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很是難熬。雖然申明淵的傷比淩泉的輕些,但他從小長在皇宮,被湯皇後捧在手心裏,哪裏受過這樣的苦?夜裏寒風徹骨,傷口劇痛加上沒有吃飽,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臉色,愈發蒼白起來。


    第二天早上,衛泱泱給他們主仆二人喝了水,又各喂了一顆芝麻丸子。過不多時,便聽到外麵傳來“得得”的馬蹄聲。她連忙衝了出去,先是趴在地上仔細辨別馬隊的方向,然後將自己的刀放在陽光下,烈日照耀著刀,便會反射出光芒。她又跑迴洞內,對著奄奄一息的申明淵說:“我們有救了,應該是我八哥來找我了。”申明淵聽她這樣說,勉力打起精神,吩咐說:“我認得他。等他來時,你告訴他,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我的身份,隻要他一個人進來。”衛泱泱雖然無禮,但並不蠻幹。她知道對方是朝廷官員,雖然並不知道他為何要這樣做,但還是點頭應承了下來。


    來的馬隊,果然是衛秉鉞及部下。他在距離潑嶺古城十裏的時候,便感受到了有一束反光映射在自己臉上,急忙縱馬向發光處奔去。衛泱泱看到來的馬隊真是藍營的,連忙舉起自己的披風,衝出洞外,衝著他們揮舞起來。衛秉鉞帶了二十人前來,眾人下了馬,衛秉鉞嗔怪道:“小妮子又跑到哪裏去了,兩天兩夜不見人影。”衛泱泱記著申明淵的話,她站在洞口,對著衛秉鉞勾勾手說:“哥哥,你過來,隻你一個人來。”


    衛秉鉞有點奇怪,見她站在潑嶺古城的宮殿前,說是宮殿,不過僅剩了幾堆殘破的城牆和破敗的大殿而已,但那幾堵牆後麵,可是能藏著百八十人的。所以他笑容未改,慢慢向前走來,一邊接著說話,一邊用眼神詢問著衛泱泱,同時,右手摸著自己的刀柄,隨時準備迎敵。但衛泱泱對他搖了搖頭,示意沒有什麽埋伏。衛秉鉞仔細看她的樣子,雖然古怪,但並非被人脅迫,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衛秉鉞是個大男人,正妻雖遇難,但也有兩個妾室。所以十幾歲的女孩子,應該有的煩惱,他多多少少是知道些的。記得三年前,衛泱泱第一次來月信時,嚇壞了,弄的褲子上都是血,還一直問他,自己會不會流血而死?他見這次衛泱泱不讓別人前來,隻讓自己來,想必又是將衣服弄髒的緣故。所以他走近時,低頭小聲問:“怎麽,又是肚子痛啊?”


    衛泱泱搖搖頭,拉著他走進洞內,指著申明淵說:“你看。他說認識你,但不讓你向任何人透露他的身份。”衛秉鉞看著地上那人,吃了一驚:“清,”說到一半,想起她的話,便硬生生將話收住,連忙去看申明淵。淩泉也在花都見過他幾次,急忙行禮說:“衛將軍,請救救我家陸公子。”剛剛衛泱泱出去時,申明淵明明還是意識清醒的,怎麽這會兒雙目緊閉,似乎是昏迷了?衛泱泱見衛秉鉞真的認得他,嚇得急忙低下身子去拍打他的臉,見對方毫無反應,她著急地說:“哎呀,剛剛他還和我說話來著,這是怎麽迴事,不,不關我的事。”衛秉鉞阻攔住她繼續拍打,說道:“我們將這位,這位陸公子弄走,先去藍營,給他醫治。”說罷,他小心翼翼,扛起申明淵走出洞外。


    等申明淵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小帳篷內。他身體雖然還很虛弱,但感覺身上的傷口已經沒那麽痛了,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幾天。淩泉看他睜開眼睛,高興地說:“公子你醒了?”沒想到衛泱泱也在帳中,聽到淩泉這麽說,她忙站起來看了看床上,見申明淵果然睜開了雙眼。她就向外跑去,邊跑邊喊:“哥哥,陸公子,醒了。”


    她喊完哥哥之後,衛秉鉞很快衝進帳來,向他行禮:“殿下。”申明淵說:“就叫我陸公子好了,隻說是你的朋友,不必向人說我起我的身份。”衛秉鉞隻得答應:“是。陸公子,這次來,是有什麽生意要做嗎?需不需要我們衛家配合?”申明淵暫時不想告訴他自己此行的目的:“是,有些違法的生意,我來看一看。你如常帶兵即可。”


    衛秉鉞便不敢多問,隻得說:“好的,但我們各個副營是流動的,每隔幾天便要換防,十分辛苦。要不,我安排陸公子到海西城內,我們衛家家裏去住?”申明淵感到自己身上的傷好了一些,衛泱泱沒有說錯,那衛家的創傷藥十分好用,而且她救治及時,所以自己並沒有性命之憂。他便說:“無妨,我未曾見過衛家軍的駐軍,來見識見識也不錯,就在你這藍營多呆幾天,再去衛家。”他這麽說,自然有要對衛家考察的意思在,所以衛秉鉞隻能迴答:“是,那陸公子好好修養。這裏很安全,敬請放心。”


    申明淵實在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問了一個和朝政無關的問題:“衛將軍,那救我的女孩子,真是你妹妹?”衛秉鉞從小到大,都不知道被人問過多少次此類問題,他乖乖解釋:“是,那是我的小妹妹,在家排行十六的。因她從小多病,怕在家裏養不活,所以是在軍營裏長大的,很是沒規矩,不知道一路上有沒有衝撞陸公子?”申明淵心想:何止衝撞,我差點被她給踩死。但又想到她真的是衛戍平的小女兒,那麽她一切的不合常理,都合理了起來。


    接下來的幾天,衛秉鉞便真的不再來擾他。每日裏,有隨軍婦女來給他和淩泉送飯,也有軍醫來給他治傷。除了這些人,他見的最多的,就是衛秉鉞的那個小妹妹。他見衛秉鉞一直叫那女孩子做“小石榴”,還以為那是她的名字,過了好幾天,才知道她叫做“衛泱泱”。衛泱泱給他主仆二人拿了幾套衣服來,給他的那些,款式、顏色,很明顯是衛秉鉞的衣服,但是又十分新,並沒有人穿過,應該是衛秉鉞新做的。還好他高矮胖瘦都與對方差不多,而且衛秉鉞十分會享受,便服選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穿在身上十分舒適合體。


    但軍營的生活實在太過艱苦,這裏又極度缺水,盡管衛家兄妹盡力照顧,但是申明淵還是覺得自己渾身都髒兮兮的。有一天他偶爾發現,隻有他和衛秉鉞吃的是幾盤幾菜,低階將官們吃的隻是普通飯菜,而衛泱泱和士兵們一樣,啃的都是那硬的像石頭一樣的貼餅子。這天中午,當他坐下開始吃飯,又看到衛泱泱拿出自己的貼餅子,就著茶水開始啃的時候,他忍不住問道:“你,你很愛吃這餅子?”衛泱泱啃得正起勁,聽他這麽問,便抬起頭來:“沒有什麽愛不愛的,但我們的軍糧,隻有這餅子。我不吃會餓死。”她邊啃餅子,邊從自己隨身的袋子裏找出一包杏幹來,吃了幾顆。


    海西府不產水果,這杏幹從中原運來,價格不菲。申明淵又問:“有買這杏幹的錢,為何不能給你添一兩個菜,再給你一個饅頭吃呢?怎麽要你吃這幹餅子?”衛泱泱答:“因為我不是朝廷的官員啊。我哥哥吃的,是朝廷給從四品官員規定的飯菜,所以我不能吃,我隻能和士兵們一起吃貼餅子。至於這杏幹,是我八哥自己出銀子買給我的,使的並不是戶部送來的軍餉。”申明淵知道,各級官員在衙門辦公時,每頓飯能吃什麽,朝廷都是有定例的,且有相應的銀兩撥付。但她一個女孩子,又能多吃多少飯菜?對於海西府每年上百萬兩的軍費開支,簡直是九牛之一毛都算不上。但衛家並不想讓人覺得她在軍中有特權,所以吃飯時,隻準她吃士兵們吃的,並不許她吃將官們的飯菜。但這杏幹、芝麻丸子等小零食,顯然並不是軍需物資,也沒辦法從軍餉中走賬。衛家自己出銀子買給她吃,這軍中上上下下,自然都心服口服。


    而且,申明淵已經觀察了她好幾天,看她每天的吃食和生活,與普通士兵並沒有什麽不同。衛家獨女,尚且得不到特殊對待,這衛戍平治軍之嚴,窺之可見一斑。想到這裏,他將自己麵前的雞湯,往前推了一推:“你與我一同吃吧。”衛泱泱搖搖頭:“那可不行,我哥哥說,這是給你補身體的。”申明淵又說:“沒關係的,反正我又吃不完,這裏還有大半碗,都給你。”他原是隨口一說,竟然沒想到,衛泱泱真的將那剩下的半碗雞湯喝的幹幹淨淨,還將雞撈出來,把每根骨頭都啃幹淨。這樣還沒算完,她還將雞骨頭都包起來,說是要拿去喂衛秉鉞養的狗。


    她看到申明淵滿臉都寫著驚訝,有點不好意思:“我父帥不準我們浪費糧食的,在家裏,吃幾個饅頭就拿幾個饅頭,吃不完一整個的,就掰半個吃。要是誰麵前的飯菜占了又吃不完,那下頓就不許吃飯,把自己這頓剩的吃完再說。還要,還要被罰去抄一百遍《憫農》。”申明淵雖然年紀不大,但卻是正一品親王。他平常每頓飯的規製是八涼十六熱八湯八點,再加四種茶飲。除了一天三頓正餐,還有兩頓茶點,除此之外,他半夜裏餓了,隨時都可以叫廚房現做。所以他從未被要求過飯菜一定要吃完。但他這一路走來,也知道海西一帶十分貧苦,糧食緊缺。這衛家的家風,看來是很好的。


    申明淵年輕,身體底子也好,所以很快便能下床走動了。這天夜裏,他睡不著,便走出帳子,看著沙漠裏的星空,浩瀚無垠,和花都的璀璨燈火,大大不同。他許久都沒看到這麽純淨的星海了,忍不住停下腳步,靜靜欣賞。然後他又觀察著遠處的衛家軍營地,有哨兵有防衛,井然有序。他想再往前走走,誰知腳步聲卻驚動了衛兵,對方喝到:“誰?”申明淵聽到是個熟悉的女聲,迴身對著對方的方向:“是我。”他這才看到衛泱泱蓋著一張行軍被,睡在柴堆之中,讓高高摞起的柴堆替自己擋著夜晚的寒風。旁邊拴著她的兩匹馬,一匹是通體發黑的烏金馬,他知道那是喵嗚;另一匹卻是通體棗紅。衛泱泱現在起身坐在地上,手裏握著刀,顯然是剛剛被驚醒,辮子也亂蓬蓬地。


    他有點好奇:“你怎麽睡在這裏?”衛泱泱睡夢之中被吵醒,沒好氣地說:“你睡在我的帳篷裏,我當然隻能睡在這裏。”申明淵這才知道,自己是鳩占鵲巢。因平日裏衛泱泱克人,所以並沒有和其他人住在一處,而是自己有一頂帳篷,遠遠地搭在一邊,十分安靜,想來是適合他修養又不容易被人發現,所以衛秉鉞才安排他住在這。他問:“那,那為何他們不給你再找一頂帳篷?”


    衛泱泱抿抿嘴唇,應該是睡到半夜裏渴了,她先喝了幾口水才開始說話:“我哥哥說,這裏離我們營帳太遠,需得派人保護你。又怕別人泄露你的行蹤,所以派我來。我本來就住在這裏的,平日裏我不主動喊,沒人敢過來。所以沒人會覺察到你們兩個也住這。”


    申明淵想到前幾日在潑嶺古城,自己那樣惡言相向,有些不好意思。當時竟然沒想到,她不但不是壞人,還真的是衛總兵的千金。更沒想到的是,自己竟然住在這個女孩子的“閨房”裏。他說:“外麵這麽冷,那帳篷有隔層,我想,不然你進來住在外層,也沒關係吧?我可以叫淩泉到裏層去睡。我們並不住在同一間,應該,不算什麽男女同居一室。”他說的很是得體,淩泉是個小內監,加上這是戍邊軍營,不用太顧及什麽規矩。到時候有淩泉作證,應該,不會損害這女孩子的聲譽。


    但衛泱泱卻搖搖頭說:“我不能和人住的太近,會克人的。再說,我要進去睡,那就沒人警戒了。”申明淵也聽過民間有些女人會克人的事,但不甚了解,他問:“你怎麽克人?會克夫?克子?”話說出口,又覺得有些不妥,自己又不是她丈夫。而且她是未出閣的姑娘,自然也沒有兒子。衛泱泱說:“不是,我會克我家人,不克外人。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我不能和別人太親近。”


    然後她好像記起了什麽,又說道:“哦,我要跟你解釋一下,我父帥是衛閻王,我是小閻王。你可以說我是鬼,但我不是貪財鬼!”說罷,她又躺下,拿被子蒙著自己的頭,不再理睬申明淵,顯然是因為他那天罵她是貪財鬼,她還在生氣。申明淵長這麽大,倒是第一次被一個姑娘弄得下不來台。他忙道歉:“呃,是我那天說錯了,你不是貪財鬼,你是玉兔仙子,對吧?”衛泱泱在被子裏一動不動,仍是不理他。他想起來衛泱泱喜歡收銀子,便說:“我還欠你八百七十一兩銀子,要不這樣吧,等我迴到花都了,十倍還你,好不好?”


    十倍,那就是八千七百一十兩,那是衛泱泱從未見過的巨額財富。她馬上就掀開被子問:“真的?”但又想到自己剛剛才說自己不是“貪財鬼”,不能這麽快就打自己臉,故意說:“算了,我不要那麽多,八千多兩銀子可有,”她掰掰手指頭算算:“可有五百四十多斤呢,我可沒地方放。”八千七百一十兩,十六兩一斤,她算得如此之快,申明淵有點驚訝,問:“你會算數?”衛泱泱撅撅嘴:“你看不起人?我雖然字寫的不好,但是算數算的可好了。我去買東西,別人別想騙我。”


    申明淵繼續說著恭維話:“哦,沒想到我們衛小姐,除了打架厲害,還有這樣的本領。”衛泱泱本來就不是小心眼,見他這麽說,便不再繃著臉。申明淵哄著她說:“五百多斤銀錠子是不好存放,但我可以給你銀票啊,一萬兩一張,隻要一張就夠了,你隨便揣在身上也可以啊。”衛泱泱見過的最大的銀票,就是那天袁疏闊給的三千兩。她馬上問道:“你見過一萬兩的銀票?長什麽樣子?”申明淵笑笑:“我自然見過,市麵上是沒有的。那是朝廷要百通錢莊專門印製的,用來給官員發俸祿、或者購買大批物資的時候,才用的到。”


    衛泱泱算一算,八千多兩,要割一百七十五隻耳朵。那顯然是一筆很大很大的銀子。而且,衛秉鉞若不算封地收租,光算俸祿,每年也不過就是三千多兩,能見過一萬兩一張銀票的人,自然不會是低階官員。想到這裏,衛泱泱高興地開口:“嗯,那你可不要食言哦。不過我不會白拿你的錢,到時候你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盡管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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