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五皇子宴請眾位將官赴宴,江王府裏到處熱鬧非凡,這便是他說的“樂子”。衛家兄妹穿著一身同樣的銀色廣袖長衫,在這初夏季節,更添一抹涼意。除了眾位將官,在這姑蘇城內已經致仕的官員,也被邀請來赴宴。而且申明煌為了拓展人脈,允許將官們可隨意邀請親朋故舊前來。但是他萬萬沒想到,居然有人很沒眼色,邀請了一個邋裏邋遢的老頭子來。那老頭子頭發淩亂,右手中指斷了,袖口也全都是油,感覺他吃飯時,口水都要滴在盤子裏。


    申明煌非常不悅,問王府裏的詹事:“怎麽把這人給放進來了?”那詹事忙解釋說:“殿下,這是衛將軍請的貴客。”他實在想不通,衛秉鉞能在姑蘇認識什麽“貴客”,便追問道:“這人是幹嘛的?”那詹事迴:“他叫於敬先,以前是工部雜造局的,現在致仕了。”


    工部雜造局?那不過是正七品官員。別說在高官雲集的花都,就是在姑蘇,也是不入流的,更何況衛秉鉞是兵部從四品官員,他找來一個工部的退休老頭子做什麽?更讓申明煌驚訝的是,剛剛見他時,衛家兄妹正常行禮;見到別的官員時,衛秉鉞不過略略點頭;但這老頭子進門時,他看到衛家兄妹馬上起身,恭恭敬敬的向於敬先行禮。而且衛泱泱平常見人,行的是男子禮節,她剛剛居然按照女子禮節,向於敬先行了個萬福!


    酒過三巡之後,雅樂班子開始表演歌曲,等一曲結束了,衛家兄妹居然離開自己的座位,去向於敬先敬酒。於敬先不但沒有起身,反而拿手指著衛家兄妹,大聲道:“衛家那後生、妮子,今日高興,把你們倆平日裏練的那小遊戲,給鳳泉王和大家耍上一耍!”


    申明煌很是吃驚,怎麽宴席才開始,這老頭子便醉了?宴會表演者都是樂籍,是屬於賤民。衛家曆代總兵,在去世或者戰死之後,都會被追封為“平遠伯”。衛戍平是從三品總兵,全大陽隻有九人,而衛秉鉞自己也是朝廷從四品將官。於敬先這口氣如此不客氣,簡直是把衛家兄妹當成雜耍藝人、樂籍賤民,自己雖然貴為皇子,也不會用這種語氣對衛家兄妹說話,他真怕那兄妹二人會跳起來砸了這宴會。可讓他更震驚的是,衛家兄妹二人聽到於敬先的話,不但沒有生氣,反而連忙站起來,恭恭敬敬的說:“是。”


    然後衛秉鉞又對申明煌解釋說:“我們衛家人從小習武,這隻是我兄妹二人平常練著玩的,上不得台麵,還請殿下及各位大人指正。”說著,他便吩咐樂師,奏一曲《護山河》。


    那是一首軍樂曲,聽來有慷慨激昂之感。衛泱泱拿起腰間的銀鈴馬鞭,率先向衛秉鉞發起了進攻。那馬鞭長約兩米,內裏由牛皮製成,但是外麵卻裹了一層打造的極薄的精鋼,外觀看起來是銀色,普通刀劍砍它不斷,和對方的兵刃碰上,會發出清脆的“叮叮”聲,好像風吹過風鈴時的聲音,故名銀鈴。但那層精鋼被鍛打的猶如小蛇的鱗片一般,布滿了鋒利的齒緣,若是打在人的身上,隻怕會鞭鞭見血。這是她十三叔衛戍安送給她的禮物,整個衛家也隻有一件,所以她很是珍視。


    現在她將這銀鈴鞭舞的虎虎生風,將衛秉鉞的周身圍的滴水不漏,衛秉鉞手中並無兵器,隻有一把玉骨折扇,他一邊搖著扇子,一邊好整以暇的看著自己妹子,也並不還擊,隻是偶爾換個身位躲避她的攻擊。鞭子有好幾次差點打在他的俏臉上,他也隻是笑嘻嘻的用扇麵挑開鞭子而已,看起來十分欠揍。


    衛泱泱的招式不可謂不狠辣,可是衛秉鉞卻像是渾身上下都長了眼睛,每次都能輕輕鬆鬆的躲過去。兄妹倆差不多已經過了三十幾招,他卻沒被打到過一次,衛泱泱不由得加快了她的進攻速度。他們兄妹二人都是又高又瘦,且均身著銀色衫子,連鞭子、扇子都是銀色的,好像月色下有兩隻仙鶴在翩翩鬥舞一般。


    衛秉鉞看準了她的招式,轉圈躲開之後,彎身下腰,左手的扇子仍是搖個不停,右手卻開始出手,食指對著侍從們早就擺在桌子上的酒杯彈出,那酒杯竟然被他彈的躍出三四米遠,準確無誤的落在了申明煌的桌子上。他連轉三圈之後,三隻翠綠酒杯便依次落在申明煌、王成丹、於敬先麵前的桌上,而他在第四圈甚至還能抽空拿起自己桌上的酒杯,喝上一杯。


    待他喝完之後,兄妹二人便換了攻防,衛秉鉞以扇為武器,突然向衛泱泱發動攻擊,而衛泱泱隻得拿銀鈴在自己周身環繞,護住自己。但她比衛秉鉞矮上一頭,頭頂上,便時不時的露出破綻,被衛秉鉞的扇子將銀鈴挑開。而那紙扇上蓄滿了衛秉鉞的內力,和馬鞭對打,沒有絲毫的破損。它挑動銀鈴時,速度異常的快,使得銀鈴通身的白鋼,在空中,劃出道道弧線,好像一條銀蛇在遊走。


    衛泱泱也使出全力,避免自己的銀鈴被扇子給纏住。她雖被哥哥不斷的攻擊,但也沒有手忙腳亂,還趁著雙方換招的空隙也揮動銀鈴抽動桌子上的三個酒杯,使得杯子也落在申明煌、王成丹、於敬先麵前。而且,她也同衛秉鉞一樣,第四次揮鞭時,將自己桌子上的酒杯纏過來,也準備一飲而盡。


    可是,鞭子將酒杯帶到她麵前,她剛準備取過杯子,衛秉鉞便伸手,奪過那酒杯,將杯中的美酒一口吞下了肚子。眾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這時音樂停止,兄妹二人表演完畢,向申明煌及眾人行禮,迴到自己位置。


    申明煌邊鼓掌邊說:“隻聽過衛家的功夫都是殺人技,卻不知道也有這麽美的招數,這套表演,可有名字?”衛秉鉞笑著道:“這是我們兄妹私下偷偷練習,在我父帥生辰時向他敬酒,哄他開心的,所以叫做《嫦娥拜壽》。”


    他雖是男子,可他身法輕盈宛如月中仙子,衛泱泱的鞭法也很不錯,在這廳內舞動了上百次,竟然沒有一次打到周圍的桌椅碗盤。將他一個大男人比做嫦娥顯然有些侮辱之意,可是為了給父親拜壽,他卻並不以為意,足見他是個純孝之人。


    衛泱泱笑嘻嘻地對著於敬先說:“於老,您可還滿意?”她雖然很喜歡笑,可從未用如此恭敬的語氣對人講話,於敬先點點頭:“嗯,你們兄妹二人的配合,可比三年前又默契了許多了。”


    衛家兄妹二人聽他這麽誇讚,臉上都露出了笑容。申明煌心裏疑惑更甚,這個於敬先到底是何方神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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