,那位神官為何要從中阻攔?跟陳府有何關係?與求真觀是敵是友?


    這些都要搞清楚。


    若真有恩怨,就要早做防備,免得事到臨頭,一頭霧水,怎麽被坑死的都不知道,稀裏糊塗地下了陰曹地府,蠢到祖師不認自己。


    ———


    茅舍內,山泉水沸騰。


    玄空住嘴刹那,壺水正好得用。


    玄明伸手,正要拎起,就被玄空搶先動作:“師兄,放著我來。”


    收迴右手,玄明沒客氣。


    一來推辭客套太虛偽。


    二來玄空好吃喝。


    比他更擅長泡茶。


    有人伺候,他樂意享受。


    輕捋頜下胡須,玄明用心沉思。


    玄空擔憂之事,不得不防。


    必須要搞清楚,那位當值神官究竟是敵是友,是無意還是故意。


    等玄空送上一盞清茶,玄明開口道:“師弟所慮甚是!謹慎能捕千年蟬,此事關乎我求真觀安危,再如何謹慎都不為過。”


    “事情既然由陳氏而起,那就從該族開始調查,明日老道會吩咐下去,讓玄陰與長春子認真排查陳老太爺與陳氏家主等高層住所,看有無密室、暗格,來往信件中是否有蛛絲馬跡。


    還有查清陳氏一族百年曆史,從中抽絲剝繭,梳理當下與過往人脈,看其與風陽郡內各方勢力有無淵源。”


    “另外,勞煩師弟明日再趕赴風陽郡,暗中打聽昨晚那位當值神官消息。”


    想了想,玄明囑咐道:“若有機會,師弟不妨打聽一下,昨晚那位當值神官是否與人換值。”


    玄空不笨,稍微一想,就猜到一二,不由問道:“師兄是懷疑那位神官被當槍使?”


    玄明:“不排除這種可能。廣法司當值神官若有意為難,痕跡太明顯了。”


    “此事有三種可能:要麽,神官腦子不……思維奇特,故意為之;要麽神官被利用,未曾察覺;要麽神官性格……另類,好心辦壞事,我等自尋煩惱了。”


    玄空:“確實要思慮周全。”


    飲茶潤喉,玄明繼續道:


    “我等先將該做之事做了,若一無所獲,就隻能等玄虛師弟出關。”


    “我求真觀祖師曾與天篆派第五代祖師有舊,該派元濟真人正在風陽郡廣法司任職,或許這次需玄虛師弟走一趟,用到這段香火情。”


    玄空點頭。


    “就按師兄所言。”


    “我等先盡人事,若能有所發現,自然最好;若沒有,便隻能如此了。”


    求真觀與天篆派的淵源,他同樣知曉。


    天篆派是風陽郡道門大宗,傳承五百餘載,曆代真人不絕,這一代更是昌盛,有兩位真人坐鎮。


    正因如此,求真觀輕易不會動用這份人情,好鋼要用到刀刃上。


    一位廣法司的神官已足夠他們消耗這份香火情。


    ———


    正事談完,閑聊幾句,玄空離去。


    臨走前,玄明提醒其再找玄陰等商議一番,集思廣益。


    歸根結底,他不擅長此類事務。


    問道院,茅舍內。


    飲盡杯中餘茶,玄明臨窗而坐,眺望夜空初升的彎月,喃喃自語。


    “該破境了。”


    本想再打磨一段歲月,可世事無常,神官之事打斷了他的計劃。


    雖說自身實力堪比練氣真人,但畢竟不是練氣境修者,隻有他成就真人,麵對風險才更有底氣。


    若神官阻攔隻是巧合就罷了。


    若其中真有算計,不管哪種可能,都對求真觀不利,說明存在更大危機。


    他的實力通過投影石已經暴露,暗中敵人未必願意看到他成就真人。


    綜合考慮下,玄明必須趁各方關注求真觀、強敵明麵上不敢輕舉妄動的當下,搶先破境,才能在對局中占據更多優勢。


    畢竟,自己一個遠近聞名的傻子,僅修行七年就看到練氣門檻兒,已經夠驚人,對方很難想到,他隨時都能破境,太不符合常理。


    這恰是玄明的機會。


    念及於此,他往門口掛上閉關的牌子,悄無聲息地往浮雲山深處縱去。


    臨走前,還叫走了玄陽。


    浮雲山隻是蒼龍山一條普通支脈,後者方圓千裏,綿延萬裏,廣袤無垠,麵積有前世種花五分之一,多深山密林,罕有人至。


    突破練氣,動靜較大。


    玄明決定在浮雲山深處、支脈與主脈交界處突破,縱然有妖魔鬼怪,也實力較低,加上玄陽護法,相對安全,又不惹人注意。


    說不定能再扮豬吃老虎一迴,陰強敵一把,套路不怕老,管用就行。


    沒告訴玄空,除了人多口雜,多一個人知曉,多一分危機外,還因他太八卦,口風最鬆。


    加上玄陽,是因他處理庶務能力一般,在善後陳氏一族事宜上,有他沒他都一樣。


    與其打醬油,不如替自己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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