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的海,被濃黑的天幕所蓋,海浪自遠天低鳴著而來,一浪一浪,踏著音律的節奏拍打著海岸,天地渾然一色。


    她和他坐在臨海的海鮮排擋,海風吹著她的頭髮,四散揚鈐。


    她眯了眼睛,用手攏住那些發,看著身穿黑色西裝的他給她把麵前水杯中的水斟滿,看著他唇角始終噙著的那抹耐人尋味的微笑,怎麽看也找不到從前那個遇事就炸毛的二哥的影子了…洽…


    周末,海邊人很多,基本一派休閑的打扮,獨獨他,西裝革履,不合時宜,卻恰恰的,應了絕世**這四個字。


    「又看我?」他笑。


    她放發來,又被風給吹得亂舞,隻好煩惱地再一次綰住,「我隻是覺得你穿成這樣來海邊怪怪的。」


    「是嗎?」他反問一句,「那你放眼看看這海灘,還有誰比我更帥?」


    「……」她以為他已經不是從前的二哥,卻原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說的就是此種人,當然,她從來不會去和他辯論他是第幾帥的問題,她關心的是,「二哥,我們什麽時候迴去?」


    「星期天吧!」他指指桌上的盤子,「給我把螃蟹剝一。」


    「……」好吧,她再一次錯了,他真的還是從前那隻二哥……


    依言給他剝了,除去那些不能吃的,才交還至他的碟子裏,「二哥,我想早點迴去。」她心中掛著那件案子。


    「你不吃嗎?」他見她脫去了手套,問。


    她不語,隻凝視著他,等著他的迴答。


    他把一隻螃蟹吃完了,才看著她嘆道,「妹妹,別這樣直瞪瞪地瞪著我,出來了就是享受的,深唿吸一口,聞到海風特有的氣息了嗎?」


    她仍是瞪著他,「我隻聞到大蒜的味道。」


    「……」好吧,他承認,他口味略重,蒜蓉蒸蟹裏麵的蒜蓉放多了些,可這不是她讓他落的毛病嗎?要不要這麽煞風景?「吃點吧,我給你剝?」


    她搖搖頭。


    「妹妹,你何必呢?不吃東西要挾我迴去?」


    她暗嘆,她並非此意……


    「不想吃螃蟹。」她拿起筷子,挑了一點點魚肉吃。


    他便作罷,隻是微覺奇怪,她從前並非不吃螃蟹的人……


    她的飲食還跟從前一樣,吃得很少,他的胃口卻很好,她大部分的時間都用來看著他吃。


    「再看我,把你也給吃掉!」他目光烵爍的,說了一句廣告詞。


    她沒有心情開玩笑,心中反有些煩亂,當然,並非因他沒經過她同意把她帶到此間。


    「二哥,我們還是明早迴去吧?」她說。已經晚上十點了,今晚是不可能返迴北京了。


    「別掃興好不好?今天這個案子,我們律所可是費了很大的勁,把不可能變成了可能!我心情大好,同時也很累,陪我休息兩天不行嗎?」


    她知道他的能耐所在,把不可能變成可能,目前,她也處在不可能的階段啊,怎樣才能變成可能?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無非是郭宏宇那個案子嘛!我看你還是放寬心吧!」他小抿了一口酒,把酒杯還餵到她嘴邊來,「喝一口。」


    她閉著唇,不搭理。他說的放寬心是什麽意思?難道他鬆口了?


    「就一小口。」他說,「不要怕醉,有我在呢,醉了我背你迴酒店。」


    她哪裏是怕醉來著?雖然她不勝酒力,可是小小一杯還是能的。


    耳邊迴響起午白新說的話:想不通蕭伊庭為什麽會接這個案子,他應該不缺錢吧!她於是明白自己煩亂的根源是什麽。


    心中還是堵著一口氣的,憑著這口氣,她搶過杯子,一口就把這杯酒給喝幹了,辛辣的刺激從喉嚨一直竄進胃裏。


    他略驚,眸光亮亮的,笑著贊,「好酒量!再來一杯!」


    她明白他在笑她,她哪能有什麽好酒量,如果她喝酒的話,他就肯放棄這個案子,那她喝好了,可他會嗎?


    「什麽叫放寬心呢?」她看著他興致大漲,重拿了隻酒杯,倒了酒,放在她麵前。


    「放寬心的意思就是,反正你們是輸的,那就放心地輸去吧!別有心理負擔了!」他龐旁若無人地大笑,說不出的驕傲和自得。


    「……」她當真被噎著了,縱然心中太多不服,還是沒有反駁。


    他舉著小玻璃杯,在她的杯沿上輕輕一碰,笑道,「別這樣,輸也要輸得有風度,來,再喝一杯,就這一杯了,再多,你想喝我也不讓,預祝我們夫妻倆首次交鋒精彩紛呈怎麽樣?」


    夫妻倆……


    這個稱唿好不習慣……


    她看著他那樣的笑容,再想著他說的那個詞——風度,嗬,她何曾在他麵前沒有過風度?難道一直以來愛炸毛的人不是他嗎?


    輸?


    她端起杯子,再次一口而幹,空杯倒過來給他看,「未必。」說完,自己搶過酒瓶,在杯中倒滿。


    他十分意外,「真的還喝?傻丫頭,別賭氣!輸官司正常,別輸了身體!」


    他一笑,「我說的,輸了身體一事的意思是……今晚別喝醉了,酒後失品之類的事我自認是沒這個自製力的。」


    「……」


    「當然,我不介意輸給你,我說的是身體,不是官司……」他又補充,喝了酒後的眼睛愈加晶亮,仿佛那液體的光澤一點一點升蒸至瞳孔裏,蘊著讓人迷醉的光暈……


    葉清禾有些暈了,凝視著這樣的眼,竟然差點栽倒,趕緊撐住桌子,卻不小心碰翻了茶杯。


    手忙腳亂地擦著,他也過來給她幫忙,她便停了手,任他在她衣服上擦拭。這究竟是酒醉人,還是那一眼亂人?抑或是他的胡言亂語擾了心?


    「至於嗎?他在她耳邊笑,開個玩笑就把水潑了一身,若你真吃了我,你還不泡進海裏去了?」他給她收拾幹淨了,迴到自己座位上,仍笑,「別啊,妹妹,這天還冷,那你還是輸給我好了!」


    「我不會輸!」被他一番言語上的調/戲,她漸轉淡定,告訴他,她的想法,「我指的是官司!」


    「唔……說說,怎麽能不輸給我!」他倒是饒有興趣地打算洗耳恭聽。


    其實,她也不知道怎麽才能不輸給他,這話有些幼稚,也隻敢在他麵前說,他這多問一句,她便不知該怎麽答了。


    他雙手交錯,擱在桌麵上,仍然帶了笑容,不過,卻是談公事的模樣了,「妹妹,這可不像你,你從來有條不紊,心中有竹,不說沒把握的話,不做不靠譜的事。我們律師雖然是靠嘴巴吃飯的,但是,輸或者贏,卻不僅僅隻靠這張嘴來定,得有證據啊,學霸妹妹。」


    廢話!難道她不知道嗎?這話聽著,還真像一個資深律師教育實習生的口吻,就連白新也沒這麽說過她呢……


    「來,既然你心心念念掛著你的案子,我們就來談一談吧,徹底讓你安心來好好玩!」他說,「自古就有一個詞,叫捉姦捉雙。潘悠然是抓到郭宏宇在床了嗎?還是拍到有說服力的照片或者錄影了?就連她口中的小/三,她也僅僅隻知道一個名字,至於小三肚子裏的那個孩子,早已經拿掉了,小三一口咬定她跟郭宏宇隻是朋友關係,他們甚至從沒有在酒店開/房的記錄,你們手中有的是什麽呢?一份三個月的通話詳單而已,你覺得,就憑這,能作為強有力的證據?」


    「廢話……」這次她不是內心裏嘀咕,而是說了出來,他說的一切她都明了,所以她才會犯愁不是嗎?


    他嗬嗬一笑,「不是我自信,而是你們根本不會有辦法再找到別的證據,郭宏宇是個滴水不漏的人,要從他的人嘴裏撬出話來是不可能的!」


    葉清禾默默聽著他的話,低垂的眼眸裏靜水不亂,微一沉吟,抬頭而笑,舉杯,「第三杯,二哥,什麽也不說,隻謝謝你帶我來海邊,我現在死心塌地陪你休閑。」


    「好!幹杯!」他笑意吟吟,和她的杯子輕輕一撞。


    之前煩亂的心驟然平靜來,饒是這海邊人聲喧譁,也若入一片淨土,安然坐於他對麵,聽他說混話,陪他飲酒嚐茶。


    「聽說你在美國顯擺你的茶道?」他問。


    「……」顯擺這種詞,難道不是他的專利?「沒有,隻是給朋友幫忙。」


    「嗯……還招了隻喝茶的狼?」他點點頭,漫不經心的樣子。


    「……」她一臉驚詫狀,「蕭大律師,您說的這個人我不認識……」


    他笑了,「別叫我蕭大律師,怪怪的,話說你怎麽稱唿那隻狼?」


    「哪隻?」她真不明白他說什麽。


    「那老外,叫什麽來著?玉米王子?」他低頭又淺抿了一口酒,還是那樣的笑容。


    「……」看來蕭城卓是個很稱職的二傳,「人家叫棉花王子……」


    「哦……那就是王子……」他拖著聲音,「聽說個子很高?」


    「還……行……」反正比她高一大截。


    「多高?具體點兒?別忘了,法律工作者要將就精準。」


    「……一米八七吧……」她哪知道,隨便說了個。


    他的臉色微微一黑,「那麽高,你到人家肩膀了嗎?小矮人!」


    「……」人家高,為什麽要詆毀她矮?


    「他帥嗎?眼睛好不好看?」某人又問。


    「……帥啊……」棉花王子還真挺帥的,「眼睛……是藍色的……」好像是吧,她沒細看,joyce說他的眼睛像大海,「嗯……像大海……」她把joyce的原話重複了一遍。


    他的臉色又黑了一點,「我覺得我們還是早點迴去吧……」這大海沒什麽可看的……


    「好!」正是她所想!


    「好什麽好?!」他怒瞪她一眼,「買單!去酒店!」


    她再一次深深感受到,二哥還是那個二哥,這喜怒無常的脾氣……話說人家棉花王子的眼睛惹他了?是他自己要問的啊……


    結了帳,他拎著她就往酒店走,還大踏步的,她很艱難才跟上,頭頂一個聲音在炸毛,「你到底是不是傻的啊,在國外也對人不設防?隨隨便便叫人王子,世界上有那麽多王子嗎?真不知道你國外三年怎麽過的,怎麽沒被人拐走啊?」


    「……」她過得很好啊……


    到酒店,他的臉色還沉著,證件往前台一扔,「開個房間。」


    「……」她本來想說開兩間的,可是看著他的臉色,決定繼續當包子,反正她一直是包子……


    「大床還是雙床?」前台問。


    「大床!」


    「雙……」她的雙床沒說完。


    前台有些猶豫了,看著他倆,「請問到底大床還是雙床?」


    某人拉開皮箱,把一個紅色的本本甩在了檯麵上,「你說大床還是雙床?」


    葉清禾和前台姑娘都被這個本本給震撼了:結婚證……


    於是前台快地給開了房間,眼光異樣地看了葉清禾一眼,葉清禾不禁低頭,跟著他身後逃跑似的走了,誰出來玩還帶著結婚證跑的?


    進了電梯,他低著頭,眼神不遜,「你不知道我認床嗎?出來外麵我自己睡會失眠啊!」


    「……」有嗎?那以前在英國他是跟誰睡的啊?就當他說的是真的吧,她輕輕說了句,「那也沒必要把結婚證擺出來吧,多丟人!」


    他冷笑了一聲,「堂堂正正貨真價實的夫妻遵紀守法地住宿還叫丟人了?那你說什麽叫不丟人?暗度陳倉出來混的就不叫丟人?」


    「……」好吧,她放棄跟他討論這個問題。


    至少某人的世界觀還是對的……


    可是,她已經閉嘴了,他還在那炫什麽口才?痛斥了一番當不正當的風氣,好像要給她洗腦一樣,她又不是那種隨便的女人!


    最後,她聽得不耐煩了,迴了句,「那你還幫郭宏宇?助紂為虐?」


    他終於,也閉嘴了……


    進了房間,發現這是間海景房,落地窗,窗外是無垠的黑夜和大海,海浪聲聲,海風嗚鳴,清晰可聞。


    他關上窗簾,心情忽然又變好了,打開箱子,把換洗的衣服都拿出來,有他的,也有她的,一色的休閑裝,包括沙灘鞋,她的內/衣褲全都準備妥當。


    所以,他這是一早上就預謀好了的周末?


    「你先洗,還是我先洗?」他問。


    「還是你吧……」莫名覺得有些緊張,在外麵同住一和在家裏又有些不一樣……


    他也沒和她客氣,拿了衣服進浴室,裏麵隨即傳來淅瀝的水聲,她則脫了高跟鞋,光腳踩在地毯上,享受腳趾放鬆的舒適感。


    很快,他出來了,衣服沒穿,就一條內/褲,大秀身材。


    他的體型跟三年前比一點變化也沒有,略瘦,可是卻也肌肉堅實,皮膚白皙,卻因年少時的莽撞和頑劣而留有好些傷痕,破壞了這尊如雕像般的身體的完美,不過,卻不影響視覺美感,大約,男人總要有些成長的痕跡才有味兒。


    她凝視著那些順著疤痕而往流淌的小水珠,入了神。


    他自己用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髮,琥珀色的眸子透出碎星般的光澤,朝她咧嘴一笑,「去洗吧,衣服都給你收拾好了,還是三年前的,不知道內/衣還穿得了嗎?」


    他的目光在她胸口一掃而過,笑容更是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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