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齊軍本想長驅直入,迅速拿下鄭國,不料中路軍卻在延津大敗,東路公子糾遭遇強敵損失慘重,西路太子諸兒見兩路大敗,不敢繼續前行。加上之前幫衛國複位,齊軍損耗了不少軍力,自此已無力繼續南征。

    齊王無奈,隻能下令撤兵,休養生息。往後的日子裏,齊王著手從各方麵恢複國力,但因急於求成,年事已高,又操勞過度,於次年駕鶴西去。

    齊國大喪,各方勢力卻已在暗中盤算。

    公子糾及其黨羽,私下籠絡朝臣,不斷擴大勢力,至此已有近半數人支持;公子小白自小有宏圖偉略,表麵一副年少輕狂的模樣,實則暗地裏匯集了不少誌同道合能人異士;作為正統太子的薑諸兒,並沒有拉幫結派,但因其身份,也得到了宗親的支持。

    值此關鍵時刻,管仲和鮑叔牙都在暗暗籌謀。

    與此同時,遠在魯國的文薑收到父親病逝的消息,許久許久呆坐在案前。雖然父親把她當作禮物一般送了出去,之前也是那麽地恨他,但他始終是她的父親,聽到他離世的消息,不由自主地悲傷起來。而她更憂心的,是作為太子的兄長薑諸兒,處在風口浪尖的他,能否順利繼位,決定了他的生死。

    無論出於何種原因,她都應該迴國一趟,祭拜父親的同時,助兄長一臂之力。

    本已在心裏擬了種種說服姬允的理由,卻沒想到,當她提出要迴國祭奠之時,他並沒有阻攔,隻是遲疑了一下,就答應了,還說要和她一起去齊國看看。

    十四年前出嫁之時,她還是齊國公主,這次迴去,已是以魯國夫人的身份,拜祭先父。

    文薑一邊收拾著隨身之物,一邊想著曾經在齊國的點點滴滴,每想到兄長對自己無微不至的照顧,甚至為了她差點被廢黜,她就更加急切地想迴去。兄長護了她這麽多年,如今的文薑,已不是那個不懂事的公主,該換她來保護他了。

    “夫人,姝姬身邊的侍女胭脂,前來求見。”小樂突然來報。

    這個時候,她來幹什麽,文薑有些不解。“讓她進來吧。”

    “喏。”小樂出去,領了胭脂進來。

    “拜見夫人。”胭脂畢恭畢敬地請安。

    文薑看她那略顯滄桑的模樣,多年未見,她已經不像當年那般趾高氣揚,或許是因為孟惠兒失勢的緣故吧。

    “起來吧。是姝姬有話要你帶給孤嗎?”文薑問道。

    “謝夫人。”胭脂起身答道,“姝姬請求夫人到‘慧芷閣’一敘。”

    請求……文薑心裏默念著這兩個字……

    “哦?這麽多年她都閉門不出,這會怎麽想起來要見孤?”文薑有些疑慮。

    胭脂跪地,懇切地祈求著:“奴婢不知,但請夫人務必去一趟,姝姬現在身子越來越不好了,她已許久沒說話,今日唯一說的,就是想見您。”

    文薑見她急得要哭的模樣,似乎不是裝出來的,退一步說,就算有什麽陰謀,去看清楚總比讓她背地裏暗算好些,“好吧,孤也該去看看她了。”

    胭脂一聽,喜出望外,趕緊起身在前麵帶路。

    “慧芷閣”裏外一片蕭條,門口落葉堆積,一個人影都沒有,隻有幾隻鴿子時不時飛過。

    文薑已無暇去慨歎世態炎涼,她讓胭脂和小樂在門口守候,而後便獨自進了內殿。

    孟惠兒聽到腳步聲,放下手中的筆,用沙啞的聲音說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文薑看著她,愣住了。如今的孟惠兒全然不似當年那般嬌豔,她容顏憔悴,頭發斑白,穿著破舊簡樸的素服,仿佛比自己還要老十歲。

    “看來這些年,你過得並不好。”文薑走過去,坐在旁邊堆積成山的竹簡旁。

    孟惠兒一笑,淡淡地說:“好不好並不是看表麵,而是問心,心中坦然好過錦衣玉食。再說,大王也算待我不薄,這竹簡還是管夠的。”

    “是麽?”文薑對她的話將信將疑,畢竟孟惠兒工於心計,對於她的話不能全信。

    文薑又問道,“那麽你今日叫孤來此,所為何事?”

    “聽說,夫人要迴齊國一趟。”

    文薑看著她,心裏的疑慮又加深了,“沒想到你深居於此,消息卻挺靈通的。”

    孟惠兒沒有迴應她的話,“我隻想請你幫個忙,後園裏的那些鴿子,幫我帶迴給他。”

    “鴿子?”文薑皺了皺眉,“你打開籠子讓它們飛迴去便是,又何須大費周章。”

    孟惠兒起身,顫顫巍巍地走到窗前,伸手打開木製的窗門,看向後園,“它們認得那個籠子,就像它們的家一樣,隻要籠子還在,不管多遠,都會飛迴來。”

    “原來如此……”文薑若有所思,“可是,孤為何要幫你?”

    “你還記得月姬麽?”孟惠兒迴頭看著她,“

    作為交換條件,我可以告訴你關於月姬的真相。”

    文薑笑著說道:“所謂月姬,不過是你孟惠兒編纂的故事罷了。”

    “我承認,當年出於某些目的,在這件事中,給你製造了許多假象。但你真的不想知道,關於月姬的真相?”

    文薑想了想,雖然早已從姬允那裏得知月姬的真相,但順便帶一籠鴿子也不是多大的事,能換來一個故事,即使是假的,聽聽也無妨。但還有一個理由,她不敢去想,她不確認自己是否想以此為借口,再見那個人一麵。

    “好吧,孤答應你便是,說吧。”

    “謝謝。”孟惠兒深吸一口氣,開始講述魯王宮中那個神秘的月姬,“其實,月姬和你,長得並不是很像。”

    “這個,孤已知曉。”

    孟惠兒迴過頭來,看著文薑問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是大王告訴孤的。”文薑答道。

    孟惠兒抿了抿唇,冷笑了一聲,“沒想到,他連這個也告訴你了……想來關於月姬的故事,你也已經知曉了,為何還要我說。”

    文薑搖了搖頭,“孤隻知道了一部分,所以還是想聽你說說。”

    “好吧,既然如此,我便告訴你全部的真相。”孟惠兒點點頭,繼續說道,“你認為她和你長得一樣,無非有兩個依據,一是李嬤嬤的所說的話,二是‘淩月閣’裏那幅畫。你當年沒繼續查下去,相信你已經察覺到,李嬤嬤是我安排的,她說假話不難解釋;而大王那幅畫,其實是因為當年月姬死的時候,滿臉都是血,在大王的印象中,她的容顏早已模糊不清。那幅所謂的月姬肖像圖,是大王在看過你的畫像之後,根據自己的想象所畫,或許是因為你們都是才女,讓他覺得你們很像。”

    聽到此處,文薑點點頭,跟自己知道的所差無幾,但還有一些疑惑,“那你是怎麽知道,真正的月姬長得跟孤不一樣的呢?”

    “那就要說到另一個故事了……”孟惠兒歎了口氣,“你一直都覺得奇怪,為何我會知道大王這麽多的事,為何我初入宮就深得聖寵,眾多的疑團,隻因為我自小就生在魯王宮中。”

    此話一出,著實在文薑的意料之外,讓她驚異不已,“你……你到底是什麽人?!”

    孟惠兒看到她驚訝的表情,嫣然一笑,“看來我的故事,對你來說還是有點價值的。”

    她眼中透露出無限的苦澀,繼續講著自己的故事,

    “當年,父母在齊國被殺後,我就被人販子拐賣到了魯國,賣到宮中當一個粗使丫頭。從我有意識開始,就深深地明白,自己是一個卑賤的奴婢,不像有些人,天生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當時我就發誓,就算拚了這條命,也要扭轉自己的命運。”

    孟惠兒頓了頓,平複了一下心情,“後來,月姬入宮了,據說是因為她不會生育,所以特別喜歡小孩子,所以內務府就安排我到‘淩月閣’伺候,這就是為什麽我確定你跟她長得不像。”

    “原來如此。”文薑整理了思緒,轉而又問,“那你為何大費周章地去編纂故事來騙孤?若是沒猜錯,封府那卷記錄月姬的書卷,也是你換走的吧。”

    孟惠兒點點頭,“沒錯,你應該還不知道,幫我偷換那份卷宗的文娘,就是當年跟你一起偷溜出宮的繡文。”

    “繡文……”文薑念叨著這個名字,“孤好像記得,那年迴宮之後,她就不見了。”

    “在你看來,一個卑微的侍女,就算突然失蹤了,也是微不足道的。”孟惠兒嗤笑一聲,繼續說道,“我利用她對我的愧疚,讓她去封宅幫我更換了月姬的信息,就是為了讓你相信,大王就是你的殺母仇人。”

    “孤明白了。”文薑長籲一口氣,“謝謝你的故事,孤會遵守承諾,幫你把鴿子帶迴齊國,交還給他。”

    “謝謝。”孟惠兒說完,又迴到桌案前,繼續抄寫書簡。

    文薑始終沒有問出口,這一切是否與管仲有關,雖然種種跡象都已顯而易見,但她還是不想從孟惠兒口中得到證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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