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二天快到晌午時分,一輛馬車從宮中駛出,直奔管府。馬車停靠在管府後門,掀開簾子,裏麵一個女子,身披鬥篷掩麵而坐。

    管府的家仆開了門,她下了馬車,沒有絲毫的停留,徑直走向管仲的住處。

    進了房門,管仲仍舊躺在榻上,高燒未退,唇蒼白而幹涸,顯得十分虛弱。

    女子走近榻前,緩緩蹲下身,輕輕地在他耳邊說道,“大王讓奴婢來傳話,說事成了。”

    良久,管仲艱難地睜開雙眼,無力地抽動著嘴角,顫抖地揮了揮手,示意她退下。

    她終是不能逃脫他設計好的牢籠,或許不是不夠睿智,而是過於依賴於對他的信任吧……

    此時的宮中,表麵仍舊平靜,殊不知背後隱藏了多少暗流。

    兩個時辰前,薑諸兒按照他們的原定計劃,把文薑藏於木箱中,又裝了幾箱舊衣物,一起放到馬車上,謊稱是去救濟貧民。守城侍衛對於太子的物件,自然不敢細查,正要放行之時,齊王帶著數名近侍,突然出現在宮門口,從木箱中找出了藏匿其中的文薑。

    齊王下令,宮門口當值侍衛失職,全部押入牢中等待發落,薑諸兒和文薑則被押到了“齊德殿”。

    此時,齊王正坐在偏殿內,對近侍吩咐道:“你們記住,此事不可聲張,那些當值侍衛,全部以失職之罪,發配到軍營服役。告訴他們,誰敢泄漏半個字,格殺勿論。”

    “諾。”近侍們應聲退下。

    殿內之人盡數退去之後,齊王望著跪在地上的兩人,“諸兒,你真是令寡人失望啊。”

    薑諸兒狠狠地磕了個頭,“父親,此事乃兒臣一人所為,不關文薑的事,請處罰兒臣一人。”

    “不,父親,是我的錯,這都是我謀劃的,是我硬逼著哥哥幫我的。”文薑攔在薑諸兒前麵,她不能讓哥哥因她而受到處罰,他是太子,是齊國的未來。

    齊王嗔怒的臉上,透露著一種難以琢磨的神情,可惜他們都沒注意到。“諸兒是兄長,也是太子,竟然不顧我大齊利益,做出如此蠢事,你說,寡人如何放心將社稷交到你手中?”

    這早就在他與管仲的計劃之內。

    齊魯相鄰,兩國聯姻可利於邊境安寧,更加有利於今後借道遠征,對齊國未來的霸業可謂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況且魯王應允,願以邊境三城作為聘禮迎娶文薑,可謂是大利於齊國。

    可是,文薑倔強,要是直接勒令她嫁於魯王,定會生出很多麻煩來,怕是就算死在齊國,也定不會答應的;但是,再堅強的人,也定會有軟肋……

    此時,齊王有一瞬間的詭笑,下麵低著頭的二人並未察覺。

    文薑長揖伏地,義正言辭,“父親要處罰便處罰女兒罷,此事因文薑而起,文薑理應承擔所有罪責。”

    薑諸兒拉住文薑,正想說什麽,卻被齊王打斷。

    “好,果然是寡人的女兒,敢作敢當。”齊王起身,走到文薑跟前,“那麽,寡人也不處罰你,隻要你答應嫁給魯王……”

    “不!”文薑豁然起身,“女兒寧願死在齊國,也不願嫁給魯王!”

    雖然早就料到,但齊王依然要按照既定的戲碼走。他一甩袖子,轉身背對他們,“那麽,寡人隻好頒下詔書,薑諸兒公然違抗禁令,即刻廢去太子之位,貶為庶人。”

    “不,父親!”文薑抓住齊王的衣袖,祈求著。

    薑諸兒站起身,揮去臉頰的淚痕,上前拉迴文薑,“文薑莫哭,哥哥願意承擔罪責。”

    一向軟弱的薑諸兒,在此時變得前所未有的剛毅,他要保護她,用盡一切去保護她。

    文薑看著兄長堅定的眼神,又看看父親冷漠的背影,淚滴落秀顏,她將紅唇咬出了血。

    “好!”齊王一掌拍在靠椅上,“難得諸兒有了些男兒氣概,敢作敢當,那麽為父就成全你。至於那個整個事件的策劃者……”

    齊王轉過臉,饒有深意地看著他們,“寡人的兒子,即使犯了錯,也罪不至死,但是其他人恐怕……”

    “沒有其他人,整件事就是我策劃的!”文薑嘶吼著。

    “哦?”齊王胸有成竹,“據寡人派出的人迴稟,昨天諸兒去了管府,好久方才離去,今天又看到管仲在收拾行裝,像是要出遠門的樣子……”

    文薑不可置信地看著父親,“你竟然派人監視我們?”

    “畢竟關係著大齊社稷,寡人必須做到萬無一失。”齊王走近他們,“隻要文薑答應遠嫁,寡人就當這事從未發生過,如何?”

    見二人不發一言,齊王又補充道:“若是不允,寡人即刻下旨,廢諸兒太子之位,管仲,處死!”

    文薑一驚,伏在地上,攥著衣角,良久之後,微弱地點點頭,“文薑願往魯國聯姻。”

    薑諸兒抓

    住她的胳膊,拚命地搖著頭,文薑拍拍他的手,仿佛在安慰他,她知道,這一切已經無法挽迴。

    “好!這才是寡人的好女兒!大齊的好公主!”齊王扶起文薑,舉起手,“那我們擊掌為誓,不得反悔。”

    文薑未伸手,淡淡地說道:“隻要父親遵守諾言,不處罰哥哥和管仲,文薑也定當一諾千金,永不反悔。”

    齊王笑著點點頭,他明白文薑的性子,答應的事從不反悔,便收迴了手,轉而欲張開雙臂抱下她,怎料文薑卻後腿一步,淚眼怒視著他,最後扯下脖子上刻著“文“的項鏈。

    “這是父親賜女兒‘文薑’之名時所贈。”文薑把項鏈狠狠地丟在地上,“從今日起,我薑嬥,隻有兄,沒有父。”

    說完長揖一拜,轉身跑出了“齊德殿”。

    “文薑,文薑……”

    隻聽見薑諸兒在背後喊著,她卻沒有迴頭。

    殿中人都已離去,如此空寂的“齊德殿”……

    齊王嘴角笑容漸淡,最後搖搖頭,歎了一口氣,對不起了,寡人的好女兒……

    一個帝王,成就霸業的路途中,注定國與家不能兼顧,這麽多年來,他已經習慣了扮演這種冰冷無情的角色,但人心終究不是磐石,偶爾也是會痛的。

    “小曲。”齊王喚來小曲,吩咐道,“你去趟管府,給寡人帶句話給管仲,就說‘事成了’。”

    “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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