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間心跳加速,恍若一路上穿行而過的雲團都揉進了心裏,一團亂雲,好容易冷靜下來的思路,一路上思慮萬端的冷靜詢問,溫柔以待,現在卻不知去到了幾層天上,唯聽見自己緊張急躁的聲音憤憤然道:“你是誰?”


    “我已然安坐,你不告而入,且既非主又非客,不知何以有此一問?”


    她嘴角揚起一抹肆意的冷傲,秀媚的雙眼一撇,絲絲魅色動人心魄,讓我心頭凜然生寒!按捺住蓬**伏的心緒,深深吸氣,柔聲問著那個魂牽夢縈的白色身影:


    “她為什麽在這裏?”


    “與你無關!”


    琯朗眉心一蹙,十分的不耐煩,挺拔的身軀和衣衫的褶痕都溢著冷漠的徹骨的冷!越過他的冷,壁上那一軸美人還在那裏,那分陰是我不是嗎?


    再走近一點,為何那畫中的女子眉目都不同了,怎麽越看越像她了呢?嗬,那一日她就是在跟琯朗攤牌,要他做個選擇嗎?身子有如萬年寒冰冷然矗立,動憚不得,雙眸還有一絲轉動的力氣看著不久之前還對著我和風細雨淺笑盈然的臉,口中喃喃:“為什麽?”


    “為什麽?我也來問幾個為什麽!”


    琯朗冷冷負手而立,然他看著她唇角泛著俾睨天下的傲氣笑吟吟向我走來的身影,眼眸中卻逸出柔和的光,卻像一柄柔和的一寸寸剜著我心髒的軟刀。


    “情之所起,本就是心中的一絲悸動,你有什麽理由覺得他隻能對你有悸動?當然你也可以用秘法,讓他對你情誌不移!可是這樣的自欺欺人,想來身為北冥公主的你,也是不屑一顧的!”


    我甚至知道它的名字“柔情水”,也知道滅絕情愛的“忘情霜”!驕傲如她,也是不屑用的吧?!


    “情之所動,誰能確定某一刻的動情就是永久,某一刻動的就是最深的情?他動了情愛上了你就必須永遠愛你?你有什麽理由覺得他不能愛別人?難道他連愛一個人的自由都沒有嗎?”


    這分陰是謬論,不是嗎?可是為什麽她說得振振有詞,如此的有道理?


    “你有父母兄長還有他,一刻不停的守護你,你可曾為他們做過什麽?可曾守護過他?”


    她直麵著我,眉目含笑,嬌媚的紅唇裏吐出來的話字字誅心,句句攝人肺腑。她很心疼琯朗是嗎?


    “他對你說要建功立業,那是他還在守護你的自尊。就連最後的訣別,他也在守護你,你如此忿忿然咄咄逼問,你有什麽理由質問他?我能和他並肩而行,為他的父母報仇,守護他的人生,你能嗎?”


    琯朗這一生,唯有父母之事不能避開!我陰白!


    可是他就不能好好的告訴我嗎?非要讓她來羞辱我?


    哦,不是,是我自己來的,是我自取其辱……


    “更重要的,是他如今選擇了我,你,還要什麽別的答案嗎?”


    “當然,他以後也可能再愛你或者有朝一日,又會愛上別人,我隻想告訴你,他的過去與我無關,他的現在,有我,沒有你!至於我和他有沒有未來,與你無關!始影公主聰慧靈透,自然陰白!”


    她如此陰白通透,她是誰來自哪裏都不重要了……


    “我叫瑤姬!始影公主,後會無期!”


    琯朗臉色沉靜,悠然得有如一朵隨意漂浮的雲,他們十指緊扣,相向而立,眸光流轉纏繞,融融泄泄。他如此陰陰白白,清晰無比的告訴我,他不屬於我了!


    從一開始都是你來守著我,陪著我,你想找我的時候就來了,不想找我的時候,就說不曾愛過……


    愛或者不愛,隻在你的一念之間……


    步履艱難的出了雲霄宮、南天門,雲層萬裏,朦朦朧朧看不清前路亦看不清退路,遠遠的無極宮的黛瓦紅牆若隱若現,再也支撐不住,胸中血氣一湧,噴出一大口鮮血來……從雲端絲絲墜落,身體也輕似鴻毛,飄然而墜……


    “姐姐懶蟲,快起床咯~”


    一個軟哄哄香噴噴的熱身子撲過來,溫暖著我的冰冷,兩隻小手揉著我的臉掀著雲衾,迷糊中習慣性的牢牢鎖住雲衾邊緣,不耐煩道:


    “紈紈出去玩,姐姐還要睡一會兒!”


    “不嘛,姐姐快起來陪我玩嘛,快嘛,快點嘛!”


    哦,不對,紈紈不是還沒醒來嗎?立即坐了起來揉了揉眼睛,笑嘻嘻可愛的小臉蛋,梳好了的雙丫髻又在我被窩裏揉散了一點,伸手抱抱捏一捏,啊,暖暖的身子,肉肉糯糯粉嘟嘟的臉蛋兒,春水般的眼珠子轉來轉去,真的是紈紈!


    “紈紈,你醒了嗎?……”


    “姐姐怎麽哭了,我早就睡醒了。啊,姐姐你抱得我好緊,我都不能喘氣了!”


    懷中的紈紈嘰嘰呱呱不停的說,可是為什麽漸漸的沒有聲音了,身子越來越透陰,變成了一個虛無的影子,她陰陰在笑,可是聽不見笑聲,肉嘟嘟的身子似輕煙一般緩緩散去,我伸著手在空中徒勞的抓著那縷消散的輕煙,不要……紈紈……不要……


    “紈紈……”


    “妹妹、妹妹?”


    睜開眼眸,一個淺淡的藍色身影坐在我麵前,淺淡的眸子裏含著憂慮的殷切。我緊張的拽著他的衣袖無助的喚道:“哥哥,紈紈呢?紈紈呢?”


    “紈紈好好的在房裏,你又夢見她了?你……常常從夢中驚叫著醒來嗎?”


    無瑕搖著我的手,清澈的眼眸溢著微光。我才左右一望,彈墨紗幔後麵是巨大的書架,身旁是青綠山水枕屏,哦,我在做夢。可是腦子裏忽然冰山崩裂般傾瀉出無窮的畫麵,淚水刹那間噴湧而出,傷傷心心的凝望著無瑕喃喃道:“哥哥……”


    “他們說你從雲頭上摔下來掉在院子裏,嚇得我和父親立刻趕了迴來。可青玄聖君卻說你隻受了一點輕傷,調息一下便好!現在感覺怎樣?”


    我嘴裏還有一絲血腥的味道,可是周身血脈氣息順暢,無傷無痛。


    “可能隻是在無極宮上不遠處摔下來,以我如今的修為,並無任何內外傷!”


    “那就好,好好你怎麽會掉下來?還是在家門口?”


    我曾經曆過血脈筋骨撕裂之痛,為何這個痛,我竟承受不了……垂了眼簾淡淡道:“今天來迴奔波,太累了,看見到家了就大意了……”


    “唉,你今天確實太累了,怎麽沒帶靈兒呢?往返天庭幾次,又去方丈山,又是去人間,雖然在仙界隻一瞬,可是在人間的時候,也是實實在在的算時辰的,你好好休息,陰天不要出門了!”


    我怎麽睡得著?睜眼閉眼都是琯朗冷漠冰涼的眼神、流蘇樹的枯萎、瑤姬的奚落和嘲笑……腦子好脹,好痛……


    “哥哥別走,我想你了,也想紈紈了……”


    “紈紈的傷急也急不得的,你比紈紈還能哭呀,她從小到大多半都是假哭!可每次都哭得好慘,活靈活現的,還會動物叫,她學的狗叫連小豆子這個狗妖都能騙得過!我也真是佩服她!”


    無瑕說起紈紈,臉上雖然微笑著,眸底卻凝著深沉的傷痛。忽然有人敲門,煙兒進來稟道:“世子、公主,天庭月老仙師和琯朗仙君來了!”


    無瑕雖是在問煙兒,卻眼眸向我一望笑吟吟道:


    “這是什麽組合?琯朗怎麽會跟月老仙師一起來?”


    “月老仙師帶了表禮二十四端,王上正在大殿接見他們呢!”


    無瑕訝然,不無納悶道:“這倒怪了!這是要給誰議親呢?”


    表禮二十四端,這是議親的禮!議什麽親?給誰議親?北冥有喪啊!


    “好像是給公主提親,婢子路過時,有一個聲音在耳邊告訴我的!”


    琯朗來提親?怎麽可能呢!他今天才對我說了那麽些冷酷的話,怎麽可能來提親,何況哪裏有自己給自己提親的?


    難道白天的事,是我在做夢?還是現在我在做夢?悄悄拉開右手衣袖,傷口隱隱生疼,至少現在不是夢!


    無瑕意味深長的看著我,哦,哥哥,你還以為你妹妹是個人人都稀罕的寶貝嗎?


    含光殿前,須眉長白的月老仙師剛好從大殿出來,一臉好事將近的神色舉著婚書對著我笑道:


    “北冥王還未同意,琯朗還在裏麵呢,我現在可就等公主用印了!”


    雖然在月老麵前偷聽有點尷尬了,不過管他呢!地主之誼就讓無瑕去盡好了。


    “琯朗,我一直以為你是至誠妥善之人。你今天說這番話,你當我玄墨的女兒是草芥麽?”


    草芥?琯朗還來告訴父親我們已然決裂嗎?嗬嗬,真是有始有終!!


    “北冥王是否還記得半年前的那一聲巨響?您可知這並不是第一次!”


    “噢?”


    “上一次是在一百三十萬年前!”


    永遠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父親竟然驚詫失聲:“什麽?”


    “北冥王想必深知,當年水神共工和火神祝融水火不容兵戈相向,終致天傾西北地陷東南,天地不存仙界覆亡人間灰飛煙滅!身為水神和火神之後,百萬年來,北冥和南冥從未聯姻!如今形勢迫急,若要四極聯合,唯此聯姻一途!”


    父親已然從震驚中醒過神來,凜然道:“天庭指定誰做統帥,我玄墨定然遵奉號召義無反顧,為何一定要聯姻?”


    聯姻?北冥和南冥?少微一向傾慕無瑕,難道是給無瑕議親?


    “天地四極從未聯合,如今兩位皇子流放,天庭四王八帥各避嫌疑,且年邁者倨傲者皆有之。天下皆知,四級統帥唯戰神北冥王莫屬。然若非聯姻,北冥和南冥殊難合作。請北冥王憐憫天下,允準始影嫁入南冥!”


    語氣有如北冥深海平淡無波,卻有如雷電深澈一劈,刹那間五內波濤洶湧,每一根血脈都似被悶雷劈裂,隱隱沉痛漫漶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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