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九醉的不輕,一直睡到第二天晌午才醒,醒來後意識還有些朦朧,緩了好一陣子才發現自己竟睡在陸青的小屋裏。


    剛開始她還有些慌張,但很快就平靜了下來,開始仔細打量這小小的屋子。


    雖說這偏院也是慕容山莊,但是在陸青住進來前幾乎已經廢棄了,慕容九也沒怎麽來過。


    陸青入住以後她雖然常常過來,但也從來沒有進過這間臥室。


    這屋子雖然不大,東西也不多,但是擺放的格局很有韻律,好像暗合天地之氣機。


    而且陸青在這裏住了兩年多,屋裏留下了淡淡的清香,慕容九呆在這裏隻覺神清氣爽。


    慕容九等了半天也不見陸青的身影,遂起身小心翼翼地出了屋子,想看看陸青此刻到底在做什麽。


    她剛推開門,便見到安坐在桃花樹下的陸青。


    陸青閉目凝神,靜坐在樹下一動不動,好似睡著了一般,但從他周身流轉的玄之又玄的氣機可以看出,他非但沒有睡著反而清醒得很。


    慕容九忽得記起陸青曾對她講過的佛陀於菩提樹下證覺的故事。


    她雖然不精通佛道之理,但也知道悟道之機緣千載難逢,下意識便屏息凝神,生怕打攪到了陸青。


    悟道的是陸青,緊張的卻是慕容九。


    她不知道陸青悟得了什麽,但是心裏就是不由自主地替他緊張,生怕他一不小心就行差踏錯。


    慕容九聚精會神地看著桃花樹下的陸青,她雖說不出其中的玄妙,但從陸青平和的神情中也能看出他此刻心境應當沒有大礙。


    悟道首重心境,心境一亂便是萬劫不複。


    所謂一念成魔便是此理。


    突然間,陸青周身氣機一滯,似乎遇到了什麽阻礙,他的麵色也漸漸凝重。


    慕容九見狀心內一緊,怕他出了什麽問題。


    可她再著急也沒用,因為根本就幫不上忙。


    心急如焚的慕容九忽然發現陸青身後的桃樹竟漸漸開始枯萎,原本粉嫩的桃花漸漸變得枯黃,如落葉般蕭蕭飄落,飽滿的枝丫也漸漸變得幹癟、枯瘦,好似生機都被抽走了。


    不僅桃樹的生機在流失,陸青四周的草木都漸漸變得枯萎,有些甚至已經開始變黑、變腐爛了。


    原本花紅葉綠、生機勃勃的景象頓時失色,好似有人在這天地間潑了一團墨汁。


    慕容九雖不知陸青到底出了什麽變故,但眼前這等破敗之景象顯然不是一個好兆頭。


    難道真的碰到心魔了?


    慕容九不由擔憂地想到。


    好在她的擔憂沒有成真,那天地破敗之景象也沒有持續多久,腐爛的草木、枯萎的桃樹、飄落的桃花竟像是時光迴溯一般又漸漸迴到從前那生機盎然的樣子。


    原本一片荒蕪的小院又再度顯示出勃勃生機。


    就在院中的一切都恢複原樣之後,桃花樹下的陸青也漸漸睜開了雙眼,他看著對麵的慕容九,微微一笑。


    這一笑,草木為之歡欣,桃花為之起舞,天地都為之撥雲見日。


    慕容九雖然不知道陸青悟得了什麽卻能感覺到他與之前又有不同了。


    之前的陸青雖顯得神秘莫測,但卻總是與天地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你一眼就能看出他的不凡。


    就好像是水墨畫中的一點丹青,雖然獨特卻又顯得有些突兀和不協調。


    但是現在他卻好似融入了這個世界,與天地萬物合而為一,雖然站在那裏,但你若不細看卻很容易忽略,看後若不細想也容易忘記。


    慕容九的感覺沒有錯,這便是陸青所悟之理,也是道家聖人老子所說的“玄同”。


    和其光,同其塵,是謂玄同。


    同而玄,同而不同也。


    《莊子·雜篇·寓言》中有對陽子居的一段描寫:其往也,舍者迎將,其家公執席,妻執巾櫛,舍者避席,煬者避灶。其反也,舍者與之爭席矣。


    陽子居剛來旅店的時候,店裏的客人都得迎來送往,那個旅舍的男主人親自為他安排坐席,女主人親手拿著毛巾梳子侍候他盥洗,旅客們見了他都得讓出座位,烤火的人見了也就遠離火邊。


    等到他離開旅店的時候,旅店的客人已經跟他無拘無束爭席而坐了。


    這便是和光同塵。


    後世之詩佛王維也曾悟得此理,寫下了“野老與人爭席罷,海鷗何事更相疑。”的千古名句。


    由此可見,佛道之言雖有差異,其中蘊含的天地至理卻是相通的。


    到此時,陸青的精神境界又提升了一層,對精神力的運用也更加熟稔了幾分,已然能像當初的天魔一般以精神力幹擾現實,控製四周草木的生死輪迴了。


    此輪迴非彼輪迴。


    輪迴者,往複也。


    去者謂之往,來著謂之複,輪迴便是循環之意。


    道家謂之生生不息,佛家謂之輪迴。


    陸青更願意叫它心幻之術。


    以己之心,幻化周天之物,是為心幻。


    “睡得可好?”陸青起身對迎麵走來的慕容九問道。


    “你呢?感覺怎麽樣?”慕容九不答反問,似乎還有些擔心陸青的狀態。


    陸青微微一笑,伸出食指在身前一點,刹那間,一枝春桃自虛空中生出,幾乎眨眼間便長成一棵參天大樹。


    就在慕容九驚歎於陸青這一手虛空造物之時,那參天桃樹依然化作點點流光消散在天地之間。


    “此為心幻之術,以心力幻化萬物。”陸青解釋道:“但憑我現在的心力,所化之物最多維持片刻。”


    慕容九見到這一手妙術便知道陸青的神通又有精進,想來是沒有出什麽差錯。


    隻是......


    隻是陸青越強就代表著他們之間的差距越大,或許有一天,她連陸青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到了那個時候,他們還能在一起嗎?


    慕容九一時也不知道是該替陸青高興還是為自己難過。


    “唉。”她歎了口氣道:“我原想著總有一天可以追上你、打敗你,不曾想和你的差距竟是越來越大了。”


    陸青見她有些沮喪,便鼓勵道:“大道三千,我走的路並不是唯一的路,你若想要超過我,那便要走出自己的路。”


    “混元真氣是我為你打下的根基,你若能在它的基礎之上推陳出新,不斷開拓新路,將來未必不能勝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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