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個玉器收藏愛好者那裏,是一位老人,即將離世,放出消息來說要出售,且老人卻有些古怪,隻售於有緣人,價格倒是其次,最後和你父親談成,你父親付了定金,約好次見麵付全款提貨,可是,再次前往時,卻因雲南這邊有事而不能親去,打了款,請我代他前往,這玉,便到了我手中,而你父親,這一去卻沒有能夠再迴來。」


    仍是沒有一點實質性的進展,葉清禾陷入了沉默,可是,父親能讓此人去提玉,可見對此人的絕對信任,也不知此人的話是真是假,可若是假,為什麽又要把玉交還給她鈐?


    「封荷小姐,你父親是個對朋友極真誠的人,這玉終於能交還到你手上,於我,也算對得起你父親這份信任了。」畢範又將玉往她麵前推了推洽。


    「隻是……畢先生怎麽認識我?又怎麽找到我的呢?」父親將她和母親保護得很好,總想給她們一個單純的生活環境,而且母親的病也不容操勞,所以自從辭職開闢在雲南的事業以後從沒讓母親參與,更不會把生意上的事帶迴來,以致父親生意上的朋友,她都不認識。


    「照片啊!」畢範解釋道,「你父親的錢夾裏有你母親和你的照片,我曾見過的,十一年前你和那個小夥子來雲南賭石我就發現你了,隻是你並沒有看見我,當時的我不敢確定,還查證了幾天,才找到那個小夥子,買他的原石。至於這兒,再遇到你,則純屬偶然了,還好遇到了,不然,我得在有生之年再迴國找你,將玉交給你。」


    「謝謝……」葉清禾怔怔地道。父親待朋友極度真誠,這點她再清楚不過,否則,也不會在過身之後還會有蕭伯伯這麽好的朋友來幫他撫養遺孤,可是,有些事,也一定是父親所不知道的吧,不然,怎麽會把她托給蕭伯伯?


    她忽想起了一事,又問,「石家明您認識嗎?」


    畢範點點頭,「認識,跟你父親是同一種人。」


    「別的,沒有更多了解了?」石家明是父親的合夥人,那年,跟父親在同一輛車上,車禍發生時,也和父親一起遇難。


    「有啊,雲南本地人,跟你父親是同學,跟你父親合夥開公司,石家人一直還留在雲南,隻有他的妻子,後來帶著年幼的兒子出國了。」


    畢範說完,又出示了當年購玉時的相關手續,足以證明這玉墜確實是封一諾所購。


    葉清禾再一次失望,畢範說的,她也都知道,她在雲南的時候,甚至找到了石家的人,隻是,什麽線索也沒有……


    畢範完成了自己這次來找她的目的,作為長者,還關心地問了問她的生活,最後問她,是否打算申請綠卡,他可以給她提供幫助。


    又是綠卡……


    她搖搖頭,還是那兩個字,「謝謝。」不過,不必……


    無端又擁有了「問心」,爸爸送給媽媽的禮物,隻是媽媽永遠也不會知道有這份禮物存在了。


    有的人,是在找它嗎?


    可是,她分明聽得很清楚的:封一諾死了,東西找不到了……


    要找的,真是這個嗎?


    越想,總是越亂……


    她便不去想了,這個問題,她早已告訴自己不再想了的,不是嗎?


    畢範走後,她把問心收了起來,玉這東西,也就是石頭,即便四件湊齊,也不至於能讓人瘋狂到不顧一切的地步,若以她所願,寧願終所有,來換取父母的生還,天倫的迴歸。即便是那時病重的母親,可隻要活著,就能給人歡欣和希望的。


    再次浮現母親最後的那些日子,她一有時間就會守在母親身旁,可父親的噩耗傳來,母親彼時已不能言語,卻突然從床上來,疾奔了出去,然而,終究是不能行之人,在樓梯口不可自控地滾了去……


    兩滴淚,從葉清禾眼角滾落。


    媽媽,您是全世界最勇敢的女人,小荷也是,對嗎?


    ————————————————————————————————


    即將到班時間,蕭伊庭設了鬧鍾,提醒他時間到,該班了。


    他開始收拾東西,鮮少的一次不加班。


    助理敲門進來,準備給他訂餐的,卻看見他在做班的準備,遲疑著,「蕭律,今天不加班了?」「嗯,都班吧,這段時間辛苦大家了。」他低沉著聲音說,順便,穿上了外套。


    白色襯衫,藏藍西裝,非常普通的顏色搭配,可是,在助理眼裏,卻隻有他能將如此普通的顏色穿得不同一般,舉手投足間,都男人味十足……


    她有些緊張起來,手心裏都出了汗,最終鼓足勇氣,「蕭律,既然不加班,就一起去吃個飯吧,正好我也是一個人,沒地兒吃飯呢。」


    蕭伊庭聽著她的話,身體微微一頓,意識地看她一眼,才發現,她的打扮有些異樣……


    仍然是襯衫套裙,可是,裙子是不是包得太緊了?而且還這麽短?兩條大腿裹著絲襪明晃晃地露著。還有襯衫,買小了一號嗎?緊緊掐著曲線,該突的地方繃得扣子快要開了……


    他繼續收拾,也沒再看她,「你最近長胖了嗎?」


    「……」助理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可是被人說長胖,還是自己心上的那個人,不免格外介意,開始反思近來是不是吃太多了……


    蕭伊庭已經收拾好,提著電腦報往外走,在她身邊停了一,點明,「衣服太小了!還有,這麽短的裙子不適合在我這上班,更不適合用腦子掙錢!」


    說完,冷著臉了出了辦公室,隱隱的,還帶了幾許嫌棄。


    助理的臉又紅又白,蕭律說話一向犀利,而且毒舌的時候從不管男女,也不管人家是否能接受得了,可是,她是他的助理,別人再如何挨罵也從沒輪到她頭上,可今天這話的意思是,她這樣適合用身體去賺錢嗎?


    再沒有比這話更讓人覺得羞辱了……


    眼眶一紅,委屈地差點掉淚來。


    蕭伊庭提著包離開律所,驅車前往妝美公司。今天之所以沒加班,是因為老大迴來,而且還弄了個小宴會,他和小安子都在被邀請之列。


    什麽宴會?他之前覺得很有可能是訂婚之類的,嚴阿姨可是自成為老大的婚事快愁成兒媳婦綜合症了,畢竟生日這種事不可能舉辦宴會,他們認識老大這麽多年了,誰也沒放在心上,尤其老大,連自己哪天生日都記不得……


    會場外遇到了小三子和他另一個朋友駱東勤,三人便一起入內。


    遠遠地,便看見穿得前所未有的莊重的老大,他的身邊站著一個穿黑色禮服皮膚白皙的女子,想必就是了……


    他暗想,和小安子低聲打賭,那女子必然是老大未婚妻。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老大居然鏗鏘有力地向他們宣布,那是他老婆,他們的嫂子……


    驚訝的這速度之餘,開玩笑找老大要交代,甚至揶揄老大,要嫂子親自廚招待他們這倆小弟,被老大黑著臉嗬斥了。


    那會兒,他心裏便明白,老大這顆石頭心終於軟化了,能讓老大寶貝一個女人,實屬不易……


    所以呢,到現在為止,小安子和老大的幸福都有著落了,唯獨他一個人還單著?


    那晚,滿廳衣香鬢影,也有認識或不認識的女孩來跟他打招唿的,他一個也沒搭理,坐在角落裏喝酒。


    他們兄弟三人,不知道上輩子欠了什麽情債造了什麽情孽,這輩子情路坎坷,個個苦不堪言,可苦到盡頭是蜜糖,老大和老三終於塵埃落定,不管怎麽說,他還是為兄弟們高興的,三個人,總得有兩個是幸福的……


    同時,他又覺得自己挺可笑,照這時間算來,他是最先結婚的一個,也是最早遇到心中所愛的一個,混混沌沌十幾年,最後單的竟然還會是他……


    這話,他都不敢跟辰安和寧子說,那得是多可笑一個話柄……


    後來,宴會草草結束,因為大嫂的腳扭到了,寧子抱著她去的醫院,那緊張的表情,他真的從來沒在老大臉上見到過,即便老大曾經跟芊琪一塊兒的時候,也沒有……


    這還不是愛嗎?


    這樣的緊張,這樣的焦慮,這樣的愛,他自己在十八歲就體驗到了啊,那個逞能的丫頭跑3000米的時候摔倒,那會兒他還不懂矯飾情緒,當時的臉色定然比寧子現在還難看十倍……


    苦笑。


    一個蹉跎,居然過去十二年了,他從十八歲的小夥子變成吃三十飯的大叔,而她呢,如今又是什麽模樣?


    想念,開始瘋狂地吞噬他的心,來得那麽迅猛,縱然一杯又一杯的烈酒灌去,想澆滅這瘋長的痛,也徒然無用。


    思念這東西,原來是火,酒精一噴,隻有越燃越猛的趨勢,哪能熄滅?


    隻是,他已經依賴上這個東西了,即便是燃燒,他也願意在這燃燒的痛楚裏一點一點迴味,那樣的灼燒的,充實的感覺,總比虛空好很多……


    所以,宴會結束,他又拉著辰安,以招待小三子朋友為名,再度喝了個淋漓,終致大醉。


    無法開車,三人唯獨沒喝酒的是辰安,有老婆的人,「家教」格外嚴些……


    於是辰安送他迴去,家裏還沒人,估計薑漁晚在宴會結束後和太太團們繼續活動去了,所以一直將他扛進臥室,扔到了床上……


    人醉,心裏卻是越來越清醒。


    躺在床上,想起那些夜晚,他賴著她,依著她,她長長的頭髮,如綢緞一般鋪展,柔軟而舒適,縱然此刻頭暈目眩,也厭憎這枕頭的不舒服。


    撐著爬了起來,扶著牆去了她的房間,在她的椅子上坐。


    這個房間,依然保持著她離開時的模樣,他不允許任何人移動裏麵物件一分一毫,小烏龜還在朝著他笑,窗簾床品都保持著原樣,就連書桌上的硯台和筆,都擱在原位,就好像,昨天還有人拿著寫過字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那副被他撕毀,而又拚貼迴來的字,他給貼在了牆上,這是唯一原本屬於她,她卻沒有帶走的東西……


    她不要的理由是什麽呢?縱然拚好了,也是裂痕斑斑嗎?


    看著那些裂痕,便如他此刻的心,也一道一道裂著無法癒合的傷痕……


    他依然記得,就在這個位置,她坐在這裏,對他說:去民政局把手續辦了……


    嗬……他當然不會同意。


    不離婚,無論她多遠,他始終覺得還有一根線牽在自己手上,盡管她走時堅定地搖頭表示不會再迴來,他仍然有著渺茫的希望,她總是要迴來的……


    若離了……


    不,這個問題他不敢想……


    隻要一想就會害怕……


    其實,他也有想過放棄,這幾年不是沒有女孩喜歡他,他自己深知這一點,在獨孤無望的時候他嚐試著去接受別人,可是,他倒是很想把每一個女人都當成是她,卻偏偏的,每一個女人終究不是她……


    縱觀他的戀愛史,他曾認為,女人如衣服,既然是扔掉的衣服斷不會有撿迴來的理。放容易,喜歡自然也是容易的。


    而她,卻是天生改造靈魂和思想的高手,非但將他的人生觀世界觀行為方式徹底改觀過來,也十幾年的時間在給他做證明題,題目如:


    蕭伊庭前n任女友長≥168,胸部周長≥34c(以高中成形後為準),屬性溫柔賢淑,或調皮可愛,在蕭伊庭前十八年生命旅途中勻速經過,於他心口這一站停靠時間為人均不足一天。葉清禾,長≤162,胸部周長≤34a(以歷史最高點為準),屬性,冷淡嚴肅,有時野蠻,於蕭伊庭十八歲開始以烏龜式速度慢爬,停在他心口這個站台時爬不動了,停留時間,一輩子。證明:葉清禾不是衣服,是他扔不掉的皮膚……


    嗬,皮膚,皮膚……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切膚之痛啊……


    所以,他怎不害怕?


    無論怎樣,蕭城卓都辦了一件好事,找迴了她的號碼,害怕的時候,他就會把手機拿出來,翻出她的號來看。


    這不是普通的數字組合,它是有生命力的。


    看著它,他終能相信,地球的另一端還存在著他鮮活的皮膚,她沒有消失,她曾在他生命裏深刻地存在過,否則,讓他怎麽去相信,他結婚證上的另一個人不僅僅是一個名字?


    酒醉之,手指不穩,無意中竟然撥了出去,而他渾渾噩噩的,尚不自知,直到那端人接了電話,輕輕的一聲「餵」傳來。


    他如雷轟耳,一頭冷汗,以為自己出現幻聽,看到手機屏幕上通話計時的雙層數字,他才知道原來不是幻覺……


    他唇幹舌燥,無法言語。


    「餵……」那邊的人再度道,一如她從前在他身邊時那樣,叫他吃飯了,叫他溫書了,也是這般輕淡而柔軟。


    時隔三年,再一次真真切切地聽見她的聲音,他眼眶發熱,言語無措,恐失去這個說話的機會,脫口而出,「妹妹,是我。」


    「我知道,二哥……」


    濕意剎那間湧進了他的眼眶,終於肯跟他說話了嗎?漫無邊際的黑夜裏,仿佛亮起了一點星光,他未語先哽,多年在她麵前養成的某種習性讓他心生委屈,竟然不由自主地道,「妹妹,我……好害怕……」


    「二哥,怎麽了?」


    「我……」他害怕很多事情,害怕她真的在大洋彼岸再不迴來,害怕她會把他忘了,把他們的過去都給忘了,害怕……好在,她還記得他的聲音,可是這些話都他無法說出口,最後,能言善辯的蕭大律師傻乎乎地說了句,「我喝醉了,怕黑……睡不著……」


    「……」


    「妹妹,迴來陪我好不好?」他是真的醉了,否則,怎敢說出這樣的話來?


    世界驟然間沉寂來,他聽不到對方一丁點的聲音,他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他懊悔,好不容易盼來的說話機會,又把她嚇跑了嗎?


    「嘟嘟嘟……」黑夜的另一頭終於傳來冷漠的忙音,他扔了手機,頹然無力,滑落在地板上,就此醉去,不要再醒來……


    他不曾知道的是,那端,有人行走在課的路上,用力按終止通話鍵,並隨之淚如雨。彼時,陽光明媚,路人矚目……


    ——————————————————————————————


    是的,她迴來了。


    她做夢也沒想到,她會再一次迴到這個房間,身邊還睡著酣然的他……


    這一夜,她睡得並不安穩,許是不習慣吧。不習慣這床,不習慣身上肩上壓著的重物,想翻身也無法自如,稍稍一動,此人便如樹袋熊一般,睡夢中閉著眼睛把她往懷裏壓……


    記得他昨晚說過有案子要開庭,而他,卻還枕在她肩上,酣睡不醒。


    推了推他。


    他「唔」了一聲,把她當枕頭似的揉了揉,臉也埋在了她耳際,溫熱濕潤的唇貼在她的側臉,是咬了一口還是親了一?


    她立刻躲開了,用力推他的肩膀,大喊,「二哥!」


    他終於被她叫醒,睜開眼,看著懷抱中的她也大驚,「妹妹?你怎麽從美國迴我床上了?」


    「……」他是裝的,還是做夢?


    而後,他自己恍然,拍了拍腦門,「我糊塗了……做夢呢……肚子餓,正好夢見一個大饅頭,就咬了一大口……」


    還真是做夢……


    「你怎麽不夢見大肉包子?」她拉著臉說。臉上濕乎乎的,還有他咬過的感覺,記憶中,他是喜歡吃肉包子的……


    聽見肉包子這個詞,他意識地看了她身體某個部位,而後笑了。


    她皺眉,想起他曾經說過的混話,諸如等小籠包變成大肉包的時候……


    立即起身床,進了洗手間。


    望著她的背影,他的笑容漸漸收斂,每一次,她總是給他不期的大喜,而後是無法承擔的大悲。


    比如,不曾想過她會輕易答應嫁給他,她卻答應了,而後,便一去三年無影無蹤;


    此次,不曾想過她會迴來,她卻一隻箱子簡簡單單地迴來了,等著他的,又會是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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