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穀中,青翠的灌木叢如今已全然不見原本的鮮綠,藤蔓也變得枯黃萎靡,地上四處散落著節節扭曲的根須,仿若被斬斷後棄置的小蛇,透著一股衰敗與死寂。


    原本就靜謐得讓人有些心慌的環境,此刻更是被一層濃鬱得化不開的死寂氣息所籠罩。


    整個山穀中,唯有癱倒在地的龍淵那沉重且猶如破舊風箱般劇烈起伏的唿吸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而又令人揪心。


    每一次艱難的唿吸,都似有無數根尖銳的針在他的胸腔內猛刺,鑽心的疼痛讓他幾近昏厥。


    視線已經模糊不清,眼前仿佛被一層厚厚的濃霧所遮蔽,隻能勉強看到食人妖花僅剩的那兩條觸須。


    觸須在微弱的光線中更顯猙獰可怖,瘋狂地扭動的姿態,猶如兩條巨大的血色巨蛇,正肆意地宣揚著自己即將到來的勝利。


    食人妖花的花芯,此刻看起來就像是一頭巨獸張大到極限的血盆大口,仿佛正迫不及待地準備將他這個無力掙紮的戰利品一口吞下。


    “了卻生前身後事,安心含笑赴九泉!”龍叔傳授收屍三刀流之時的話語,突兀地在龍淵的耳邊迴蕩開來。


    也不知是從哪裏湧起的一股力量,龍淵竟噌的一聲,搖搖晃晃卻又無比堅定地站了起來。


    收屍人,本就是為了給他人收屍,幫助那些逝去之人了斷生前未曾完成的心願,斬斷塵世的牽絆,好讓他們能夠毫無牽掛地去往那個傳說中虛無縹緲的世界。


    可如今,龍淵滿心都是自己尚未完成之事,寒鴉王帶著龍叔的柳木小棺消失不見,自己的身世更是如同被重重迷霧所掩蓋,更別提他還應允了柳如龍、老瞎子他們,要挑起青雲劍宗宗主的重擔。


    且不說其他諸事,單就這三件大事而言,若是他就這樣在這小山穀中命喪黃泉,那他必定會成為一縷充滿怨念的怨靈。


    在迷霧森林中,他曾與怨靈有過遭遇,那時的他,便是施展倒行逆施之法,才好不容易將怨靈擊退。


    然而,當時那怨靈在退卻之際,明顯像是受到了某種神秘力量的召喚,否則,以他當時的狀態,根本難以再有再戰之力。


    思來想去,龍淵愈發覺得這一切極有可能與寒鴉王脫不了幹係。畢竟,自龍叔去世之後,在這世間,似乎根本就沒有人真正在乎他的生死。


    雖說柳如龍、老瞎子、老瘸子和獨臂老人在他闖過迷霧森林,進入昆侖墟,拜入青雲劍宗之後,對他關懷備至,極為看重他,甚至讓他擔當宗主之位,但那都是後來之事。


    這般情形下,心中的牽掛愈發增多,再加上這小山穀中彌漫的陰森環境,一旦他身死於此,化為怨靈的可能性極大。


    此刻,他也越發理解龍叔當初傳授給他大黑棺時所說的,黑色代表包容之意的深刻內涵。


    每次腦海中浮現龍叔的身影,寒鴉王的模樣便會不由自主地緊接著出現。龍淵深吸一口氣,強自鎮定下來,仔細迴想與食人妖花觸須對戰的每一個細節。


    刹那間,他的眼前仿佛浮現出一幅又一幅自己施展倒行逆施的畫麵。漸漸地,他察覺到一絲異樣,總感覺食人妖花的觸須在卷向他時,並非是要將他拉到近前,而是要讓他徹底死亡。


    或許,隻有他死去之後,才能真正被食人妖花的花芯吞噬,而這樣一來,或許就不會惹來其他的禍端。


    此時,鼻尖聞到的那股異香愈發濃烈刺鼻,那閃爍著紅色晶瑩光芒的血紅珠所散發出來的香氣,更是濃鬱得讓人垂涎不已。


    龍淵瞬間恍然大悟,原本失去光澤的渾濁雙眼,此刻卻湧現出一絲微弱靈光。


    雲海之上,寒鴉王看到這一幕,微微點了點頭,“不錯,小子,瞳術已經初見雛形,可惜需要開啟眉心輪,踏入悟靈境才能真正領悟,看來那個收屍的家夥,為你真是費盡苦心。”


    隻見龍淵猛地仰天大吼一聲,“寒鴉王,要想讓我變成怨靈,做夢去!”


    陽光艱難地穿透層層霧靄,灑下斑駁的光影,仿佛要想親眼見證這最後的生死搏殺。


    強忍著傷痛,蹣跚的步履陡然加速,龍淵的身影在光影交錯中顯得格外堅毅。


    三寸漆黑小刀再次揮舞而出,刀身反射著微弱的光線,在空氣中劃過一道道幽冷的弧線,雖已沒有剛開始之時那樣靈動迅猛,但刀尖上閃爍出的一縷黑光,卻如暗夜中的精靈,透著一絲決絕。


    食人妖花那僅剩的兩條觸須猶如兩條憤怒的血色巨蟒,在空中唿嘯而過,帶起陣陣強勁的氣流波動。


    觸須抽打之處,空氣仿佛被撕裂,發出尖銳的唿嘯聲,枯黃的藤蔓和碎石被卷飛,四散飛濺。


    龍淵東一刀,西一刀在空中胡亂揮舞,身影在觸須掀起的狂風中時隱時現,衣袂獵獵作響。


    每一次揮刀,肌肉都緊繃著,手臂上青筋暴起,汗水混著血水從額頭滑落,滴落在幹裂的土地上。


    兩根觸須分別從兩邊襲來,如同一對巨大的鉗子,企圖將龍淵徹底困住。


    觸須表麵閃爍著詭異的紅光,在觸須扭動時形成一道道光暈,仿佛是死亡的光環。


    龍淵瞅準空檔,猛然一聲大喝,身體高高躍起,猶如一隻展翅的雄鷹,盡管疲憊不堪,但依然充滿力量。


    三寸漆黑小刀猶如黑蛇吐出來的漆黑信子,直刺向食人妖花花蕊那仿佛張開的血盆大口。


    花芯中散發著濃鬱的異香,那股氣息如實質般彌漫在空氣中,與戰鬥揚起的塵土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奇異的氛圍。


    “砰砰”不斷,兩根觸須瘋狂抽打在大黑棺上,每一次撞擊都發出沉悶的巨響,仿佛是戰鼓的轟鳴。


    大黑棺依舊那樣平靜,仿如一塊黑色頑石,任由風吹浪打,都掀不起一點波瀾。


    觸須抽打時產生的龐大吸力,如同漩渦一般,想要將龍淵從半空中硬生生地拉開。


    雙腳在空中奮力掙紮,龍淵咬緊牙關,眼神滿是倔強,手中的小刀毫不猶豫朝著花芯狠狠紮下,用盡最後的力氣大喝,“幽影,準備迎接能量!”


    三寸漆黑小刀不停晃動,感受著那股神秘的力量從刀身瘋狂地湧來,龍淵驚喜萬分,他知道,他猜對了。


    身體不停抖動,手卻沒有絲毫鬆動,耳邊傳來觸須敲打大黑棺的“砰砰”巨響。


    眼角餘光掠過誘人的香氣,顆顆血紅珠散發出縷縷靈力波動,絲絲生機從上麵傳來。


    幹枯的左手,顫顫巍巍伸出,龍淵知道隻要能夠恢複力量,此刻哪怕是毒藥他都得吞下去,否則根本支撐不下來。


    血紅珠一個接著一個迅速地吞進嘴裏,刹那間,仿佛幹裂許久的湖底,突然接到了一場酣暢淋漓的雨水滋潤,又好似一棵瀕臨枯死的老樹,瞬間煥發了新芽。


    縷縷生機如同歡快的溪流一般,迅速地鑽進他的體內。


    靈力像是被點燃的火藥桶一般,瘋狂地竄動起來,歸無真訣像是受到了某種召喚,自行啟動運轉。


    海底輪中那些原本緩緩旋轉的漩渦,此刻像是被注入了強大的動力,再次發力。


    甚至都能夠清晰地感受到腦海之中,小黑蟲傳來的那股歡快與興奮之情。


    龍淵心中明白,這是他與小黑蟲真正開始融合的關鍵時刻,通靈境似乎已經在不遠處向他招手。


    寒鴉王看到這一幕,眼中閃過一絲讚賞,緩緩點頭,“不錯,小子,能夠絕地逢生,還能看清楚食人妖花虛實,不愧是那個老收屍看中的人。不過,你也別得意太早,半年後幻海浮空將會開啟,到那時,六道通靈境的高手都會匯聚在一起,我倒要看看你又能如何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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