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信送出去半個月了,也未收到任何迴音,文薑有些憂心,又寫了幾封家書交人送往齊國。是不是兄長那邊遇到了什麽難處?按理說,兄長貴為太子,查個人應該不難。想來定是遇到了很難解決的事……遠在魯國的她,不僅幫不上忙,還無從得知。

    看著小曲拿著第五份家書往宮外走去,文薑心情就像此時的天空,極其煩悶。

    “孤出去走走,你就留在這,不用跟著了。”文薑起身對小樂說道。

    小樂看看外麵,又看看她,“可是夫人,外麵烏雲密布,怕是要下雨了。”

    “無妨。”文薑說完,獨自一人走出了“廣懿殿”。

    本來是想到花園走走,散散心,但走著走著,越走越遠,竟鬼使神差般的來到了“淩月閣”。

    文薑心想,既然這件事源起於月姬,就要先搞清楚此人,反正都到了這了,就進去看個究竟。她記得之前來的時候,隱約看到那書架上,放著不少書簡,裏麵或許有一些跟月姬相關的東西。

    進了“淩月閣”,裏麵空無一人,隻有偶爾風吹過,發出些奇怪的聲響,即使是大白天,這裏麵也顯得陰森恐怖。

    那幅畫仍舊掛在書案後的牆上,被風吹得晃來晃去。

    文薑走近前,伸手按住它,仔細看畫中人,無論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所有的一切,除了跟自己別無二致以外,沒其他異常。像是另一個自己在盯著自己看,很詭異,很駭人。

    繼而看到那後麵的梅花,開得那麽繁盛,算起來應是自己來魯國前一年才畫的,那時候月姬已經死了。作畫以懷念故人,也在情理之中,但為什麽她生前沒有留下一幅畫像?這反倒有些不合常理。

    走到書架邊,發現上麵排著不少書簡。文薑逐一打開翻看,果然發現其中有一些月姬生前的隨筆。仔細讀了一遍,似乎都是日常的一些瑣事,並沒有提到她入宮以前的事,也沒提到她的身世。

    字裏行間裏,隱約可以感覺到,她初入宮時的憂思,到後來逐漸開朗起來,開始喜歡上魯王宮,這一切都仿佛有什麽在影響著她,一件事,或者說是一個人。寫得很隱晦,定是什麽不便言明之事。

    讓文薑疑惑的是,最後一卷裏,提到姬允,說他似乎發覺了月姬的什麽事,他們的關係開始變得緊張,她似乎在擔心他有一天會對自己不利。

    可是,這是最後一卷,按時間算起來,是姬

    允即位前七年的事了。後來發生了什麽,無從得知。

    “到底是什麽事呢……”文薑嘀咕著,突然一驚,“最後一卷……也就是說她寫完這卷不久就消失了……她死之前覺得他會對自己不利!難道月姬的死跟他有關?”

    看著手中的竹簡,她突然發現,竹片的縫隙中,似乎有什麽汙漬,仔細一看,仿佛是幹涸許久的血跡。

    “血跡……難道月姬真的在此遇害了?“

    突然一隻手拍在她肩上,文薑被嚇了一跳,手裏的竹簡掉落在地。

    “夫人怎麽了?”熟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文薑迴過神,轉頭一看,發現姬允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正直勾勾地在盯著她,頓時心裏有些打鼓。

    他看到文薑手裏的竹簡,也隱約看到其中有些血跡,突然變得很害怕的樣子,一把將竹簡奪過去,丟在地上,“你……你在這裏幹什麽?”

    文薑看著他的樣子,仿佛更確定了自己的猜想,決定試一試他。“大王之前給臣妾講的故事,似乎隱瞞了什麽……”

    看到她篤定的模樣,他有些不鎮定,“你……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是。”文薑指著書案上的那些竹簡,“月姬都寫在這裏了。”

    姬允看了一眼書架,深吸一口氣,努力鎮定下來,許久之後,他認真地看著文薑,“這件事,是寡人心裏的最深的傷痛,寡人不想提,你別再問了。”

    “是你殺了她,對嗎?”文薑試著問。

    姬允突然大怒,扼住她的手腕,“你胡說!寡人沒有!沒有!”

    文薑沒有掙紮,而是怒目而視,繼續刺激他,“她不是病死的對嗎?她突然消失是因為你殺了她!你殺死了那個最疼你的月姬!”

    “不!是她!是她逼寡人的!”姬允狠狠地甩開她,情緒有些失控。

    文薑瞪大眼睛,看著姬允,他終於承認了,是他親手殺死了月姬,這個真相讓她震驚,“為什麽?”

    片刻之後,姬允努力地冷靜下來,雙手用力地攥著,悠悠地轉過身去,“因為寡人發現,她……她……”

    “她怎麽了?”文薑追問著。

    突然一針雷聲貫耳,姬允顯得很痛苦,蹲在地上,抱頭痛哭,斷斷續續地說著:“那時候,父親剛駕崩,她就……她就勾搭上這魯國新的君王,也就是寡人的兄長!”

    文薑看著他

    ,堂堂一國之君,卻也有如此脆弱的樣子,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她蹲下身,拍拍他的肩膀,想安慰他,卻無從說起。

    過了許久,姬允抬頭看著文薑,繼續說:“最初發現之時,她很懊悔,說自己是迫於無奈,以後不會再做這等齷蹉之事,祈求寡人原諒她。寡人真的信她,以為她會改,可沒過幾日,又聽到她和姬息在內室裏□□的聲音!”

    文薑聽到他直唿先王的名字,想來是多麽的痛恨他,“於是你就進去殺了她?”

    姬允眼睛泛紅,“她是寡人最信賴的人,寡人一直以為她是最純潔無暇的仙子,可她不止汙了自己,也欺騙了寡人,所以寡人殺了她。”

    “可是,你憑什麽把所有的錯都歸結於她?所有的錯都該由一個女人來承擔嗎?”文薑看著他,情緒有些失控,不知為何,她總想為月姬鳴不平,或許是因為她們長得很像的緣故。

    “是啊……”姬允點點頭,“寡人也覺得欠了她,所以後來,寡人花了七年時間,將那個她愛的男人,送去陪她了……”

    文薑聽到此,惶恐不已,差點跌坐在地。他說的那個男子,就是他的兄長,魯國前任大王……弑君……

    沉默了許久,姬允看著外麵雷電交加,默默地起身,逝去淚痕,“寡人還記得,那天也像今天一樣,雷聲震耳,掩蓋了她的哭喊……她滿臉是血……都是血……血染紅了她美麗的容顏,變得猙獰,變得可怖……”

    姬允如木偶般走出了“淩月閣”,最後還說:“直到看見你,寡人才想起,原來的她很美,很美……”

    他承認殺了人,殺了那個疼愛他的女人,還殺了自己的兄長。文薑本來覺得很可怕,但不知為何,突然覺得他很可憐,自小生活在重壓下,沒有父母的關愛,後來以為有所依靠,卻得到這樣兩敗俱傷的結果……

    文薑踱到畫前,伸手撫上眼畫中人的臉頰,這個跟自己如此相像之人,真的是如此不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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