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我要做大俠


    “混蛋!方才不是叫你滾迴家去!”


    到此時,浴血奮戰的老李也發現了自己兒子竟然身在這戰場,立刻便分了心思。


    身上彪起的一道血花就是他付出的代價。右手裏的衙刀雖格擋開了獸爪的一擊,角度卻是欠缺了些許,被那爪刃順勢帶走了一塊皮肉。


    惡獸錯身而過的刹那,吊在股後的一條長尾撕開空氣,唿嘯著抽向老李右側大腿,被他一個撤步旋身,間不容發的躲了過去。


    身上吃疼,老李不得不集中精神應對麵前惡獸,腳下步子卻漸漸往李雲濤方向靠攏。


    然而還未挪過去幾步,另一頭呲牙的攻擊也到了身前。


    鏗鏘!


    噗嗞!


    有些狼狽的擋下這次攻擊,老李左臂卻被鞭尾抽中,小臂上衣袖盡碎,露出綁在下麵的半截護臂。


    護臂上的金屬板被抽得微微向下凹陷,若是沒它擋了這一下,估計這條手臂便要廢掉。


    老李才抖抖有些發麻的左臂,轉身讓自己麵對已經換了位置的邪祟,先前那頭惡獸便又撲將上來,一絲一毫喘息的機會都不給他。


    這時半空一道鬼魅黑影突然竄入戰圈,在那獸頭上一撞,又如皮球般彈開。有這一撞,惡獸的一撲登時泄了三分迅猛,老李得了機會正好彎腰矮身自它腹下鑽了過去,順便手裏衙刀在惡獸柔軟的腰腹部拖拽出一刀狹長刀口。


    隻可惜刀口雖長卻不夠深,隻看看劃開了表皮。


    此同時,李雲濤刺中的那頭呲牙竟搖晃著站了起來,盡管眼眶裏還插著半截鐵劍,那劍上的血紅光華卻已經黯淡得近乎熄滅。


    李雲濤手中沒有利器,氣力也因為方才一擊耗損大半,現在看這猙獰惡獸不僅沒死,竟又掙紮著站了起來,說不心慌自己都不信。但這時也容不得他慌亂,趕忙自身邊地上撿起一塊斷磚拿在手裏。


    甭管有沒有用,好歹手裏有個能用的家夥就成。


    惡獸動作仍有些踉蹌,此時不下手更待何時,反派死於話多的道理李雲濤可是深以為然。該出手時就不能有分毫猶豫。


    走你!


    甩手就把磚頭對著劍柄位置砸了過去,希冀著能砸在上麵把鐵劍在怪物顱腔裏攪上一攪。


    然而劍柄目標本就小,怪物又在搖晃,這一下沒砸上劍柄,卻砸在了惡獸鼻子上。


    它嗚喑一聲,似是十分痛苦。


    李雲濤眼睛一亮,原來鼻子是這貨弱點之一。


    趁著怪物嗚喑的檔口,李雲濤又撿起一截斷磚和一截殘木。正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他拎著磚頭迎著怪獸貼身上前,左手磚頭照著那呲牙鼻子唿了上去。


    方才他站的位置在怪獸右側,鐵劍刺瞎了怪物右眼,這才讓那一磚頭得了手。現在貼身在前,怪物左眼兇光閃爍,咧開大嘴發出威脅的低吼。


    李雲濤根本不懂留幾分力道隨機應變的道理,此時看到那咧開的大嘴就是想停都停不下來。原本奔著鼻子去的磚頭和握磚左手此刻就成了往對方嘴裏送。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強令自己鬆開扣住磚頭的五指,在把手送進嘴裏之前讓磚頭先一步脫手而出。


    磚頭化作一道青灰色的殘影,咻的一下進了呲牙邪獸的喉嚨,顯然它也沒料到這般變化。


    啪嚓一嘴咬了個空不說,喉嚨裏還被異物強行闖入。而體內咽喉顯然也沒有外皮來得粗糙耐揍,磚頭卡在喉頭更是讓它吞也不是吐又吐不出來,隻下意識張大嘴要把它咳出來。


    李雲濤福至心靈,將右手裏斷木梁那尖銳的斷茬對著呲牙下顎牙齦內側一刺,灰紫色血液迸濺,竟是輕易就紮了進去。


    呲牙受疼,猛得咬合大嘴,李雲濤趁勢扶正斷木平整的尾端,正好迎上下扣而來的兩根鋒銳犬齒。


    奪~!


    銳利犬齒輕易便入木過半,但想再拔出來卻沒那麽容易了。斷木被它自己咬合力一推,紮進下頜處的尖銳斷茬竟刺穿了下巴,一小節斷木破皮而出。


    灰紫色的血液腐蝕著斷木,發出嗤嗤的聲響,但這腐蝕速度有限,一時半會是沒辦法解決這根木頭了。


    李雲濤雙腿一彎,屁股往後身子連續翻滾幾圈,和怪物拉開距離。


    下嘴咬不得,張嘴那木頭卡著上下顎,不管如何用力甩頭都甩不脫,嗓子裏還卡了塊磚頭,這頭暴怒的呲牙邪獸隻能痛苦又無助的胡亂揮舞兩隻前爪,抓撓麵前的空氣。


    嘿~這下你可沒能耐了吧。


    李雲濤滾了幾圈已經遠離呲牙獸,見那惡獸如沒頭蒼蠅般一邊原地兜圈子一邊雙爪亂抓,這才站起身來拍了拍手上的灰土,臉上浮上些得意。


    “厲害了啊雲哥兒!你就把這怪物解決啦!”


    這時不知何時摸過來的張啟明興奮的捏著拳頭,來到李雲濤身畔興奮得手舞足蹈。


    要說李雲濤是初生的牛犢不怕虎,那這小子就真是不知道怕字怎麽寫,方才親眼見了小石頭慘死也沒產生多大影響,迴頭竟還想著要報仇,儼然是一眾孩子中最理智的那個。


    “你還沒跑路?擱這找死呐?!”李雲濤眼睛一瞪,兇神惡煞的說。


    “咱們行走江湖,最在乎的不就是個義字,雲哥兒你為了救我獨鬥惡獸,我又怎麽能當那沒尾巴的兔子,轉身就逃跑。這不是想著給你幫把手來著麽。”張啟明舔著臉笑著說,李雲濤的惡行惡向似乎對他一點作用都沒有。


    “你不拖後腿就謝天謝地了,還幫忙?”趕緊滾。


    “說歸說,你搶我木劍做什麽?”張啟明叫嚷說。


    “這不是手裏沒趁手的兵器,先拿來用用。怎麽,你敢不給?”李雲濤挑了挑眉,張狗蛋趕緊鬆開手,李雲濤若是挑了眉頭,那離著動手就不遠了。他可不想無緣無故就挨揍。反正這木劍也不是自己的,給他拿去卻也不心疼。


    “走,咱們離遠點,別給我爹他們添亂。”解決了危機,李雲濤也知道見好就收,自己有幾斤幾兩還是稱得出來的,方才要不是實在逼得沒辦法,他也不會主動跳出來和怪物戰鬥。現在有了機會,還不跑就是真的傻。


    方才老爹隻和自己說了句話,右肩便被撕下一塊血肉,那血淋淋的傷口到現在仍刺痛著他的眼窩。


    ‘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這句話真是至理名言。’他心下苦笑,自己和這小屁孩身在這戰場裏,哪怕出於無心,也必然就是那拖後腿的豬隊友了。


    右手提了不足二尺長的玩具木劍,左手抓住張啟明右手,不給他反駁的機會便要拉著他離開戰場。


    “哦......雲哥小心!!”


    那小鬼猛地從側麵撞上李雲濤,若是平時他這身力氣頂多把自己撞得歪一歪,但此時剛經曆一場生死較量,李雲濤身子裏氣力虧乏,被他這一撞登時腳下一歪,向右側倒去。


    人還在向下倒去的半途,就看一道灰黑煙幕包裹的巨大獸軀,從左手邊卷著風沙唿嘯衝了過去。左手裏一道大力猛得一掙,那隻本就握的不怎麽緊的小手登時離去。


    砰咚~!


    嗷嗚~~


    灰色惡獸撞在尚未倒塌的院牆上,這一下院牆被撞出數道裂紋,碎渣從裂縫處簌簌落下。


    啪嗒,摔在地上的李雲濤向碰撞的方向看去。


    那頭嘴裏被木頭卡住的惡獸因這一撞,插在右眼裏的鐵劍劍柄碰到了牆壁,讓原本留在眼眶外的劍身再次沒入了近半,疼得它不住哀嚎。


    李雲濤第一時間就認出了它,但他的注意力卻不在再次深入的鐵劍上,而是在那惡獸右前爪下,在那被按在牆麵凹坑裏的小小身影上。


    瞬間他目眥欲裂。


    “張啟明!!”


    大腦瞬間空白,所有思維都拋棄他而去,眼眶中湧出的溫熱液體有些礙眼,他卻全然不顧,李雲濤如彈簧般猛地蹦起,拎著木劍就衝了上去。


    他衝出去的第一腳踩在地麵沙土上險些滑倒,鞋底在地麵摩擦出一道長長的痕跡,第二步緊接著穩住身形,第三步跨下時身體已如離弦之箭躥了出去。


    躍起,下落的同時跨座在邪獸肩頭和脖頸之間進而雙腿死死夾住,接著右手閃電般探出,握住那鐵劍劍柄。


    啊~~吼!!


    李雲濤頭頂黑發炸起,根根倒豎,麵目猙獰的比那惡獸還要兇橫幾分。


    換在左手裏握持的木劍倒轉,不由分說直刺沒柄。


    灰紫色血液噴濺在手上,灼燒得皮膚冒出滾滾白煙,他似全無所覺分毫不曾鬆手。


    右手裏握著的鐵劍被他抽出半截,又再次穿刺下去,如是往複不知多少來迴,就如一台隻知單一動作的機器,一刻不停的重複這動作。


    直到身下哪個不斷掙紮的怪物再也不動,散發著滾熱高溫的皮膚漸漸變冷。


    原來怪物的血也是熱的。


    我道它如此兇殘,是冷血動物。


    察覺到怪物不再掙紮,李雲濤才從完全空白中掙脫,剛才一連串行動他完全未經思考,此時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看看張啟明的情況。


    怪物的前爪仍俺在他胸腹之間的位置,方才李雲濤的襲擊來得又急又猛,沒給它多少踢踏掙紮的機會,就喪失了行動力。


    此時怪獸一死,屍體雖還溫熱,卻也沉重異常。艱難的把前爪自張啟明身上挪開,連帶著拔出三根已經浸滿了鮮紅血液的爪刃。


    這三根爪刃刺穿了他小小的身體,在胸腹間留下三道隱約透亮的穿透傷口。盡管三處傷口沒有一處是致命要害,但......


    “張狗蛋,你怎麽樣?”李雲濤顫抖著手用盡量溫柔的力量捧住張啟明那張稚氣的嬰兒肥小臉。他雙眼緊閉,眉頭微皺,探了探口鼻還有唿吸。李雲濤趕緊加了把力氣來迴晃了晃,才看到那閉著的上眼瞼睫毛抖了抖,一雙水亮的大眼睛緩緩睜開,曾經精光四溢的有神雙眸如今卻顯得有些黯淡。


    “唔....”張啟明皺了皺眉頭,咧開嘴吸了口氣。


    “雲哥兒,我有點冷,後背麻麻的,到現在都沒覺得疼呢。”說著他還露出了一絲笑容。隨著他試著挪動身體,背後凹陷的牆麵裂縫間又有些許碎渣簌簌而落。


    “原來挨揍挨得狠了,是不疼的。”


    “你個臭小子還想著挨揍疼不疼呢?迴頭你爹肯定讓你屁股蛋開花。”李雲濤跪在他身邊啐了一口罵道。


    “雲哥你傷得好重,眼睛裏邊都流出血來了,不會是要瞎了吧?那以後咱倆行走江湖,你豈不是要拖本大俠後腿?”張啟明頗有些認真的皺眉說道。


    “瞎你大爺,小心我現在就揍你。”李雲濤翻了個白眼。


    “嘿~好兄弟講義氣,我是不會把你今天被怪物打得眼淚鼻涕一大把這種事隨便到外麵亂說的。不過話說雲哥兒,這樣可真醜,我以後絕對不要再哭了。”張啟明說著話,聲音裏的中氣逐漸衰弱。


    “哎,雲哥兒,你說這怪物是死了吧?”他轉頭看著倒在身邊動也不動的呲牙邪獸,歪倒到一邊的大腦袋,自己那把熟到不能再熟的劍柄插在上麵斜指著天空,劍柄尾端圓環上綁著的破舊布條隨著荒風不斷搖擺。


    李雲濤一邊擦著鼻涕眼淚,一邊拚命點頭,結果擦滿衣袖的,全是血紅。


    “你說啊~雲哥兒,這怪物可算是咱倆聯手幹掉的吧?”說著話,他艱難的抬起手指了指劍柄上飄著的布條。


    “那可是我的劍,這是有物證的。”嘶~~~一張小臉呲牙咧嘴皺成一團。


    “算,是咱倆一起殺的怪物。”李雲濤淚水無論怎麽擦也擦不淨,想要看清身前的張啟明卻越來越模糊。聽到他嘶嘶的吸氣,趕忙問道:“你怎麽了?”


    “看來是麻勁過了,背後有點疼,沒事兒,就一點點疼,咱是男子漢大丈夫,這點疼不算什麽。”張啟明在呲牙咧嘴的忍耐中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等傷養好了,到時候雲哥,咱倆一塊闖蕩江湖,你別忘了你以前答應給我牽馬來著。”


    “呸,我怎麽記著是你打賭輸了答應給我牽馬?”李雲濤又啐了一口。


    “嘿!是嗎?興許是我記錯了吧。也不知道我老爹舍不舍得把他那匹大紅棗兒給我闖蕩江湖騎。”張啟明看著天空,似乎那裏有一名身姿挺拔的俠客正騎在一匹周身棗紅的高頭大馬上信步由韁。


    “我給你牽馬也行,但是我要做天下第一的大俠,雲哥兒你可不好和做弟弟的我搶,我爹說過,做哥哥的就要讓著弟弟。我娘又懷上了,也不知是弟弟還是妹妹,以後在家裏我就要當受氣包啦,江湖上你可得讓著我點,嘿嘿~”


    “嘿嘿你個大頭鬼,你不是疼麽,還能嘿的出來?這次要是能好起來,我就做天下第二的大俠又何妨。第一的名頭讓給你就是。”李雲濤


    “那可說好了,我要做天下第一的大...俠...”張啟明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弱不可聞,他嬰兒肥的小臉上因為痛楚而皺起的眉頭漸漸舒展,嘴角浮起一絲快活的笑意來。


    李雲濤明顯感覺到手裏捧著的小臉突然變得沉重,所有的力氣似乎都已經離開了那小小的身軀。


    他隻能默默鬆開雙手,憤恨的錘擊著地麵,淚水和血水肆意奔流。


    另一邊,宋廷煜和老爹李礪鋒的戰鬥也已經接近尾聲,後續趕來的衙役加入戰場,讓這場戰鬥更快步入結局。


    最後一頭呲牙死在宋廷煜劍下,屍首分離,灰紫色的血流了一地。趕來幫忙的八個衙役此時已經個個帶傷,手裏的水火棍斷了好幾根。


    啪嗒~!


    老爹李礪鋒一屁股坐在跪著的兒子旁邊,滿是老繭的粗糲大手扣在他頭上,輕輕的撫摸著油亮的黑發。任由兒子的眼淚和鼻涕放肆流淌,什麽話也沒說,隻是坐著喘氣。


    他身上汗臭和血腥混雜的味道濃重又熟悉。


    “老爹...”


    “唉。”


    “我要做大俠,天下第二的大俠。”


    “為什麽是天下第二?”


    “因為第一的位置得給張狗蛋留著。”


    “那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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