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之後,衛泱泱早早起床,穿上衣裳,還跑去衛秉鉞的院子裏,鬧著說:“你來給我梳頭。”衛秉鉞見她今日並沒有穿和自己一樣的衫子,而是穿著女裝,很是反常。但又一思索,今日她要去見腮波一帆,自然要打扮一番。


    他那日打了衛泱泱,對方接連幾日都不理他。平日裏都是王府裏的梳頭婢子給她梳的,今日跑來要自己梳頭,顯然是給他個台階下。所以他十分盡心,給衛泱泱辮了兩條整整齊齊的辮子,又將辮子盤在頭上,在兩個發髻旁,插上金子和絨布做成的桂花花枝,顯得她十分俏皮。


    衛秉鉞梳完看看自己的手藝,雖然比不上梳頭婢子,但已經是他梳的最好的一次了,便討好的問:“我們小仙女,可還滿意?”衛泱泱仍是怨氣未消,氣鼓鼓的看了一眼鏡子:“嗯,勉強吧。你記得,你還沒帶我去過山塘街呢。”衛秉鉞忙不迭地點頭:“是是是,等我們小仙女今晚迴來,我明日便帶你去!”


    下午,鬆浦碼頭旁邊的一個荒蕪的小屋裏。衛泱泱穿著淺藍色外衫,裹著墨藍色披風,風風火火的闖進屋子。裏麵坐著的那個斯斯文文的年輕人,正是她要見的人-腮波雪蝶的二兒子,腮波一帆。


    那年輕人見她進來,喜道:“泱泱!”衛泱泱問:“一帆,你怎麽這麽傻,不是又寫了一封信,讓你不要來嗎?”腮波一帆走近她:“半年多了沒見你,不知道你好不好,所以想來看看。”


    衛泱泱看著屋內,見他隻帶了一個隨從,便說:“這裏要打仗,多危險啊。你不要和你爹混在一起了,你迴海斯去,海斯國王不會難為你的。”她剛一進門便趕人走,腮波一帆有些失落:“可是我喜歡大陽,我想留在這裏,我又不參與戰事,他們總不會難為一個讀書人吧?”


    衛泱泱想起了,他們前年初次見麵的場景。那天她騎著馬偷偷溜去碧波城玩。但是在街上,卻看到有些百姓在圍攻一個書畫館。她看著好奇,便進去瞧瞧,原來那書畫館裏,都是外國的畫師,當時海西剛剛退敵四國,百姓對四國人深惡痛絕,所以在砸館子。


    那館子的掌櫃不論如何解釋,憤怒的人群都不肯聽。衛泱泱在旁邊聽的真切,這些書畫文人,都是仰慕大陽文化,來大陽學習多年的別國子弟,和戰事完全無關的。碧波城是北境與各國通商的要地,所以這裏除了北境四國人,也有很多東邊和西邊諸國的人來此學習、經商、通婚。


    衛泱泱雖然也痛恨四國人突襲海西,但她並非不講道理的人,她攔住為首的一個男子,問道:“人家都說了,這些讀書人都是在大陽學習多年的,又不是近年才來的奸細,你們打他們幹什麽?”那男子憤怒的說:“這些外人侵犯我大陽國土,就該打。”


    衛泱泱鄙夷的看著他:“哦,這會兒你倒挺英雄的嘛,怎麽他們來犯時,不見你上陣殺敵?”那男子迴道:“呦,說的好像你去殺敵了一樣。”衛泱泱叉著腰,得意洋洋的說:“你怎麽知道?我還割了三十多隻耳朵呢。”


    周圍的百姓都拿疑惑的目光看著她,她繼續說:“三裏營之戰,我就在現場,衛家軍打的可苦了呢。當時海西府孤立無援,你們那時候都在哪啊?外敵進攻時,怎麽不見你們像今天這般“神勇”?就會欺軟怕硬。若你們真想為國出力,現在海西府正在征兵呢,要不要我幫你們報名啊?哎,你叫什麽名字?”一聽說要征兵,那是要上前線送死的,那些搗亂的人嚇得都跑了。衛泱泱哈哈大笑。


    那掌櫃的拱手道:“多謝小姐幫了我們的大忙,我們正在辦畫展,小姐請隨便欣賞。”


    其實衛泱泱並不懂欣賞書畫,但是人家都這麽說了,她也不好意思說自己不懂。便硬著頭皮一副接一副的看了下去,看不懂的不敢問,也不敢品評,生怕人家笑她。


    這時候,她看到一幅畫上麵畫的有樹、有猴子、有鳥,圖案奇奇怪怪的,便停下來多看了幾眼。旁邊站出來一個年輕人,對著她講解:“這副畫畫的是,森林裏,動物和睦相處的場景,作畫人想要表達的是,要是我們幾國也能像畫裏這樣和睦相處就好了。”


    衛泱泱“哼”了一聲,覺得好笑:“你怎麽知道作畫人是如何想的?他告訴你了?”那人被她一嗆,有點不好意思:“因為這幅畫是我畫的。”衛泱泱頓時覺得自己蠢到沒邊了,尷尬的說:“畫的挺好的,那我便將這幅畫買下來吧。”那人又道:“那怎麽行,剛剛小姐幫了我們的忙,還沒感謝你,怎能收你的錢,應該送給你才對。”說著,他便將畫取下,細細卷了起來,紮好,遞給她。


    衛泱泱隻好收下。那人將衛泱泱送出門口,小心翼翼的問:“不知道小姐下次還會不會來?”衛泱泱將畫揣在懷裏:“我家裏人不許我經常出門,所以,可能來不了了。”


    那人還不死心:“小姐喜歡我的畫,我十分榮幸。或者你可以告訴我你住在哪裏?迴頭我給你畫一副畫像,送去府上。”


    那人的大陽官話講的十分流利,字也寫的不錯,確實是在大陽生活了多年的人。但衛泱泱並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隻得說道:“不用了,我走了。”說罷,抱著那幅畫一溜煙的跑了。


    過了一陣子,她又去碧波城玩,在路上遇到一個舉子模樣的人向她問路,說是要找朋友。但對方一開口,她聽出了那人大陽官話說的並不利索,顯然是別國人剛來大陽不久。但衛泱泱為人十分熱心,而且她正好要去那附近,便說:“我帶你去吧。”


    她性格風風火火,說罷就走。她說話快,走路也快,那讀書人跟在她後麵要緊趕慢趕才追得上。走過了幾條街,到了轉角處,終於找到了他朋友。衛泱泱正準備走,那人的朋友忽然叫住她,原來他就是上次送她畫的畫師。


    那兩人匯合之後,一起向她道謝。她轉身就走,那送畫人跑了幾步,才追上她說:“這位小姐,真巧啊,又見麵了。”衛泱泱並沒有停下腳步,邊走邊說:“嗯,小事一樁,你不用跟著我。”


    這時候她已經走到苗府門口。苗家的門房自然是認識她的,和她打招唿道:“仙女小姐來啦。”因北境幾國人對姓“衛”的恨之入骨,為防止被人暗算,所以衛家人出了海西府都不輕易表露身份,那門房就稱唿她“仙女小姐”。衛泱泱點點頭,繼續向前走。那送畫人終於被她甩脫了。


    三個月之後,她再經過苗府時,被那門房叫住,門房說:“表小姐,你可算來了。”


    衛泱泱平常,並不能去親戚家裏串門,所以每次來碧波城,隻是經過,並不進去,她問道:“怎麽了?姨母有事?”門房說:“那倒不是,但是三個月前,有個後生,來打聽你,我們不敢告訴他你的身份,他便每天下午來門口等。”


    “啊”?衛泱泱實在想不起來,自己在碧波城,除了苗家,還認識什麽人。她問:“誰啊?長什麽樣子。”那門房說:“他個子高高的,十分斯文。”正說著,他指著巷子口道:“那不,他又來了。”衛泱泱轉頭一看,就是那個送畫人!


    他看到衛泱泱,怕她再走掉,急忙衝過來,將手裏的東西硬塞給她,然後說了句:“多謝。”就跑掉了。衛泱泱莫名其妙,但知道他不是壞人,所以在他衝過來時,也沒有出手防備。她迴家後打開東西,看到有一朵風幹的月牙花,還有一些吃的,是海斯國的特產,風幹的馬肉、醃製的果子之類的。另外還有一副畫,她將畫打開,居然是自己那天在書畫館看畫的樣子,上麵還寫著幾個字:贈仙女小姐。她雖不懂畫,但看得出那人畫的十分不錯,畫像比她本人還要漂亮。


    過了幾天,衛泱泱又去那書畫館,先是找小二問了價格,說:“畫一副人物畫像,要多少錢?”那小二見來了生意,十分殷勤:“那要看小姐是想找什麽畫師,甲等、乙等、丙等畫師,價格是不同的。”衛泱泱全然不懂,問:“那有什麽分別?”小二介紹說:“畫的好的畫師,一幅畫,最少要兩百兩,而且還要等人家有空。丙等畫師,也有二兩銀子的。”


    衛泱泱大驚:“差這麽多?”她並不知道那人名字,也不知道該按什麽價格還他銀子。


    那小二以為是她嫌貴,說道:“哦,要是小姐需要,我還可以給您介紹丁等畫師,隻要一百文。”衛泱泱想了想,那人畫的挺好看的,應該不是一百文的丁等畫師。


    她正在思索,正好那人走進書畫館,看到是她,十分高興,問道:“仙小姐,你怎麽來了?又要買畫?”衛泱泱先搖搖頭,說:“我不姓仙。”然後又對小二說:“我就要找他,他是什麽價錢?”小二道:“哦,他是我們這裏最好的畫師,師從秦棋,他一幅畫要五百兩銀子。”


    五百兩銀子?衛泱泱覺得很驚訝,她不知道秦棋是後灣郡的書畫大家,也不知道這個秦棋的徒弟,居然動動筆杆子畫一幅畫要五百兩銀子,她需要割十隻耳朵!


    但人家送了兩幅畫了,還有一些吃的,她總要付錢,所以她對那人說:“我,是來還你畫錢。”那人搖搖頭說:“不用了,仙女小姐兩次幫忙,我不能收錢。”衛泱泱並不想欠他人情:“那不行,我要給的。”


    那人看她的樣子,今日不收不行,便說:“這樣吧,之前的就算了。我們互不相欠。若小姐以後再有什麽需要,我再收你的,好不好?”衛泱泱想,這樣最好:“那我現在就需要,家母下個月過生辰,你能不能過幾天去我家給她畫一幅畫?我送給她做禮物。我可以先付你訂金。”


    她說著便去掏自己荷包,說:“但是我家不住在碧波城,在別的地方,你要和我去,所以,我不知道你過府畫畫,要多少銀子?”那人說:“銀子倒不急,你需要多大的尺寸,是水墨畫還是彩畫?”衛泱泱搖搖頭:“我完全不懂。”那人道:“要不這樣,我們找個茶館坐下,你將你的要求慢慢說與我聽,好不好?”衛泱泱隻得同意。


    他倆落座之後,那人問道:“你家遠不遠?”衛泱泱迴:“有點遠,我住在海西府。”


    那人有點驚訝,說:“海西?”衛泱泱隨口答:“是,我住在海西一裏營。”因海西是邊城駐軍的地方,所以所有的地名都不是街、巷、村,而是營。那人想了想說:“一裏營?那裏是總兵府。”


    衛泱泱雖無城府,但十分機警,馬上反問:“你怎麽知道?”她忽然想到,那醃製的果子是海西特產的圓甜果,便問道:“你是海斯人?”那人點點頭:“對。”衛泱泱知道,平民子弟是不可能來大陽學習的,她又道:“你是海斯貴族?”那人又點點頭。


    衛泱泱又問:“那你姓什麽?尋輝?”她說的,是海斯國王的姓。


    那人這次搖了搖頭,說:“不,我姓腮波。”衛泱泱杏眼圓瞪:“你姓腮波?”


    那人也知道,腮波這個姓在這裏並不太受歡迎,所以他解釋說:“對,但我沒有殺過大陽人,我從小在大陽學習的,這裏人都很好。”衛泱泱怒視著他:“腮波雪蝶是你什麽人?”那人看著她,有點害怕:“他,他是我父親。”


    衛泱泱一把抓過他的衣領,將他抓了一個踉蹌:“那,腮波一葦是你什麽人?”那人有點吃驚,但還是乖乖迴答:“那是我大哥。”衛泱泱忙問:“你叫腮波一帆是不是?”


    那人點點頭,不知道她會不會殺了自己。


    衛泱泱鬆開手,難以置信的說:“你是腮波一帆?”那人肯定的答:“是。你,你是衛家小姐,是不是?”衛泱泱更吃驚了:“你認識我?”腮波一帆道:“我聽我大哥說起過你。”


    衛泱泱看著麵前的腮波一帆,嘴裏喃喃的說:“你不能呆在這,你必須馬上迴海斯去!”這迴輪到腮波一帆吃驚了:“為何?我與我父親不同,我是讚成兩國交好的。”


    衛泱泱嚇得有些語無倫次:“我爹爹遲早會知道,你是腮波雪蝶的兒子。我爹爹知道了倒還好,倘若被我八哥知道了,管你怎樣,非給你砍成十塊八塊不可,你不能在這裏呆,你必須得走!”


    腮波一帆還要說話,衛泱泱根本不聽他說,隻自顧自說:“你若信我,便迴去收拾東西,兩日後我再來,我有路引,會想辦法帶你離開這裏。以後,你別再來大陽了,也別再對人說,自己姓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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