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栩正在專心解繩子,沒注意到他情緒不對,她嘰嘰喳喳地道:“是啊,當然能幹啊,要是我,做這些要用什麽工具,在哪買工具,買螺絲、螺帽都不知道呢。”


    她以前隻知道螺絲,連螺帽都沒聽過呢,今天算是漲知識了,竟然知道了套在螺絲上那個圈圈叫螺帽,上螺帽前還要上墊片。


    賀燼神色複雜地看了她一眼,唇角浮上一抹嘲意:“桑小姐,這些你根本不用知道,它們會降低你的身份。”


    聽到他諷刺的話,桑栩愣了下,有點生氣。


    她又沒惹他,她就隨便說幾句話,他生氣什麽?搞得像動了他的奶酪似的?


    桑栩不是一個吃了虧或受了氣卻悶在心裏的人,尤其是當她把對方當成朋友的時候。


    她撅著嘴:“賀叔,我又沒惹你,你幹嘛生氣,說話陰陽怪氣的?你是不是還要上綱上線,教育我這個‘資本主義’啊?”


    賀燼沒吭聲,桑栩幹脆就直接問道:“你不高興,是不是?”


    “沒有。”


    桑栩看了他一眼。


    我懷疑你在撒謊,但是我沒有證據。


    “哼,你臉上寫了字,就是不高興。”


    賀燼又不吭聲了。


    桑栩也不和他一直糾結這個問題。


    繩子被解開後,賀燼拿著木板,開始拚湊貓舍。桑栩在一旁問道:“我能做什麽?”


    “你扶穩這兩塊木板,我上螺絲。”他拿出螺絲刀。


    兩人勞作的時候,桑栩有一句沒一句地逗他說話,“木頭會不會受潮啊?”


    “下邊我用了石板。”


    “這窩倒是能遮風避寒,但這個天氣,會不會很熱啊?”


    “你覺得它們傻,還是你眼瞎?旁邊不是有塊涼板?”


    桑栩掃了眼旁邊的涼板,平平整整的,還墊著幹草,很是服氣:“好吧,是我眼瞎,你滿意了吧?”


    她又開玩笑:“一會兒,請賀叔叔把瞎子侄女送迴家哦。”


    賀燼又不理她了。


    桑栩覺得好沒勁。


    但賀燼不說話,她也不說話,那氣氛就很怪,以前倒沒覺得,但今天就是不一樣。


    她又問:“你說我要不要買點貓砂啊?”


    “貓砂?”


    桑栩解釋:“就是貓拉了粑粑,用來掩蓋的東西啦。”


    賀燼指了指不遠處路旁的一塊鬆地,上麵還長著茂盛的野草,“你覺得那裏的土不夠?還是非貓砂不可?”


    桑栩傻眼:.......原來傻子竟是我自己!


    哼,哼哼,就不能不說出來?


    這讓她很沒麵子的好嗎?


    桑栩把貓糧拿出來,喚貓們來吃。


    她一邊替不熄梳著毛發,一邊向他發出邀請,“賀叔,快過來呀,你看不熄又長漂亮了呢。”


    賀燼冷眸掃了眼,小貓的皮毛確實又長順了不少,不再像前些日子那樣呆毛亂聳,橘色的毛發間有一隻白皙修長的手在穿梭,那是一雙矜貴的手,足以讓此時心情不好的他產生一種疏離,他的臉色愈加得冷淡下來,幾乎就在這一瞬,他做了個決定。


    他偏頭又點了一根煙,沉思著那些話怎麽出口。


    是說“咱們是兩類人,是兩條無法相交的平行線,以後不要再往來”。


    或者“我這樣的人,不配有朋友,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又或者再幹脆點,“桑栩,你對我來說,就是浪費時間,以後,咱們還是當不認識好了”。


    一些記憶一經翻起,這種念頭怎麽都止不住。


    他和她,原本就是兩個陣營的人,絕不應該是朋友。


    這些日子,他們走得太近,讓他都快忘了自己原來的目的。


    桑栩無意間迴頭,正好看到他狠狠抽煙的模樣,像是要將什麽碾碎似的。


    她愣了下,突然注意到他腳邊的透明塑料袋,裏麵還裝著蠟燭、黃紙,還有一些祭祀用品,她的心咯噔了一下。


    “你去祭墳了?”她問,難怪他今天情緒低落。


    應該是他很親的人吧?


    死去的越親,對活著的人情緒影響越大。


    賀燼的這種情緒,桑栩上世在老爸身上體會過。


    每到媽媽或者爺爺奶奶祭祀那天,老爸的情緒就會特別糟糕。


    而桑栩自己卻完全感受不到,畢竟她沒有受到過母愛,也和爺爺奶奶相處,他們在她的腦海裏如同空白。


    桑栩沒有問賀燼是他什麽人,這種時候再問細節,無疑是在人家傷口上撒鹽,她故意轉移話題:“我考完了,過不了幾天,我就會和你成為同班同學啦。”


    “這麽自信?”


    “當然啊。”她輕快地說道,“就算我沒考上,我爸也會讓我進一中的.....”


    話未落,她見他的表情肉眼可見地陰沉下來,如暴風雪來臨前的天氣,唰地一下陰雲密布,眼眶突然就泛了紅,眸底有血色在翻湧邪肆。


    他臉一偏,帶著致命的危險,“你在向我炫耀特權?”


    “我......”桑栩被他的樣子嚇到,話都不利落了。


    他向她逼近,帶著戾氣:“不錯,像你這樣的人,根本就不用努力,就可以擁有一切。


    你知不知道,當你享有這一切時,有人正在被剝奪希望、毀掉未來?


    你知不知道,這個世界有多少低層平民?他們有多努力?可他們卻隨時被人按在砧板上,任人宰割.......


    對你來說,不值一提的事,在他們心中,可能是終其一生都難企及的願望,甚至你毀掉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


    桑栩從來沒有看到過他這樣咄咄逼人的一麵。


    這一刻,她仿佛從來都沒認識過他。


    她哆嗦著後退,“......我沒有。”


    他又狠狠地吸了口煙,捏著煙尾的拇指和食指都在顫抖,不,整個手都在顫抖。


    然後,他勾唇笑了,眉眼盡開的那種,桑栩從來沒看到過他這樣舒展地笑。


    他生得好看,笑起來更好看,但卻讓桑栩充滿恐懼,她害怕。


    她退得離他遠遠的,可他卻向她招手,“過來。”


    語氣不容抗拒。


    桑栩害怕地直搖頭,但腳下卻不由自主地向他走去,仿佛他在施展魔法一般,桑栩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這種自相矛盾的行為。


    好在,在離他一步之遙的地方,她的腳步自動地停下,仿佛前方是她無法跨越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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