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家營,是從碧波城通往海西的一個坡地。衛泱泱快到展家營時,便下了馬,牽著喵嗚,悄悄地走過去。這時候天已經很黑了,她約莫走了一裏路,便聽到了打鬥聲。她命令喵嗚原地臥倒,自己拿起刀和弓箭,摸黑往前行進。今日是月底,所以月色昏暗。但她仍然趁著一點點月光,看清了現場的情況。地上血流成河,已經倒著十幾個人和二十幾匹駱駝,剩下的人還在纏鬥。交戰的雙方,劣勢那邊看起來像是個商隊,另一邊的人都是剛剛那兩個殺手差不多的打扮,自然就是那二人的同夥了。


    衛泱泱就在黑暗裏,悄悄地搭弓,先放了一箭。然後她又換了位置,熟練地又放出一箭,每一箭都迅速轉換位置,快得簡直像是一道閃電。那些殺手有點害怕,沒想到對方還有幫手,隻是在這黑夜之中,不知道幫手有多少人。可偏偏這時,月亮藏進雲裏,夜色更黑,根本看不見敵我雙方的容貌。衛泱泱並不露麵,她知道殺手都穿著黑色衣服,所以隻拉弓射殺手,而並不去射其他顏色衣服的人。她記得自己一共射出了十九箭,不多時,所有人都倒在了血泊裏。


    但她並沒有輕易暴露自己,而是拿出一把匕首,從離她最近的屍體開始,挨個檢查。遇到殺手還未斷氣的,就補上一刀,遇到商隊的人便看看他有沒有死。終於,她找到了一個還有唿吸的人,那人趴在另外一人身上,死死護著身下的人。她用手拍拍那人的臉:“喂,醒一醒。”這時候月亮又出來了,月光灑在那人臉上,那是白天那位陸公子的侍從。她完全不明白,對方怎麽會出現在這裏,殺手殺他幹嘛?


    淩泉被衛泱泱拍打,醒了過來,他未看清對方是敵是友,勉力撐起身子,邊打邊罵:“你放開我們公子!”衛泱泱被他給搞懵了:“我並沒有抓你家公子啊,他人呢?”


    淩泉聽到她說話,仔細在月光下看了看她,才認出她就是下午和申明淵一起喝酒的女子,他忙指著自己身下:“我們公子在這裏,仙小姐,請你救救他!”衛泱泱這才看到,那陸公子被他死死護著,但也受了傷。她便從懷中掏出創傷藥說:“我這裏有藥,你趕緊給你和你主子塗一塗。”


    淩泉謝過她,將申明淵的衣服解開,開始給他上藥。衛泱泱則到處走走,從每個殺手身上找尋著,看看有沒有什麽有趣的東西值得收藏。這是她每次打完架之後的小樂趣,將對方殺死之後,她總要留一樣東西做個紀念,閑來無事時翻開看看,迴憶下自己當初打架時多麽神勇,洋洋得意一番。


    當她迴頭看到淩泉小心翼翼地給申明淵擦藥,不耐煩地走過去說:“哎呦,像你這麽慢,要塗到什麽時候,萬一敵人再殺來呢?磨蹭!”說罷她搶過藥瓶子,一把將申明淵的上衣扯開,開始給他上藥。淩泉知道這女孩子大膽,可也沒想到她如此大膽,竟然敢直接麵對陌生男子的身體。


    衛泱泱看他杵在那裏,沒好氣地說:“你趕緊去收拾一下,把你們的貴重物品拿上,我這邊上完藥就得走!到時候我可不等你。”那淩泉從小被派去侍候申明淵,是個小內監,他雖然也跟著申明淵去過很多地方,但來到這瘮人的沙漠中,還是頭一次。聽這仙小姐的語氣,她對此地十分熟悉,所以淩泉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不管她說什麽都肯聽,急忙去收拾東西。他們本是偽裝成一隊絲綢商人的,但此刻,他也顧不得那些名貴絲綢,隻拿出虎符、腰牌等證明身份的東西,隨手扯過一塊布包了起來。


    衛泱泱手腳非常麻利,上好了藥,就發出一聲召喚,喵嗚便衝著她跑了過來。她對著淩泉說:“快,把你主子拖起來,放在馬上。”淩泉聽她的吩咐,忙去挪動申明淵,但他也受了傷,使不上力。衛泱泱嫌他慢,就俯下身子,將申明淵上身抽起,抗在自己右肩上,再把他扔在馬上。她動作幹脆、迅速,顯然這是她在戰場上常做的事。


    淩泉驚訝於她一名女子,卻能扛得動申明淵,又心疼清河王被他如此粗暴對待,就大聲喊了起來:“小姐,小姐,輕一點。我家公子受傷了。”衛泱泱白了他一眼:“我知道他受傷了。囉嗦。”這樣月黑風高的夜晚,碰到這樣奇怪的一個少女,淩泉被她嚇得不敢出聲。她又問:“你會不會騎馬啊?”她見對方點點頭,便指指喵嗚說:“那你騎上來吧。”淩泉正準備上馬,又問道:“那,那你怎麽辦?”衛泱泱指著四周,很是不耐煩:“這些馬和駱駝都被殺死啦,我們三個人隻有這匹馬,你們兩個又受了傷,當然讓你們兩個先坐啦。你快點!”淩泉怕她一生氣就丟下他們主仆不管了,隻得照做。她便拉起馬來,往北走去。


    她走了一個時辰,天色才漸漸亮起,前方遇到一片廢墟,她便停下,說道:“快,把你主子搬下來,拖到那洞裏去。”淩泉看到那整個廢墟都是用沙子製成的,有好幾十堵牆,顯然是人工打造的,已經荒蕪了很久。他有點不放心,又問道:“仙小姐,這裏是什麽地方?”衛泱泱說:“這裏是潑嶺古國的城堡,但這個古國滅絕了,所以這裏就荒著。我們現在不能繼續往前走了,不然會被白天的太陽給曬死。”那洞口是古城一處倒塌的宮殿露出的缺口,大小可以供人低頭走進去,來躲避中午的烈日。淩泉便將申明淵慢慢扶下馬。衛泱泱看他笨手笨腳,拍著他肩膀說:“好了好了,你先進去吧,我來拖他。”淩泉道了謝,就先走進洞去,收拾出一塊地方,能供申明淵躺下的。


    衛泱泱一點也不“憐香惜玉”,粗暴地拖著申明淵往後退去。申明淵胸前傷口處一陣劇痛,將他痛醒了過來。他感覺到有雙手架在自己的腋下,拖著自己在走,也不知道是敵是友。他不敢睜眼,佯裝沒醒,仔細聽了聽,周圍並沒有其他人的聲音。他又被拖了幾步,見那人停下來歇息,他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左手撐地右手發力,一躍而起,將那人撲倒在身下,雙手牢牢掐住對方的脖子,並道:“誰派你來殺我的?”


    “殺你?”衛泱泱被他撲在身下,氣得要死。真的是陰溝裏翻船,自己長這麽大,還沒丟過這樣的人。愣是沒想到,這個人看起來錦衣玉食的,還受了重傷,居然還能突襲自己,要是被老八知道了,不把嘴巴笑歪才怪。衛泱泱氣唿唿地拉掉自己的麵巾,大聲說:“什麽殺你,是我救了你哎,你看清楚,我是小仙女,昨天下午和你一起喝酒的小仙女,我殺你幹嘛?”


    申明淵被她一頓數落,這才看清是她。剛才那一頓折騰,已耗盡力氣,隻得將手鬆開。還好,是她。但他仍不放心,這女孩子昨天中午突然出現在街頭和人打架,現在又恰巧出現救了自己,會不會是自己的目的被人發現,有人故意派她來接近自己的?他還不肯鬆手,虛弱地逼問:“你是如何發現我的?”衛泱泱正準備迴答他的問題,淩泉走出洞口,看到他,激動地大喊:“公子,您醒了?”申明淵聽到他熟悉的聲音,確定自己暫時安全,緊繃的神經這才鬆弛下來,再加上剛剛耗盡力氣,隻感到天旋地轉,整個人便趴在衛泱泱身上,動彈不得。


    衛泱泱被他緊緊貼著,被迫躺在沙地上。忽然,她感到沙子上傳來震動,便將頭偏了偏,將耳朵貼在地上仔細再聽,說道:“有二十多個人。正向我們而來,不是我家的人。”申明煌不信:“你怎麽知道?”衛泱泱懶得迴答他這個問題,隻說:“我們仨現在打不過對方,你們若信我,便不要出聲。”說完,便將他從自己身上推開,並且一腳將他踹進洞口。淩泉也趕忙進入洞中。


    申明淵被她從洞外踹到洞內,又碰到傷口,痛的他隻想將衛泱泱給揍一頓。可是聽她說得嚴重,又不敢出聲,隻能強忍住疼痛。要看這個女孩子如何應付對方。淩泉本想將他拖入那宮殿深處,但馬蹄“得得”,對方已經到了。他隻得停下手裏的動作,一動不動。


    等後灣郡總督袁疏闊帶人趕到的時候,隻看到這樣一副場景:衛泱泱的烏金馬在啃著草皮,而她的以德寶刀被隨意地扔在沙地裏,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耀出銀白色的光。而這寶馬和寶刀的主人,正坐在地上,悠哉遊哉地唱著一首曲子:“將士英勇哎,嚇破敵膽;衛家忠心哎,保我河山。”這原是海西小孩子都會唱的童謠,可是衛泱泱故意扯著嗓子,唱得十分難聽,再配上那歌詞,倒好像在諷刺袁疏闊一般。申明淵絕對想不到,這說話脆生生的女孩子,怎的唱歌如此難聽?聽她唱歌,簡直是對人的一種折磨。他本就渾身疼痛,再被衛泱泱唱的歌一刺激,真想跳起來捂住她的嘴巴,叫她閉嘴。


    袁疏闊手下的一名武官先聽不下去了,指著她說:“小妮子,別唱了,我們家提督要問你幾句話。”衛泱泱從地上撿起一顆小石子,連看也不看,右手拋出,向那武官臉上扔去。還好那武官身手敏捷,向左側閃躲,避了過去,不然,被一個小姑娘砸中,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話了。那武官氣急敗壞,正準備拔刀,袁疏闊製止了他。這個袁總督倒是個好性子的,他就真的站在那裏,等著衛泱泱把歌唱完。衛泱泱又繼續唱道:“告別愛人哎,殺個痛快;馬革裹屍哎,母親莫怪。”


    洞口內外的眾人都忍著折磨,終於等到衛泱泱終於唱完了這首歌。袁疏闊還沒開口,衛泱泱先不滿道:“袁提督,你的屬下好沒禮貌,在這海西,居然還有人敢打斷我唱歌?哼。”對於她這種惡人先告狀的行為,袁疏闊無語至極。可是,看到她放在地上的以德刀,生怕這是她在用反光向自己同伴傳遞消息,隻得忍住怒氣,對著自己的下屬說:“你可知這是誰?這可是衛總兵的掌上明珠,衛大小姐。”


    申明淵心裏突的一動,衛家能生兒子這事,滿朝皆知,就算有的高級官員看不起衛戍平是一介武夫,可是背地裏都不知道有多羨慕他有十五個兒子。甚至,真的有官員去找衛秉戈悄悄打聽,他們衛家平日裏飲食習慣是什麽?衛秉戈隻說海西人愛吃醋、酸棗子等酸的東西。那些人竟然真的開始學著吃起醋來,隻想著能和衛家一樣代代有兒郎,生個七狼八虎出來。他聽到那仙小姐稱唿來人是袁提督,那定然是負責碧波城防衛的袁疏闊了。可是袁疏闊居然說她是衛總兵的千金?衛總兵怎麽可能有千金?這別是他二人互相串通,演給自己的一出戲吧?


    那名將官顯然是剛剛調來後灣郡的,所以露出滿臉不可思議的神情,發出了和申明淵一樣的問題:“衛,衛總兵的千金?”袁疏闊解釋說:“對,衛總兵唯一的女兒,海西城裏的玉兔仙子。你們都要記住了,下次見了衛小姐,要客氣些。”眾人都迴話道:“是。”


    袁疏闊又對著衛泱泱說:“小妮子別生氣了,我來問你幾句話,你可見過有一輛車隊,應該是賣絲綢的,大概有四五十人,從這裏經過?”衛泱泱反問:“四五十人?”


    她想了想,又說道:“帶隊的那人是不是穿著一件銀灰色,哦不,比銀灰色再深些,我也搞不懂那是什麽顏色的袍子,戴著鑲有綠色寶石的銀質發冠的?”袁疏闊大喜:“對對對,就是他們,你可看到他往哪裏去了?”


    衛泱泱描述的,正是申明淵此刻的裝扮。他心裏砰砰直跳,不知道這個女孩子,會不會出賣自己。他一動也不敢動,怕袁疏闊他們發現自己。想了想,若是他們走過來,自己身上竟然沒有一件兵器,實在是糟糕。又埋怨自己還不夠小心,怎麽剛剛出了碧波城,就被兩撥人追殺?


    他隻聽到衛泱泱又說:“我當然看到啦,他們還向我問路呢。這人長得倒是十分排場的,隻是態度差得很,我一氣之下,便告訴他,應該往,”她說到一半,停了下來:“袁總督,值得您親自跑一趟,他,是個很重要的犯人?”袁疏闊忙順著她的話:“是是是,他是朝廷的欽犯,你說說,你給他們指到什麽路上去了?”


    衛泱泱心想:你當我是傻子嗎?他若真是欽犯,怎麽敢傻啦吧唧大搖大擺地帶著商隊前往海西?你既然還以為他有四五十人,顯然是沒看到展家營那裏留下的屍首和絲綢。既然沒看到,那就別怪我訛你一筆了哦。想到此處,她開口說:“哦?重要的欽犯,那,懸賞他的賞金可不會少了?”


    袁疏闊心急如焚,若是被申明淵趕到了海西,可就再也沒機會下手對付他了。


    但他表麵還是裝的雲淡風輕:“哦,怎麽,小妮子最近缺銀子花了?”妮子原是海西一帶對年輕女孩子的慣用叫法,袁疏闊與衛戍平同朝為官,且是平級,所以才可以這樣稱唿衛泱泱。衛泱泱迴他:“嗯,哪有找人辦事不給錢的道理?那人問我路,便沒給我銀子,所以我給他指了一條岔路,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咯咯咯直笑,彷佛想到了那人發現走錯路時的樣子。


    袁疏闊知道她隻想要些銀子,那便好說了:“好,你要多少?”衛泱泱說:“袁總督親自來抓,想必是條大魚,我要,”她伸出右手的五根手指:“五千兩。”她報出這數字,眾人皆驚。袁疏闊指著她,說:“五千兩?我一年的俸祿不過是這個數!”


    衛泱泱看也不看他,自顧自說:“哼,上次我幫我三哥抓捕一名造反的欽犯,可是有一萬兩銀子的賞銀呢。袁提督別欺負我年紀小,不懂行情。值得您親自跑一趟的,肯定是條大魚,我要五千兩,不多。再說了,這賞錢是朝廷出的,又不是你的俸祿裏出的。”


    按照袁疏闊的脾氣,別人敢這麽對他說話,他非把對方砍死不可。但他又怕附近有衛家軍的人,惹出什麽麻煩,隻得對著屬下吩咐:“把你們身上的銀子,都拿出來。”二十幾名下屬見他竟然肯和一個小姑娘妥協,都覺得奇怪。但又想想,這小姑娘居然是衛戍平的女兒,怪不得不把袁疏闊放在眼裏。加之這裏又是海西府的地盤,她敢如此不講理,也就不奇怪了。所以這些人,竟然真的都拿出荷包,開始湊銀票。可是他們身上帶的都是散碎銀子和小額的銀票,湊來湊去,居然隻有一千多兩,遠遠不夠。


    袁疏闊不敢耽擱,咬咬牙,從自己荷包裏拿出一張三千兩的大額銀票,放在裏麵。然後,他拿著一疊銀票和一些碎銀子,走到衛泱泱身邊,遞給她:“這裏是四千一百二十九兩,不少了。再多我們也沒有了。”他又拔出刀在沙地上將銀票的兌付圖案畫出來,問道:“這樣可以了?”


    衛泱泱接過銀票,滿意地點了點頭:“袁總督果然爽快,我給那人指路,讓他往橙營去了。哈哈哈哈,橙營離樂海最遠,他如果走到半路沒水喝,哈哈哈。”在荒漠中,如果走到半路沒水,自然隻有渴死。想到那幾十人可能會活活渴死,而衛泱泱卻笑得花枝亂顫,在場的就算是殺人如麻的將官,也覺得這個小姑娘心太狠了些。


    他們收到消息,馬上上馬準備前往橙營追擊。袁疏闊迴頭看了衛泱泱一眼,隻見她拿著銀票,高興地在陽光下蹦來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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