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們已經在城滿城門外足足等了五天。這五天裏,人們是一天比一天絕望,看著依舊緊閉的城門,他們有些人開始崩潰了。


    弱小的人隻能哀傷地哭泣,他們不是在哭自己的命,而是哭懷裏那不知事的幼子。


    而有些人覺得既然要死了,那何必要餓著自己,死也要做個飽死鬼。於是他們的手便伸向弱小的群體。


    城門外時時刻刻上演這人性的醜和美。幾萬人的難民烏怏怏地擠在希望邊緣上,苦苦掙紮著。


    有人受不住了,想著既然這裏的城門是死活不開了,等在這裏是不是等到屍蠱大軍來臨後,更加跑不掉了,現在隻能離開了,他們開始想著要找個能藏匿的地方去,或者山崗,或者岩洞,隻要能讓他們藏身的地方就好。


    於是有人苦著臉離開了,有一些一路相處出了情誼的人家都依依不舍地道別著。他們不知道這一別,將是不是永別。


    有些離開的人從此以後消失匿跡,再也沒有消息,有些離開的人,第三天後,突然麵色驚恐地逃了迴來,他們語無倫次地哆嗦著:“太,太可怕了。他們,他們來了。來了。我們都逃不了的,逃不了的。”


    他們指的是誰,大家心裏都有一個統一的答案,那就是屍蠱人。所有人都沉默了,他們用沉默來抗拒即將到來的悲慘命運。


    逐漸穩定情緒後,跑迴來的人一邊流著淚一邊描述著那個可怕的場景。


    “屍蠱人所過之地,根本就沒有見到有人生還的,那些殘破的死屍沒有人幫著埋葬,全部暴露在外麵,空氣中散發著濃烈的腐臭味。天上成群的烏鴉在盤旋,隻要被屍蠱軍光顧過的,和地獄沒有什麽差別······”


    所有人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都哭泣了,他們也有一些抱著僥幸心理不願意離開故居,堅持留下來的親人朋友,看來他們已經兇多吉少了。還有的人為他們今後的命運哭泣。


    一個年輕的母親,雙手高高舉起自己還在繈褓中的孩子,麵對城滿城門的方向跪在地方,一邊流著淚一邊用她那已經沙啞的嗓子高喊著:“求求你們,隻要救救孩子就好,請你們救救孩子,救救孩子······”


    五公裏外,開始煙塵滾滾,這是有大批人馬出現的場景。


    遠處高空中的黑鴉在盤旋,好似一片片黑雲,仿若死神的鐮刀。


    當這個景象被個別流民們看到的時候,他們皆是驚懼地驚叫出聲。


    死亡的來臨比他們想象的更會令人恐懼。


    所有人都慌亂起來。


    紛紛湧向城門方向,期盼城門能奇跡開啟的人越來越多,互相踩踏也在陸續上演。


    站在城牆上的花秋月蹙著眉看著城門下方寸大亂的難民著,她緩緩地閉上了眼。纖長的睫毛把所有的情緒掩蓋在眸底。


    “開城門吧。”


    護衛在側的阿常意外地看著花秋月。這是不等長老會的結果了?這可會讓長老會不滿的。別看主子年紀小,但是以往做什麽事都是會麵麵俱到。要不然也不會一直等長老會答應才開城門了。


    但是,昨晚大長老明明都已經答應了,這再等等就好了,何必要爭一時不是?


    “去吧。”花秋月再次睜開眼睛時,眼底的悲憫已經隱去,隻餘寧靜,眸中也仿若一池寧靜無波的湖。


    知道花秋月堅持要開城門了,阿常點點頭,轉身大步下了城牆,來到城門處,正好看到狐狸從遠處走過來,他把花秋月的命令告訴狐狸:“主子讓我們開城門了。”


    狐狸擰了擰眉心,低低一歎:“好吧。”他朝守著城門方向的血狼軍揮動手勢,不一會厚重的城門邊轟隆隆地打開了。


    一直在城門外驚慌的流民聽到這轟隆隆的門匝推動的聲音後,都不可置信地怔在了原地。


    他們熱淚盈眶地一直緊盯著正緩緩開啟的城門。


    他們甚至是不敢動彈的,唯恐這一幕是一場幻覺,隻要稍微動一動,美好的景象就會瞬間想泡沫一般破滅掉。


    直到城門大大的敞開後,一個血狼軍模樣的人走出城門處朝外大喝一聲“我們月姑娘說了請大家不要擁擠,必須有序進城。違者將會拒之門外”的言詞時,他們才知道,他們得救了。城滿的城門開了。


    這個流傳已久,極難攻陷的城門終於開啟,接納他們了。


    他們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自己心中巨大的歡喜,隻能像個傻子一樣又哭又笑著,互相告慰著‘我們得救了~!’‘我們得救了~!’並且自覺排起了隊伍。城牆上那抹白色將會永遠留在他們的記憶裏。


    即使是遠處不斷飛翔的黑鴉和滾滾煙塵,也沒有那麽讓他們害怕了。


    花秋月看著流民進了城後,她便帶著阿常往長老會的方向去了。


    昨晚雖然大長老說會挨家挨戶地勸說,但是考慮到天色已晚,便等到今早。


    辰時匆匆召開的長老會並不是那麽順利。花秋月到的時候,裏麵仍舊還在爭論著。


    “這西夷是西夷,花秋月總歸是要迴大華國去的。這不是開不開城門的問題,是我們長老會的威信問題,若是現在就向一個外人妥協,那麽是不是以後要妥協的事情還會更多?”


    “是啊,要是她想要把控西夷,簡直是太輕而易舉了,現在咱們要把態度表明好了,這樣以後花秋月也會懂得收斂一點不是?”


    “確實是如此。西夷是我們的根,我們可不能再次把它給弄丟了。”


    ······


    大長老看著底下不少冥頑不靈的長老們,心中忍不住歎息。這些人的眼光都被遺忘之地給局限住了。這麽多年沒有在世間行走,長老會裏麵的人仿佛心眼都變得比針尖還小。就像一個人窮慣了,突然有一天給他很多錢,他可能會成為一個鋼鏰兒都舍不得花的主。


    花秋月靜靜地站在門外把長老會內大家激烈爭論的話一一聽在耳裏,麵上古井無波,不知內心在想些什麽。


    阿常聽到那些長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惡心行為,頓時怒了!


    他不管不顧地衝進會議大廳:“呸~!你們還要不要臉,我都為你們臊得慌~!你們算什麽東西,在這裏指指點點的?要是沒有我們主子,你們還不是躲在遺忘之地吃土?就算我們主子想要西夷,那你們也隻能乖乖雙手奉上~!”


    鏗鏘有力的話堵得長老會的長老們麵色發黑,他們一個個陰沉著臉,氣惱的情緒,完全把因為在背後議論人而被人抓包後所產生的,那一絲絲羞臊掩蓋住了。


    若是他們現在手裏有把大刀,都想劈了眼前絲毫看不住一點尊重他們的黑衣小子。


    “你以為你是誰?你也不過是花秋月身邊的一條狗而已。你主子見到我們都還恭恭敬敬地行禮,你算什麽?不知所謂~!”一個長老臉上的橫肉氣得直顫。他抖著手指著阿常,好像得了帕金森綜合征一樣。


    要打一場阿常絕對可以完敗這裏的長老們,但是要和這麽多老油條唇槍舌戰,他隻能處於劣勢的地步。


    從來不以舌頭論英雄的阿常要跟人罵戰,必須要想一會,再組織好詞匯才行,剛才那麽長長的一段話,已經是極限了,是他心中從昨晚就壓抑到現在,又遲遲不能說出口的話。


    滿臉橫肉的長老看到自己把阿常花秋月這個心腹跟班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後,心中得意極了。他得意忘形地再次補充道:“狗就是狗,趕緊滾,這不是你該來的。”


    他那‘地方’兩個字還沒有說出來,就看到大門處出現的那個冷清的眼神淡漠地盯著他,頓時,所有的得意,囂張都被他咽了迴去。


    一身白衣的花秋月一步步落地無聲地慢慢走了過來,整個議事廳內,所有人的心都被花秋月所帶來的壓抑氣氛都凝住了。


    當花秋月那雙冷得讓人打顫的眼看向他們的時候,所有人都不由自主低下了曾經自以為是,高高在上的頭顱。


    原本站在門外的花秋月聽到這些傷人言論的時候,是氣憤的,是寒心的。但是現在進了議事大廳後,她看著這些兩鬢花白,還活在自己世界裏的長老們,又覺得他們是可憐的


    似乎和他們爭辯的心思都淡去了。花秋月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著他們。而後輕輕啟唇:“你們擔心的事情,永遠都不會發生,因為我,花秋月還看不上西夷。並且,這個西夷聖女,我今天在這裏,很明確地告訴各位,我拒絕了。這樣,你們總算放心了吧?”


    說完,她的目光淡淡地巡視了一圈寒蟬若禁的長老們,通知般告訴他們:“城門我已經命人打開了,流民都放了進來,現在你們是要趕他們出去嗎?要是走,我也會和他們一起走。”


    她的話,倏然讓所有長老的眼睛睜大。


    什麽?她要走?


    不不不!


    她怎麽能現在走?現在走了,那將要壓境的屍蠱大軍怎麽辦?


    所有人都慌了。不安地麵麵相覷著。


    大長老看到事態不對,他連忙站起來,打著哈哈道:“月姑娘何必意氣用事,我們沒有說不讓流民進城啊,這不是商量著麽?既然你都已經把人放進來了,那這事就這樣吧。大家也不用討論了。以後西夷還要仰仗著月姑娘呢,再說,要是月姑娘離開了,阿古聖女該多傷心啊,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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