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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一個人,就是這樣低到塵埃裏。


    詹子平靜靜不說話,隻看著她。


    嶽桑急忙又說:“你信我啊……”


    詹子平忽然輕笑起來,淡淡的笑容綻放在唇角:“我什麽都沒說,你不用這麽緊張,我不會不信你。”


    嶽桑一下子鬆一口氣,正要鬆懈一點,就聽見詹子平又說。


    詹子平聲音涼涼的,眸子裏細碎如星光閃爍,反問一句:“相親卻是真的,是不是?”


    嶽桑啞口無言。


    隻有相親是真的,偏偏詹子平就從她的一堆話裏直抓出了這一句來,也不知他的刑偵頭腦怎麽就這麽有用,怎麽還這麽銳利,怎麽就不能稍微的,愚鈍點。


    詹子平眸子裏瞬間的晦澀,仿佛是幽深的湖麵,又像是暴風雨襲來的天空。


    “我媽的一個朋友……”嶽桑說到一半,就被打斷了。


    詹子平轉了目光看向旁的方向,說:“要是有更好的,你自然有權去選。”


    嶽桑整個人都愣在當場,世界好像都安靜下來,定定看著詹子平,聽他說話,好像一點都不真實。


    她的詹子平,不會說這樣的話。


    她的詹子平會說,不許她跟別的人在一起。


    她不知道他如今的心裏藏著什麽,她希望是一如從前那樣自信那樣灼灼看她的那個人,可她現在不敢肯定了,也許他並不如他麵上那樣平定。


    她看著詹子平,詹子平抬了頭去看她。


    因為他坐著輪椅的落差,他要看她便是要抬著頭的,從前他個子高,總要低頭去看她,現在全然是相反。


    他麵上絲毫未動,似乎是極其平靜的說這些話。


    他心裏說,若是有更好的,她當然可以去選擇,曾經他有自信做那個最好的,而現在,便是看著她就心生喜悅,便是知道她的心思,可還是會因為吳淑梅的話就心生動搖。


    從吳淑梅走,他便在窗口往下看,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想要看到些什麽。


    看日頭西斜,看暮色漸起,看月影橫斜,看那一點點銀白色的路燈下人群熙熙攘攘到形單影隻,一直這樣看著,看到熟悉的車燈,熟悉的車子,熟悉的人影。


    如果他成了一個牢籠,她應該是自由的。


    而心裏,好像一根針一根刺紮在裏麵。


    嶽桑深吸一口氣,伸手過去碰他的手,他不動聲色的收迴了,嶽桑握住他的胳膊,他目光看向別處,嶽桑雙手控住他的輪椅,他便一點辦法都沒有,隻能在她的麵前。


    “你是不是吃醋了?”嶽桑看著詹子平,彎腰在他麵前,唇角噙著一絲笑。


    詹子平看她一眼,直說:“嗯。”


    倒也是直接。


    能夠直說出來的心事,便是能解決的心事。


    嶽桑看他,唇角翹的更高,聲音軟軟的:“你等我等了多久?怎麽不給我打個電話?你明知道你一個電話我肯定立刻迴來了。”


    詹子平淡淡說:“不需要。”


    嶽桑額頭抵上詹子平的額頭,低聲:“我能去哪裏?你若是把我往外推,我也找不到人肯收著了,不然你勉為其難收留一下好不好?你光聽我媽說,可你也知道,我這個大齡單身很棘手的,今年啊,我又長了一歲,其實我也不想等你的,這不是沒有下家嘛,你不答應,我也不給你走。”


    說著,控住他的輪椅也不放手。


    詹子平看她的手控在輪椅兩邊,他動彈不得。


    嶽桑急忙又說:“我看你為我而計較,心裏格外歡喜,我晚上是給人去講保險的事情,還做成了一單,單子都在我包裏呢,可能也是順便相親吧,誰家阿姨介紹來的,我發誓我絕不知情,我很專業的,收到銀子請你吃飯好不好?”


    詹子平看她,眸子裏有些細碎的光亮,淡淡:“嶽桑……”


    嶽桑過來摟他,緊緊摟住:“小可愛,你要是再說,我可就要堵住你的嘴唇不讓你說話了,光天化日,你考慮一下。”


    這裏是醫院花園,雖然人很少,可路燈之下,周圍人都看的清楚。


    詹子平看她,頗有些無奈的神色,終於還是開口:“嶽桑……”


    嶽桑親一下在他的唇瓣上,臉上是很得意的笑容:“你要是再說,我就再吻你一下。”


    詹子平啞口無言,盯著嶽桑。


    嶽桑卻忽然附身下來,又吻在他的唇上,靈活的舌深入一些,加深這個吻,半響才分開一點,盯著詹子平,喃喃說:“還是想吻你,還是想跟你在一起,你就是攆我走我也不走,你別做夢了,你這麽好,我怎麽舍得。”


    然,頓了一下,嶽桑喃喃又說:“詹子平,我愛你啊。”


    詹子平眼底驟然的收縮,一句“我愛你”,抵的過千言萬語。


    下午吳淑梅說:“子平啊,不是阿姨對你有意見,阿姨之前怎麽對你好的你也清楚,我是很喜歡你的,可是你看看,你們後來弄出那些事來,我怎麽進的醫院我就不提了,隻要桑桑好,我怎麽都可以,我就桑桑這一個女兒,我做夢都是希望她能幸福,阿姨是很喜歡你的,可是你現在這樣,複健還不知道怎麽樣,不是阿姨踩高就低虛榮,要是以前,我絕對開開心心的,可是我們桑桑完全能找一個健康的人對不對?”


    “子平啊,阿姨知道你對桑桑很好,可一輩子這麽長,人不能靠對誰好就在一起對不對,我這麽多年一個人帶大桑桑,我就希望她平平安安快快樂樂,你看你弄的那些事情,這些都過去了我都能不提,可我們桑桑一個正常人,事業做的也好,長得也漂亮,性格也好,找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誰都接受不了。”


    “子平啊,你知道我們桑桑是一個好孩子,好人呢就容易心軟,她身邊其實有很多選擇,你也知道的,她這麽優秀,雖然年紀大了一點,可還來得及,我隻想讓她太太平平的,希望你能理解我這麽一點私心,桑桑其實也是死心眼,她就是不好意思跟你說,我朋友介紹的男人晚上跟她相親,她肯定沒提過吧,能分開,對你們兩個人都好的。”


    ……


    道理總是很容易懂。


    可是眼前的嶽桑,這樣鮮活,這樣的說著愛他。


    “你不要後悔跟我在一起。”詹子平說。


    是的,別後悔,一千件一萬件,隻要別後悔。


    即使現在這樣的時光之下,即使在未來一切都不確定的情況之下。


    “我不是個小女孩,我現在說我以後不會後悔,誰能保證?我隻知道,如果我現在放開你,我現在就會後悔,詹子平,我努力去追求事業,我追求金錢,我做的這麽多到了現在就是為了讓我能夠自由的選擇,我想選擇你,不管你什麽樣子,不管未來什麽樣子,我在選擇在我自己手裏。”嶽桑說。


    看著詹子平沉默下去,她便知道自己說動了他。


    詹子平也不是一個會猶豫不決的人。


    嶽桑笑著轉移話題說:“醫生說你什麽時候出院?家裏等著你迴去,你樓下保安都習慣我每天去了,我可等著跟你結婚以後盤算怎麽把房子加上我的名字,我小算盤打的精明著呢,你別想扔下我。”


    清風徐徐,詹子平看她,她眼底映照著光亮,美不勝收。


    *


    嶽桑要出差,她也不想這麽忙,可工作到了推脫也並不合適,國內三個城市跑,問過了醫生,迴來詹子平才會出院。


    從前是工作把她塞滿,現在是工作和詹子平把她塞滿,最慶幸的是小趙工作努力認真,她省了很多心,每每看著月報上小趙的工作量,就想到了當年的自己。


    當年在這個辦公室裏坐著的人是何正業,當年的何正業可能也如同她今日一樣的看著下屬忙忙碌碌,覺得欣慰。


    不是不忙碌,而是忙碌的有了意義,跟自己說可以繼續可以加油。


    因為她開會,很多時候是要衣冠楚楚的麵向前方保持微笑,提前跟詹子平說過,詹子平倒是沒怎麽打擾過她,會到了中遊,大家都鬆懈一點的時候,手機震動,嶽桑看一眼,是江南。


    反正已經會到了中遊,大廳裏人山人海,足足千號人,她借口接重要電話,公司業務方麵的,出門去酒店走廊上靠著玻璃窗接電話。


    微風吹進來潮濕的氣息,還有花香,一掃剛才大廳裏空氣的沉悶,讓她好受一點。


    “喂?嶽大老板開會呢啊?”江南的聲音從對麵傳過來。


    自從江南跟梁菡膩膩歪歪又不說破之後,院長倒是很給力,本來第二天就要成行的,結果江南去美國的事情立刻就臨時有情況有變動取消了,江南整個人春風得意,平日裏走路都吹著小口哨,隻是更尖酸了。


    “對,開會呢,要是有人要給梁菡弄什麽求婚典禮,我也是能立刻飛迴去參加的,什麽時候啊?掐指一算,春天不冷不熱,正好適合。”嶽桑說。


    江南對麵一時的語塞,隨即便說:“您還是繼續開會吧,當我沒打過這個電話。”


    嶽桑這邊催說:“別啊,我這難得都出來會場了,什麽事啊?我是看在你的麵子上才專門出來接電話的,我都跟他們說是個大客戶,大客戶江南同誌,你的保單可是讓我們虧本的,從今以後,我們保險公司比你自己都更關心你的身心健康。”


    江南那邊冷哼一聲:“我給你的建議是……早點……算了你還是繼續開會吧,我這邊病人來了,掛了。”


    電話就當真掛斷。


    嶽桑習以為常,當醫生的本來就忙,病人來了自然是要顧著病人。


    南方城市,空氣裏都帶著軟糯的濕意,唿吸都能感覺到潤,嶽桑定定看了一會兒,給詹子平打電話。


    這個時間,詹子平應該在病房裏吧?


    然而電話沒人接,響了幾聲之後,嶽桑自己掛斷了,怕是詹子平一時接不到,她這樣一直打他又該著急萬一摔了呢,幹脆關斷了等他拿到手機打過來。


    然而等了又等,還是沒電話迴來,也不知道詹子平幹嘛去了。


    出來也太久,接不了這個電話,於是發信息跟他說又要開會,便重新投入到會議中去。


    *


    有病人進來,雖然還沒到時間,但是也相差不多,便是過來給別人問診,這樣陸陸續續大約一個小時,有人來了有人走了,逢一個間歇,他去辦公室的另一邊飲水機前倒水。


    一低頭,再起身,目光瞥到窗外,醫院外麵花園的某一處,竟還有個身影在扶著長椅走路。


    江南走到窗口去,看得更真切。


    還是詹子平。


    他一小時前打電話給嶽桑,就是看到詹子平在那裏練習,複健是很辛苦的事情,平常的走路在這時候都那樣艱難,無法用力,走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之上,就好像是腿麻了似的,又像是小美人魚。


    而詹子平,在這裏堅持了一小時之久,還在繼續。


    江南手揉了揉眉心的位置,目光卻一瞬都沒有從窗外的人身上離開。


    這個男人……的確有很多資本,的確是一個跟常人不同的男人,他輸給這樣一個人,似乎是心服口服。


    這樣的挫敗感讓他有些不習慣,可他不是一個不認輸的人。


    努力過了,拚過了,便是不後悔。


    從他大學起,就熠熠生輝的學霸嶽桑,驕傲如同小太陽的女人,也許本來也就需要這樣更強大的男人,而他還不夠強大。


    從大學第二年,新生入學,有人從台下上台,代表新生講話,她紮著馬尾,馬尾隨著她的步子晃動,她兩級兩級的跳上台階走到發言的台子,臉上帶著稚嫩新鮮的微笑,麵向全校師生講話,仿佛是一道光,明媚的閃耀了他的眼睛,在那個最美好的時代,印在了他的心裏。


    這樣看著她,更想贏過她,贏不了,便更想贏,這樣追逐下去。


    著實是一段很好的迴憶。


    剛剛他打給嶽桑,本來是想說詹子平在常規複健之後還在這裏拚命的事情,最後卻作罷了,等她迴來自己去發現吧。


    *


    嶽桑從機場迴來直接去了醫院,風塵仆仆拖著箱子,迴家洗個澡就去醫院裏。


    飛機晚點,本來應該是下午到,結果到了晚上9點,她本來跟詹子平說了要去,因為太晚又作罷,到了家洗完澡才晚上10點多,第二天要上班,可還是想去,就又發個信息趕去了。


    走到病房,病房裏竟然沒人在,輪椅也不在了,嶽桑給詹子平打電話,手機響起卻在一邊的桌子上,嶽桑過去看,連同她發的幾條說要過來的信息一起,都在屏幕上,他都沒看到。


    跟誰一起去了哪裏呢?


    嶽桑下樓,詹子平畢竟是坐輪椅,不會走的太遠。


    醫院樓前沒有看到,後麵花園也沒看到,難道是出了醫院?


    嶽桑往門口走,目光一瞥,卻看見一邊醫院停車場角落的地方,有個站著的人影。


    嶽桑看過去,停車場因為是晚上,已經空空蕩蕩,位置偏僻平常不會有人過去。


    那個站著的人影卻忽然又倒下去,嶽桑看的心跟著一揪,往那邊走兩步,卻看見那個人影又撐著什麽站了起來,步子緩慢的往前走。


    嶽桑心裏有一個想法,想這會不會就是詹子平。


    背影很像,略有些消瘦的那個樣子,可詹子平在幹嘛?


    現在是晚上11點,他還在幹嘛?


    嶽桑又向前兩步,慢慢的,看的更清楚一點。


    詹子平手扶著輪椅,往前走一步都艱難,雙手極力的撐著支撐他的身體,一步又一步,再一步,每一步都好想耗費了他全部的力氣。


    嶽桑靜靜站著,一聲不吭,看著他走。


    他步子踉蹌,忽然輪椅輪子打滑,一下子滑出去,詹子平沒了支撐,整個人猛的摔倒在地。


    嶽桑幾乎是要叫出聲來,急忙過去,詹子平還坐在地上,一直沒動。


    “你怎麽樣?哪裏摔了?”嶽桑過去急忙蹲下問他。


    詹子平看見嶽桑,臉上表情一僵,隨即又露出淡然的神色,輕輕說:“沒什麽,輪椅出了點問題,我不小心摔了一下,沒事。”


    然而他頭上都是汗,全是汗滴,顯然並不是他所說的那樣。


    嶽桑並不說破,隻查了他身上幾處地方,確定並沒有摔傷,就過去推了輪椅迴來,扶著他站起身坐迴輪椅之上。


    詹子平笑說:“幸好你來了,不然我得很半天才能過去。”


    嶽桑覺得不好笑,可還是說:“幸好我來了,你打算怎麽獎勵我?陪我散散步可好?”


    “好。”詹子平答。


    一切就當作沒有,她當作沒有看到,詹子平當作沒有發生。


    她推著詹子平去醫院的小花園,講些最近的事情,林林總總,全程都是帶著笑,聊了許久才推著詹子平迴病房去,道了晚安,拎著包從病房裏出來。


    出了病房,忽然所有的笑容都堅持不下去了,心口好像有什麽東西掐著心髒,唿吸都艱難,靠在一邊走廊的牆壁上,眼底一下子酸澀。


    她知道詹子平這個人是多麽倔強,也知道他這麽晚還要練習的原因,醫生安排了複健,她看過所有的材料,一天15分鍾逐漸加到一個小時,現在這樣拚,完全是因為她而已。


    因為她選擇了他,所以他不想讓她失望,也不想讓別人再給她壓力,早一點站起來像個普通人一樣就是最好的解決方式。


    他想早一點,早一點站在她的麵前,這樣拚。


    複健是伴隨有巨大疼痛的,詹子平方才額頭上的汗,她看的心疼,可不能說破,一個字都不能說破,說破了不知道又會到什麽樣的境地。


    病房的門忽然開了,她整個人一激靈的從牆邊直起身子,扭頭看病房門口,詹子平坐著輪椅從病房出來,看著她,四目相對,他眸子裏仿佛看得穿一切。


    “子平……你怎麽出來了?”嶽桑沒料到,此時眼底還都是淚滴,忙是轉頭伸手抹掉了,迴頭過來又是微笑:“眼睛進了沙子了,正揉呢你就出來了,你是怎麽了?水壺裏有水,我打好了的。”


    詹子平卻看著她,定定的,一言不發,眸子裏仿佛是秋夜裏的湖水一般沉澱。


    “你怎麽了?”嶽桑過來,蹲身下來問。


    詹子平眼底卻是一緊,定了定,才說:“你都看到了,那就是這樣,我很想盡量去跟上你的節奏,但是很難,你既然都看到了,如果你想離開,還來得及。”


    “我不離開。”嶽桑說。


    詹子平卻說:“嶽桑,我不需要人同情。”


    ……


    一直很驕傲的人,從來不需要別人同情,別人同情的目光會像針紮一樣刺穿了他。


    可她沒有。


    嶽桑握詹子平的手:“我隻是怕你太辛苦,我並不想你因為我辛苦。”


    詹子平眼底有些晦澀:“我以為上次之後,我們就不會再有這樣的談話了,很多事我很清楚,可嶽桑,如果我知道沒有我你會過的更好,我還是會離開你,時日還很長,我們都要為各自的選擇負責,你如果不夠清醒,我可以替你來選。”


    嶽桑搖頭:“你不懂,現在是我需要你,我太累了,每日工作,見很多人,很多項目,很多苟且,我的性格很難低頭,可到了這個位子,也得漸漸去學會低頭,一抬頭,卻隻能看到天花板,雖然很多人跟我說女人做到這個位置很不容易了,可我一抬頭看到天花板就不知道我還在努力的理由是什麽,我總得堅持下去,可我遇見你之後,人生多了很多希望,你能開心我就跟著開心,我需要一個人讓我覺得安全,我真的很需要你……”


    “我怕你後悔。”詹子平低語,伸手揉了揉她頭頂的發。


    “我隻想你別為我這麽辛苦,我想要的是你,我什麽都不在乎,我很強大的,別人說什麽怎麽看,我隻在乎我選擇的是什麽,我隻在乎的是你。”嶽桑乖順的看著詹子平,緩緩說。


    詹子平便再不說什麽,嶽桑推他迴病房裏,扶他去床上,詹子平坐著。


    “你明天還要上班,這麽晚了,本來以為你不會來了,迴去早點休息。”詹子平說。


    嶽桑想了想,去拿包跟詹子平作別。


    詹子平卻又突然問:“嶽桑,你真的不後悔嗎?”


    嶽桑笑笑:“你幹嘛這麽不安?是不是我太美麗,怕我出去被人追走?”


    詹子平卻隻看著她,認真迴答:“是,你太美麗,很怕你被人追走。”


    嶽桑笑的更大:“我母胎單身30年,實力強悍,也就在你這裏是個寶,賴在你這裏了好不好?”


    詹子平抬頭看她,緩緩說:“好。”


    一邊說著,卻一邊去拉開了病床旁邊小桌的抽屜,問:“你當真會不後悔?”


    今日的詹子平,格外的猶疑,他其實一向是有自信的一個人,問了又問實在不是他的風格。


    嶽桑正要說話,卻看見他從抽屜裏拿出一個小盒子,黑色的絲絨,方形的,上麵紮著綢緞的蝴蝶結,在他的手裏看起來那樣精致美好。


    嶽桑所有的話都忽然都說不出了,定定看著詹子平。


    詹子平看著她,目光裏帶一點溫柔的笑意。


    嶽桑才鬱鬱了,說:“詹子平!你這個壞人!我以為你是怎麽了,今天這麽敏感多疑問題又多,總來來迴迴問我,我以為你是怕了不想跟我在一起了,我還以為你是覺得太苦或者是真的怕我以後後悔,你這人真的是……”


    詹子平看著她,仿佛不懂她說的是什麽,問:“我是覺得你辛苦,所以買了對耳環送你,明天你生日才打算拿給你,現在覺得按捺不下,提前拿出來,怎麽了嗎?”


    嶽桑一時的囧。


    隻是對耳環?


    可這個念頭隻有一瞬間,怎麽可能呢?


    詹子平這樣的男人,讓他送禮物就艱難,耳環什麽的更是不可思議,這樣久以來,她更願意相信詹子平會有一天直接把工資卡交給她,或者忽然有一天發房產證上麵加了她的名字,關於禮物,她真的不那麽奢求。


    所以,絕不可能!


    嶽桑伸手去拿那盒子,打開來,裏麵當真是一對耳環。


    鑽石的,光芒璀璨,鑽石不小,設計也精巧,是她所知道的一個珠寶大牌的……可是,竟然真的不是戒指。


    心頭忽然有些挫敗。


    嶽桑看詹子平,低語:“你還真的是送我耳環啊?”


    詹子平一臉坦然:“情人節禮物,我不會選也不知道你喜歡些什麽,托大嫂幫忙挑的,她說女孩子一定都喜歡,看來你屬於她認知的這個女孩子的範圍之外了,以後我會格外注意。”


    嶽桑還能說什麽?


    嶽桑拿出那對耳環出來,比劃了一下,這個牌子本來就貴,做工精美,鑽石這樣的不敗神物,的確是世上沒有女人會不喜歡,相當貴重的禮物……當然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她的期待值跟這個不同。


    “我喜歡啊,怎麽不喜歡?”嶽桑強顏歡笑,拿出來耳環,戴上。


    璀璨的鑽石襯的她眼眸都跟著明亮,怎麽不喜歡呢?如果隻是尋常禮物,她應該是笑的挺開心的吧?


    看她眼底一瞬間的落寞,又在那裏強笑,詹子平歎一口氣,看一眼時間。


    “還有十五分鍾就是明天你生日,我本來預計明天送你禮物,說生日快樂,可現在還是提前說吧……桑桑,生日快樂。”詹子平說著,從枕頭底下拿出另一個小盒子。


    同樣的黑色絲絨,略小一點,心形的。


    嶽桑看著整個人都有些懵,心情大起大落的太快,珍珠耳環都戴在耳朵上了,忽然又來個盒子,要還不是戒指她可怎麽是好?


    嶽桑眯了眯眼睛,警惕的問:“是什麽?”


    詹子平笑起來,笑的好看,淡淡說:“你自己打開看看?”


    “我不!”嶽桑一口拒絕,說:“你打開,我看著。”


    詹子平也不糾結,修長的手指打開心形的盒子,整個托舉到她麵前來給她看,一字一句:“應該更鄭重,單膝跪地的,可我真的練了很久,暫時還是沒辦法,我以後用我一生去補償你,嶽桑,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嶽桑心頭一滯,反應過來,問:“所以你半夜在那裏走來走去,是想早點跟我求婚套牢我?”


    詹子平笑:“不然呢?為什麽?”


    嶽桑臉上表情都僵了,他哪裏知道她想了多少,糾結了多少,怕他辛苦又怕他都是因為她,更怕他會忽然退縮了,在他每一次問她會不會後悔的時候她都會忐忑,可結果呢……


    滿心的話憋成了內傷。


    “你先拿出來鑽石耳環,分明是耍我!”嶽桑瞪視詹子平。


    詹子平卻問:“那桑桑,你還願不願意嫁給我?”


    真的是煩人啊,她說一萬句,他隻一句“你還願不願意嫁給我”,她就要丟盔棄甲的投降了,心裏十萬個願意。


    鑽石閃爍,光線折射的那樣美好。


    嶽桑從前不太懂鑽石為什麽這樣獨特,現在明白一點,原來女人真的是天生會被更閃爍的東西所吸引,鑽石就是那個最閃爍的閃光點,光線之下,美的好像天上的星星。


    詹子平拿出戒指,輕輕給她戴在她的左手無名指上。


    指尖光芒大漲,嶽桑唇角止不住的上翹。


    “答應我的求婚好不好?”詹子平問,頓了下又說:“我很有誠意,我想要娶你,想跟你共度餘生,你說你所有的時光都希望跟我在一起,我也是一樣,我一樣看到你開心就覺得開心,一樣希望你幸福,很久以前我就想過這樣一天,我要怎麽跟你求婚,一生很長,我想跟你一起走下去,永永遠遠。”


    嶽桑看著他,沒說話。


    詹子平盯著嶽桑,等她迴答。


    時間都變得漫長,明明知道結果應該是如何,可還是無法平靜,好像整條命整顆心都交在了對上手上,等著對方一個點頭,否則就萬劫不複。


    方才一切才好像都掌握在他的手心裏,一眨眼,就全都變了,隻等她的一個首肯。


    嶽桑笑容止不住,這樣頓了又頓,點了點頭:“好吧,答應了。”


    這幾秒,好像過了一個世紀之久。


    嶽桑過來蜷在詹子平的懷裏,詹子平伸手攬著她,她聽見隆隆的心跳聲。


    “心跳這麽快嗎?”嶽桑問。


    詹子平說:“剛才很緊張,很怕你會不答應。”


    嶽桑一下子笑出來,一下一下的玩詹子平的手:“我有什麽好不答應,不都是你在那裏拒絕拒絕,我在這裏追著你,你卻還怕我不答應。”


    詹子平下巴抵著一點嶽桑的頭頂,低聲:“我跟你求婚,是我求你,求的人總會有些怕有些忐忑,我本來想應該十拿九穩,可你不說話,我的心一下子懸空,怕就是那一二分的哪裏做得不夠好,你忽然不同意了,萬一又是我問的太多了,把你拒絕走了,我專門找人設計了戒指,我是認真想跟你一起,沒你的日子我無法想象,怎麽可能不怕?”


    這樣軟軟的情話,從詹子平口裏說出來,淡淡的真實,嶽桑很受用。


    “早知道再拖一會兒。”嶽桑笑說。


    詹子平卻忽然伸手拉過她,將她拽在懷裏,吻落下來,唇舌糾纏,唿吸相聞,帶著點熱情,卻好像是燎原之火一樣,越發的灼熱……


    嶽桑半響察覺不對,才推他一點。


    “你腿都還沒好,傷口弄壞了怎麽辦?”嶽桑低語。


    詹子平按嶽桑,想繼續,然而嶽桑現在力氣比他還大些,反被嶽桑按住。


    嶽桑過來乖巧的吻一下他的唇瓣:“好了,你乖乖聽話,現在你身體最重要,等你出院,以後再從長計議……”


    詹子平低聲一句:“是,可它現在就很難過。”


    嶽桑聽他說,一下子笑起來:“可是你的女朋友我是大夫,你的檢查報告我都看得懂,你別想騙我,肌腱傷了,好好休養吧,想把醫院病房當酒店啊,本來就是特例進來的,迴頭被護士發現我不要混了。”


    詹子平奈何不得她,隻能認了。


    時光於是靜下來,嶽桑該走,可就隻想這樣跟他依偎在一起。


    安安靜靜的蜷在他的胸口的位置,跟他安安靜靜的躺著。


    這世界就是這樣神奇,她出差,疲憊,對著江南風景和高級套房的柔軟大床依然會失眠,可在這方小小的病房裏,硬邦邦的醫療床,因為有詹子平,就覺得安逸放鬆。


    緊繃的神經得到了放鬆,幾乎就是要睡著的時刻,嶽桑忽然想到什麽,抬頭問:“不對啊!詹子平!你給我解釋解釋!鑽石耳環,鑽石戒指,你是不是也買了鑽石項鏈?”


    *


    婚禮本來是想要更簡單,但是奈何詹子平家裏人多,隻好弄的熱鬧一點。


    跟嶽桑心目中那種旅行結婚加浪跡天涯的文藝風格區別太大,於是幹脆加碼,她上下需要應酬的人也不少,幹脆就直接弄的更盛大,連同她這邊的裏裏外外客戶同事高層之類的都邀請了。


    真正的婚禮,看的嶽桑頭皮都發麻的婚禮。


    後台準備要上台,司儀在上麵說著段子煽情的時刻,嶽桑緊張的跳腳。


    詹子平坐在輪椅之上,伸手拉了她的手:“怎麽?應付不來?”


    嶽桑搖頭:“什麽場麵我都應付的來,可這麽多人,我媽一定挺開心的,我是真的……有點受不了。”


    “那我們私奔,直接跑了怎麽樣?”詹子平問。


    嶽桑眯眼睛,盯著詹子平。


    詹子平說的坦然,還扭頭看了一眼:“你點頭,我們現在就跑,反正場麵上的事情司儀會圓迴來的,我這邊就是些同事,不用交代什麽,你們老板跟我家裏好像挺熟的,不會有什麽影響,真出問題你就說我忽然暈倒送院。”


    嶽桑聽的笑起來:“你怎麽這麽皮?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皮?”


    詹子平笑說:“我的老婆就很皮,我如果不跟上,沒法討她歡心。”


    嶽桑迴頭看了一眼逃跑路徑,狠了狠心:“算了,還是老老實實上去吧,我不想被我媽念,你知道待會兒他們還弄了什麽咬蘋果之類的遊戲要讓我們弄,早知道這樣真不答應你了。”


    “有法律效力,不是你說停就能停的了,套牢了。”詹子平拽住她的手。


    ……


    “有請新郎新娘!”外麵司儀高亢的聲音之中,嶽桑緊張的拉了詹子平的手。


    詹子平從輪椅上站起來,緩緩的,扶著嶽桑的胳膊,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走到人前去,閃光燈大作,嶽桑笑的僵硬,看見台下自己媽媽吳淑梅已經在激動的落淚,詹子平講了許多,她幾乎都聽不進去了。


    等到了遊戲環節,嶽桑正要上前,詹子平腳下卻是一晃,仿佛身體體力不支。


    嶽桑急忙扶住,詹子平似乎是頭暈,撐著頭。


    詹子平媽媽急忙過來問:“怎麽樣啊?是不是累到了?婚禮是會很累的,你身體沒大好沒力氣。”


    詹子平強撐著說:“沒事,隻是頭有些暈。”


    詹子平媽媽看詹子平強撐的樣子,心疼不已,忙說:“好了好了,你們快下去休息吧,這裏有我和你爸爸呢,你放心,賓客一定給你照顧好了,桑桑啊,真是不好意思,但是子平事大,婚禮你別計較,後麵的環節我想著就先省了吧,你跟子平先去醫院看看,我這裏應付賓客,要是有事給我打電話,沒事也記得打個電話……”


    嶽桑求之不得,立刻扶著詹子平到後台去。


    到了後台,詹子平自然是好了,一點事情都沒有。


    嶽桑很無語,低聲:“你那個演技也太浮誇,也隻有媽關心則亂,才信了。”


    “結果是好的就好,我們迴家,給她發個信息,說醫生說隻是累到了,沒事,你也就不用在這裏繼續,待會兒還有更煽情的,你跟我迴家不好麽?他們能處理好,我們安靜一會兒。”詹子平唇角噙著笑。


    輪椅在外麵,詹子平坐在上麵,嶽桑推著詹子平往停車場過去。


    她開車時候才想起來自己還是穿著旗袍,一頭珠翠,要拆可實在太繁瑣,拆下來又都散了,於是作罷。


    “路口右拐。”詹子平說。


    嶽桑疑惑了,問:“這是去哪裏?不是說迴你家休息一下嗎?晚上還要趕飛機去蜜月旅行,飛機可不等人的。”


    詹子平說:“去你家裏拿行李,直接從你家裏走,婚禮的事情都交給他們處理就好。”


    ……


    其實也不是不行。


    嶽桑樂得輕鬆。


    後麵還有一係列敬酒,還有許多客套,都需要穿著8公分的高跟鞋一一過去,能不去她真的是沒有任何意見,反正黑鍋都是他的。


    嶽桑心情大好,開車直奔自己家裏拿行李。


    ……


    呃……


    這個畫風,好像不是拿行李啊!拿行李需要反鎖門?


    “我身體很好,隻是還不夠好,婚禮不重要,你重要。”詹子平連哄帶騙。


    嶽桑能說什麽?


    滿頭的珠翠叮當作響,想摘了卻又繁複,隻好任他去了。


    ……


    最後登機的兩位乘客,在眾目睽睽之中登機。


    嶽桑瞪視詹子平,詹子平唇角上翹,心滿意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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