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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坊司街,街尾。


    丁老頭磕著煙杆。


    林重一屁股蹲在丁老右手邊,許是感覺有些擠得慌,用扭動屁股,把沒來得及站起身的屠姓漢子擠翻在地。


    屠姓漢子也不惱怒,起身拍拍屁股,挪到了丁老左手邊,再次蹲下,略一思考,幹脆直接蹲坐在地上。


    省的哪個不開眼的再來給老子擠位置。


    一身青黑色坊服的穆森然悠悠走來,笑著開口道:


    “老屠,我要是你,就直接幹林重一架!堂堂火坊副坊主竟被人一屁股擠坐在地上!”


    滿頭雜發的屠不語撇了撇嘴,吐出兩個字:“你來!”


    穆森然嗬嗬一笑,也不接話。


    開個錘子玩笑?林重這癟犢子晉升四品了,今天一天滿大街溜達,恨不得逢人便炫。


    老子以前還能和這癟犢子走兩手,現在也就能酒桌上壓他一頭了!


    這癟犢子中午時還特地去刑所找他品了一品,美其名曰,好兄弟,看我人前顯聖。


    林重抬頭瞥了一眼穆森然,咧嘴一笑,隨後隔著丁老伸手拍了拍屠不語,道:“火石!”


    後者鬱悶的遞出火石,林重一手接過,並從懷中拿出一包煙葉,撚出一撮。


    穆森然看去,正是昨天議事之時自己讓他帶給丁老頭的那包。


    這癟犢子!


    隻見林重一手接過丁老手中煙杆,摁入煙絲就是一頓戳,隨後直接把煙葉包和煙杆一起塞迴丁老手中。


    一旁的徐小娘啐了一口瓜子皮,道:


    “狗腿!”


    蹲坐在地的屠不語抬頭,重重地“嗯”了一聲。


    徐小娘衝他瞪了一眼,道:“你也是!”


    屠不語撓了撓頭,憨憨傻笑。


    林重嘿嘿一笑,一副狗腿模樣的點燃火石,湊近丁老頭叼著的煙杆,輕輕嗅著煙絲味道。


    “好煙!”


    能不是好煙?從南蠻子身上扒下來的!穆森然一旁腹誹。


    南蠻盛產好煙葉,至少相對山南郡是如此。


    巴滋,巴滋。


    丁老頭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吞吐煙霧。


    “丁叔兒......”


    叼著煙杆的老人猛的一抽抽,重重的咳了起來。


    “誰是你叔?”


    林重一臉訕訕,笑道:“我家那小子都喊您丁爺爺,那您不就我叔兒?”


    一旁三人嘖嘖不斷,臭不要臉!


    丁老頭一煙杆敲掉林重偷偷摩挲上他肩膀的手,道:“你小子年紀也不小了,從早到晚沒給正形的,青子都比你強!”


    林重再次嘿嘿一笑。


    丁老頭沒好氣的道:“說吧!這次又要從老頭子這裏拐些什麽?”


    林重先是看向周邊三人,一臉防備之意,然後趴近丁老耳邊低語一句。


    穆森然三人裝作不在意,耳朵卻悄悄豎起......這癟犢子搞的神神秘秘,到底要什麽?


    三人仔細豎起耳朵,卻什麽都沒有聽到,暗罵一句,四品境界果然不一般啊!


    林重早就注意到三人姿態,內心不斷鄙視。


    老子耳聽八方眼觀六路,悄悄話什麽的那就是做給你們看的。和丁老頭這麽近距離的傳音入密,你們要是還能聽到,那你們才是四品!


    丁老頭則是一臉的古怪,沉思道:“你確定?”


    “早上看著好好的......晚上你確定還迴來?”


    蹲坐在地的屠不語,和穆森然對視一眼,露出一種男人都懂的目光。


    籲~!


    一旁的徐小娘又是一聲輕啐,低聲罵道:“神經病!”


    接著急急問道:“林重!晚上你要去哪裏?聚餐你忘啦?”


    穆森然一臉戲謔,眼神在兩人之間來迴掃動。


    籲~!


    嘭!


    一道火光在穆森然腳下響起,嚇了一跳。


    屠不語一臉事不關己的表情,淡淡道:“失誤!”


    徐小娘見林重也不答話,手中瓜子皮一灑,腳尖隨意劃拉兩下,拋下一句話,氣衝衝的轉身就往家走。


    “姓屠的,掃地!”


    ......


    城東梅骨園子,江湖院。


    輕鴻先生半握紅泥紫砂壺,右手持扇輕點,折扇隨著手腕擺動,一邊講書,一邊做出斜挑橫劈動作。


    “話說那灰袍道人眼中露出破敗之意,以手作刀左劈右砍,擊退敵人,手刀橫在胸前,白衣仙子柳飄飄被其護在身後,裙擺之上是紅泥點點,血跡斑斑,讓人不免頓生憐惜。”


    “隻聽那道人口中呢喃,劍神啊劍神,再不來此,你的知己紅顏就要命喪此地了!”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劍虹破空而來,人未至,劍先到!一把天外之劍刹那間倒插在灰袍道人身前,劍身直顫,形成一道無形的劍氣屏障,擋下一記敵人的脫手飛刀!”


    “灰袍道人與那飄飄仙子長出一口氣,心神驟然放鬆,又是一道白虹落地,隻見一人左手負後,右手輕撫劍柄,神色淡然道:再向前一步,試試!”


    輕鴻先生長飲一口壺中茶水,手中折扇輕放,抄起驚堂木拍在桌上。


    “這就是灰袍道人護仙子,白衣劍神顯神通!”


    “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迴分解!”


    台下人群喧嘩驟起。


    “輕鴻先生,日頭還沒落西山,怎得收場如此倉促?”


    “就是啊,輕鴻先生,飄飄仙子最後去向如何,與白衣劍神是否最終有情人終成眷屬?”


    座席之中,江蝶花也是一臉期待,對於飄飄仙子的向往私下裏那是溢於言表。


    輕鴻先生緩緩歸攏器物,一位園侍上台接過。


    這代表今日已收台,待客人中開始慢慢離席,董輕鴻便可退去後台了。


    許是見離席之人了了,輕鴻先生也不著急,微笑說道:


    “今日中秋,董某不能多打攪各位節日遊樂歡聚!況且月已東升,天時不早,城內還有園會夜市,諸位可以佳節盡興!”


    眾人這才注意到,天空雖明,一輪淺白明月早已偷偷現身東邊半空,與西陲夕陽遙遙相對,一副日月同輝之景。


    董輕鴻向眾人抱拳致意。


    院中眾人緩緩散去,帶著滿臉暢意,仍沉浸在那故事江湖之中不能自拔。


    一臉興奮的徐小福也是,恨不能與白衣劍神同遊江湖,與仙子飄飄舉杯共醉中秋。


    於青也注意到,謝鼎天三人隨著人群早已不見蹤影,前排座席也已離去大半,甲座僅剩下二、四兩桌客人,正是贈酒和果碟的兩桌。


    二桌兩人長身而起,其中一人點頭致意,先前舉手贈酒那人向著台上重重抱拳。


    正準備離去的輕鴻先生微微一愣,不敢怠慢,再次抱拳。


    四桌兩人則是不緊不慢,似乎感覺到了有人注視,左席那人起身之後,扭頭對上於青也的目光,有些蒼白的臉上微微一笑,和同伴沿著院中迴廊離去。


    ......


    出了梅骨園子,五人一行來到望北街。


    望北街乃是南北正街之一,與青芒大道相交。因此街曾大量居住貶斥流沛之民,後命名為望北,顧名思義,遙望北方。


    每年的中秋園會,便是以望北街為主。


    此時的望北街已經熱鬧非凡,之前分散在其餘主街幹道的攤主們也已慢慢集中向這裏。


    依依天生比較活潑,對於園會更是沒參加過幾次,以往都是跟著父母來逛,這也算是她第一次和同齡人組隊來逛。


    或許是本就是山城本地人的關係,江家對於中秋團聚的執念並沒有外來者那麽深。


    而且過完年祭就滿二十歲,仍是隻慕江湖不慕郎的江蝶花在前,江母對於已經十五歲的依依可謂是格外上心。


    何況江母也並不是瞎子,依依對於青也自己都未可知的蒙昧情愫,還是看得出來的。


    而在江父看來,作為坊司子弟,能堅持在魚棠祠苑讀書,並未去往府司私學的於青也,品行德性還都是非常放心和滿意的!


    趙應欒那小子?從小看著長大,憋不了什麽壞屁!


    所以中秋園會,安心隨她們去吧!


    徐小福也是難得同好友共遊中秋園會,畢竟這對於南貶之家對於北方家鄉的思念,必然是共聚的一晚。


    徐家老漢兒在知曉是同於青也一行時,大手一揮,除了幾張梅骨園子票卷,還有不少銀兩,讓小胖子和小夥伴玩的高興些,不盡興別迴家。


    咱老徐家,不管在哪,有錢!


    當時徐家老漢兒也是不免幽幽一歎,咱老徐家,以後的家就是在這山南了吧!


    圓月登空後,天黑的似乎也早了些。


    望北街兩側,華燈初上,一盞盞自南往北,綴滿道路兩旁。


    遊園小隊五人,每人手持一串冰糖葫蘆,有說有笑。


    趙應欒從懷中拿出一油紙包,打開後分給幾人每人一塊月餅。


    “墊墊肚子,胡姨做的!”


    胡姨就是江母。


    “還有我!”依依嚷嚷道。


    江蝶花一邊吃著一邊目光搜索著園會上感興趣的東西,俠女從不廢話,仙子默默吃月餅。


    依依眼眸閃著興奮的光芒,園會攤展在少女眼裏都是那麽的有意思,拽著於青也的衣袖不停雀躍。


    “青也哥,快看那個!”


    不遠處一個上了年歲的老人,手持一柄湯勺,用糖絲塑畫著糖人,身邊攤位前插著不少已經畫製好的糖人。


    “青也哥,那邊還有!好好看!”


    ......


    叫賣聲處處,彩橘燈、花臉譜、糖葫蘆、畫糖人......


    少年少女一行人,中秋夜遊,終會是種在心田間的一粒美好種子,隨著年歲越久,花開在記憶裏的時刻越美好。


    月光溫柔的灑落人間,華燈點點,給這人生懵懂之年添上幾朧月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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