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禾有些難為情,側目看了眼蕭伊庭,笑。


    蕭伊庭雖然也對她迴之以淡淡微笑,卻不似她那般笑得純粹。


    醫生又提起那個住院的女孩,好似昨天又來問,姐姐會不會來。


    葉清禾也覺許久沒來探望了,便和蕭伊庭一同去了病房。


    到病房門口的時候,小姑娘坐在床上,斜靠著,低垂著眼睛,表情沮喪,周圍東西都打包了,看著是要出院的樣子。


    「小魚。」葉清禾叫了一聲鈐。


    叫小魚的女孩抬起頭,滿臉驚喜,「姐姐!」


    雖然眸子裏透著清亮的光,可是,看上去卻十分虛弱。


    「小魚,這是要出院了嗎?」她看著那收拾好的行李問,可是,從爺爺的臉色看來,卻沒有康復的喜悅啊?


    爺爺表情奇奇怪怪的,可是,最終卻說,「是啊,要出院了……」


    「小魚……好了?」葉清禾也覺得爺爺神色不對勁。


    「好……好了……迴老家再治……治治……」爺爺吞吞吐吐地說。


    葉清禾愈加覺得疑惑了,看了眼蕭伊庭,蕭伊庭會意,離開了。


    葉清禾便坐來陪小魚說話。


    小魚原本蔫蔫的,葉清禾來了,便打起精神來,說著這許久不見發生的小事。


    葉清禾善於傾聽,微笑著聽她說話,同時把她的髮辮拆了,重新給她編。


    辮子編好了,蕭伊庭也迴來了,沖葉清禾展開一個無奈而感傷的笑。


    兩人在病房又待了一會兒之後,便和爺孫倆告辭,臨走,蕭伊庭把葉清禾事先就準備好的一本書交給小魚,還說次再來看她。


    小魚拿著書,看著他倆,有些依依不捨。


    葉清禾想起來,還沒介紹蕭伊庭給小魚認識呢,於是笑道,「小魚,這是蕭哥哥。」


    「蕭哥哥好……」小魚可憐兮兮地看了眼蕭伊庭,還是把目光落在葉清禾身上,眼淚汪汪。


    「小魚……」爺爺叫了聲。


    小魚才咬了咬唇,沖葉清禾笑,「姐姐,沒事了,您去忙吧,我就是有點兒捨不得姐姐……」


    蕭伊庭溫和地對她笑道,「小魚,沒事兒,過幾天我和姐姐會再來看你的。」


    這話蕭伊庭已經說了兩遍了,葉清禾不明,皺眉看了他一眼,覺得他不該對小孩許這樣的空頭承諾,分明小魚都要迴家了,哪裏還能見得著。


    小魚自己也深知這一點,卻沒有說什麽,隻抿緊了唇笑,和葉清禾揮手再見。


    「再見,小魚,乖乖的。」葉清禾摸了摸她的髮辮,終於和蕭伊庭離開了。


    爺孫倆是真的打算走了,爺爺嘆著氣對小魚說,「小魚兒,是爺爺沒本事,掙不到錢給你治病,我們迴家去,找老醫生調養著,有錢了再來做手術……」


    小魚很懂事地點頭,「嗯,我明白的,爺爺,沒事兒,我現在挺好的,沒哪不舒服,真的,我會乖乖的,不給姐姐添麻煩,不讓姐姐難過……」


    姑娘越是懂事,爺爺這心裏越是難受,忍著老淚,道,「小魚,你在這等爺爺,爺爺去辦了出院手續就來接你迴去。」


    剛剛走到門口,醫生就過來了,對他道,「手術時間已經安排好了,您跟我來一,有些事兒我得跟您說說。」


    「不是……」爺爺懵住了,「什麽手術?我都打算出院了啊……」


    前兩天醫生對他說,要盡快安排手術了,最好讓孩子爸爸媽媽都來。


    小魚的爸爸媽媽?


    他也想要他們來啊!可是小魚這孩子命不好,兒子媳婦來京打工,打著打著,媳婦就跟人跑了,兒子一個人在北京混,他自己帶著小魚在老家,小魚病了,老家的醫院治不好,才帶著孩子投奔兒子來了,可兒子一個打工的,哪裏交得起這巨額的手術費?不過在北京的醫院裏保守治療著,好一點兒就出院,病發了又進來,都成這醫院的常客了,近來,醫生強烈建議他們坐手術


    他琢磨了這兩天,毫無辦法,他根本交不起手術費,而且,兒子這段時間也失蹤了似的,怎麽也找不到人,所以,這不正打算去跟醫生說,辦出院迴家……


    醫生也糊塗了,「出院?那還交錢幹什麽?」


    「交?錢?」爺爺更迷糊了,「誰交錢了?」


    「就剛才那男的,不是孩子叔叔嗎?」醫生也狐疑了。


    爺爺似乎明白了些什麽,急了,「這……這不行……這……」


    小魚很聰明,瞬間也明白過來,「是……哥哥?」


    醫生並不管他到底是誰交的錢,隻對爺爺說,「您先跟我來一吧,手術還得簽字呢!」


    爺爺卻沒聽到一般,著急地問小魚,「小魚,那個姐姐是在哪個醫生那兒看病?」


    小魚不知道爺爺為什麽這麽問,不過還是說了。


    爺爺便立即往外跑,直到跑到葉清禾就診的專家處,費了好些口舌,才解釋清楚,找專家拿到葉清禾的聯繫號碼。


    「你爺爺這是怎麽了?」醫生完全被這一幕搞糊塗了。


    小魚搖搖頭,「我也不知道……醫生伯伯……那個手術……我可能不做……」


    「不用怕,會打麻藥的,不疼,上次伯伯跟你說過的啊!你乖乖在這休息,等護士姐姐給你打針,爺爺來了讓他來我辦公室。」醫生隻道她怕疼,安撫了她一會兒,迴辦公室去了。


    小魚咬著唇,翻開手中的書,一個信封從裏麵掉出來。


    她早就看見信封了,以為是姐姐給她的信,打開一看,卻是一疊錢……


    而此刻,葉清禾和蕭伊庭剛剛上車,準備迴家,葉清禾的手機響了。


    還沒等她說話,那邊便傳來急切的聲音,「姑娘,這錢,可真不能要你們交……」


    葉清禾聽得雲裏霧裏,「您是?」


    「我是小魚的爺爺啊!」


    聽到這裏,葉清禾便明白了,朝蕭伊庭一看,他沒事人一樣……


    難怪他連說兩迴次再來看小魚……


    「爺爺,什麽都別說了,先給孩子治病要緊,命才是最重要的!有命在,什麽都好說!」她說得字字簡單,卻字字有力。


    爺爺聽著,眼前浮現孫女那張蒼白而虛弱的臉,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爺爺,手術那天我們來陪小魚。」葉清禾說完,便把電話給掐斷了。


    爺爺在那頭,握著電話,老半天說不出話來,良久,才想起自己連謝謝也沒說過,感慨萬分之餘,他奔著朝住院樓醫生辦公室而去,姑娘說得對,不管怎麽樣,小魚的手術可以做了,欠的錢也好,恩情也好,以後再還吧!


    緩緩駛出醫院的那輛車上,葉清禾收好了手機,看向蕭伊庭,「沒想到你……」話說了一半,又收了迴來,有什麽想不到的呢?他一向就是這樣的人,還記得高中那會兒王哲家出事,他不是要傾其所有零用錢來幫王哲嗎?


    或者說,這是蕭家人代代相傳的品質,她非蕭家什麽人,蕭伯伯,不,爸爸不也把她接迴來,視為親生嗎?


    至此,心口某個原本就鬆動的結,突然之間完全打開,消失無存了……


    其實,從美國迴來之初,這結雖然鬆了,但總是還在那裏的,偶爾碰觸的時候,會拉得有些緊,雖然無礙,但總是有那麽點不舒服。


    後來,薑琮文墜樓,原本一切的恩怨都該在那時候煙消雲散的,但她卻莫名變成兇手,這些情緒也來不及梳理,直到此時此刻,就好像驟然臨空一聲鍾鳴一般,隨著那鍾聲蕩漾,終於盪去所有放不的……


    蕭伊庭聽了她半句話,倒也沒說什麽,隻是開玩笑的語氣,「沒想到什麽?沒想到你老公我也有高風亮節的時候?」


    他沒有說的是,或許冥冥之中一切都有著定數和安排,外公害妹妹失去了家,爸爸卻把她帶迴來還她一個家,世間因果循環,善惡有報,外公做過的惡,便由他們這些子子孫孫來償還吧……


    葉清禾聽了,也隻是笑了笑,他是怎樣的人,十二年前她就摸得門兒清了,頓了頓,輕咳,「你藏私房錢?」


    要知道,這手術費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他一聽便急了,「沒有啊!我給你的卡!你沒拿!不是放在抽屜嗎?前些日子你不在家,過年要花錢的,我就……」


    看著他急哄哄地解釋,她笑出了聲來。


    他這才住了嘴,哼道,「原來是嚇唬我!迴去再給你好看!」


    他能怎麽給她好看?老一套了!好不容易繃住了笑意,她說起了小魚,「她叫鄧小魚,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想起了當年的自己,所以感覺跟她格外親近一些,她也喜歡黏我,小小年紀,很懂事,很乖,也很堅強,我像她那麽大的時候,還比不上她……」


    蕭伊庭隻是聽著,等她說完了,笑道,「不要老說誰誰誰像你,在我眼裏,世界上隻有一個你。」


    「貧嘴!」葉清禾嗔道。這傢夥,完全不能好好說話了!


    蕭伊庭把她送迴了家,而後便自己開車前往薑家,昨晚和父親說好的,去接媽媽。


    然而,這一次卻連媽媽都遇上……


    「小姐這兩天出去散心了,好像是和朋友去海邊吧,過兩天再迴來。」老保姆如此告訴他。


    他隻好悶悶不樂地迴去了,路上給媽媽打電話,媽媽卻關機……


    他想,媽媽心中此時定然也是十分複雜糾葛的,出去散散心不是壞事……


    幾天後,小魚手術,他帶著葉清禾信守承諾地去了。


    是他、葉清禾,和小魚的爺爺三人一起把小魚送進手術室的,小魚很樂觀,也如葉清禾所說,很堅強,進去的時候還和他們說,「爺爺,哥哥,姐姐,別怕,我一定會出來的!」


    「嗯!一定可以!我們在外麵等你出來!」他們三人幾乎是異口同迴答的。


    「哥哥姐姐,你們答應過我,要帶我去爬長城的哦!」她記得的,等她病好了,她就能爬長城了!


    「當然!」葉清禾終於鬆開了她的手,目送她進了手術室。


    而後,三個人在手術室外等。


    「謝謝你們,謝謝……」爺爺雙目含淚,粗糙的手指隨意一抹。


    「別說這些了,我們一起等小魚出來。」蕭伊庭坐在葉清禾身邊,輕輕摟著她。


    可爺爺仍然一個勁地表達著自己的感謝,最後,兩人無奈,隻好靜靜聽著老人的傾訴、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小魚還沒有出來,葉清禾便有些緊張起來,蕭伊庭一顆心在她身上,胳膊收緊了些,「別擔心,這手術要這麽長時間,你別亂。」


    「我沒亂!」她說著,卻緊盯著手術室的門。


    這還叫不亂?


    蕭伊庭隻好不跟她爭辯了……


    爺爺看著這一幕,老淚闌珊的,再次感嘆,「不知道小魚哪裏來的福氣,能遇到你們,得到你們的幫助……哎……這孩子說命苦,又能遇貴人,說命好,又……」


    「老人家,您也別擔心,既然能遇我家二哥這個貴人,就證明小魚命好啊!大富大貴的日子在後頭呢!到時候啊,小魚還要孝順您,帶您過好日子呢!」自己心中焦急擔憂的葉清禾,反來安慰老人家了。


    爺爺被她說得倒是有些安慰,不過,仍是搖頭,「隻要小魚好行,我啊……也不知道能陪小魚幾年,這孩子,爸爸媽媽又無影無……」


    他話還沒說完,便獲得某種直覺,側目一看,隻見朝著手術室漸行漸近的是個男子,帽子壓得低低的,領子豎起來遮住大半個臉。


    他狐疑著,緊盯著看。


    蕭伊庭兩人也注意到了。


    卻聽那男人走近了以後,直接走到爺爺麵前,問,「爸,小魚怎樣?」


    原來是小魚的爸爸……


    蕭伊庭心中一鬆。


    爺爺既氣他這許多天不見蹤影,又因見著兒子而高興,恨恨的語氣,「你還記得小魚?你還知道你是當爹的?這麽多天你哪兒混去了?」


    小魚爸爸似乎很激動,不時左顧右看的,身體好像還在微微發抖,「爸,我不是工作嗎?小魚呢?怎麽樣?」


    說著,他從包裏拿出一遝錢來,連個包裹的都沒有,直接塞給爺爺,「爸,這裏有些錢,你先拿著給小魚看病,我隻能停一會兒,馬上要走!」


    爺爺很生氣,「你到底在瞎忙些什麽?閨女有病也沒時間陪?你像個當爹的嗎?你還不如兩個陌生人!人家給你閨女出手術費,還在這等了好幾個小時等你閨女出來,你學學人家!」


    那人聽了,轉過頭來……


    一身黑色的棉衣,豎起的衣領裏,絡腮鬍子不知道多久沒颳了,長了一臉。帽子的低壓和領子的遮擋,無法看清他的全貌,而他,卻在看見蕭伊庭和葉清禾的時候巴明顯一緊,眼睛裏也銳光一閃……


    「是你!」蕭伊庭終於認出了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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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一萬字,親們覺得吉祥能完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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