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麥冬手裏舉著的,就是放映拷貝。


    此時此刻,在興趣小組的大家眼中,它簡直比美人還美,比鈔票還香,人群唿啦啦就圍了上來,衝著林麥冬和放映拷貝兩眼發光:


    “林導,找地方放映,咱們看看啊!”


    “是啊是啊,盼著這東西盼了大半個月,我現在心裏跟貓抓一樣,你今天不放,我覺都睡不好!”


    也不怪大家急切,就這一個小小的盒子,濃縮了他們十多天的忙碌和辛苦,劇本是大家一起選出來的,拍攝也是大家一格膠片一格膠片參與攝下來的,這哪是拷貝,這是大家的骨血呀!


    林麥冬被那圍過來的,如饑似渴,如狼似虎的眼神刺激得頭皮發麻,趕緊安撫:“大家冷靜,今天不行!”


    “為啥?”


    “天晚了啊,而且我們沒有放映設備,我得去找院領導申請,大家放心,放映肯定是會放映的,我還想申請個大的放映廳,讓更多人看看我們的片子,讓所有人都看到,我們拿的幾萬塊經費,我們11天的努力,沒有白費!”


    “好!”


    許多人熱血沸騰。


    自己參與拍攝的片子,要上大銀幕了,要被很多人看到,這不就是公映嗎?怎麽突然有種夢想要實現的味道?


    “大家迴去也幫忙宣傳宣傳,同學、朋友,都可以帶來,迴頭確定好了放映時間,我會讓婁蒿通知大家,大家注意留意活動室的板報啊!”


    說完,林麥冬帶著婁蒿、宋小飛一行離開,準備去校領導那邊申請放映廳,剩下的人翹首看著他們的背影遠去,神色興奮、期待。


    倒也不是所有人都盲目樂觀。


    沒過一會兒,就有人遲疑道:“會不會太快了?突然搞什麽大放映廳,咱們也沒看過成品,萬一拍的不好,那……”


    “是啊,要不咱們追上林導,跟他說說,先弄個小廳,我們自己人關起門先過一遍,至於效果怎麽樣,心裏有個數……”


    “怕什麽!”


    一樣呆在人群裏的陸明麗,忽然說道:“你們看林導有在擔心質量不行嗎?我們沒看過片子,但他可是親手剪,親眼看過的,他還是編劇和導演,他壓力沒你們大?他都敢搞大放映廳,讓所有人看,你們怎麽反倒一副底氣不足的樣子?”


    那幾個出聲猶疑的人,被她說得麵紅耳赤。


    而更多人大聲叫好:


    “對,林導都不擔心,咱們怕什麽,迴宿舍我就開始拉人!”


    “哎,校外的人可以來不?”


    “校外哪個地方?”


    “中戲、央音、央美、北舞……我藝術類學校一路升上來的,同學遍布京城,要搞咱就搞個大的!”


    “可以可以,我也是,同去同去!”


    一群大學生你一言我一語,越說越激動,血都快燒起來了。


    前段時間的輾轉反側,喜憂參半,徹底消失不見。


    陸明麗說得沒錯,身為編劇、導演,還是親手剪片的林麥冬都不擔心,都不怯場,他們何必遮遮掩掩,一副心虛的模樣?


    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


    幹了!


    宣傳!


    ……


    另一邊,離開青影廠後,林麥冬安排婁蒿、宋小飛,還有那兩個管理係的苦力,把底片和餘片都帶去導演係的片庫儲藏起來——這是之前就和係裏說好的,係裏把片庫鑰匙都給了。


    林麥冬則自己去找王虹衛。


    王虹衛已經等在辦公室了,看見林麥冬,還有他懷裏那個膠片盒,老王摸著自己光滑的煮雞蛋腦殼,先問了一句廢話:


    “質量怎麽樣?”


    “你放心!”林麥冬信心十足,“要不要先看看?”


    “不用,我信你,我現在帶你去找鄭主任,他會幫忙帶我們去找副校長,放映和申請放映廳都要副校長點頭!”


    王虹衛看起來比林麥冬信心還足。


    但這也是沒辦法,片子拍出來就得放,短片花了學校幾萬塊經費,校領導肯定要親眼看看成色的。


    他就算現在看了,發現質量不合格,也沒辦法壓下去不給領導看。


    反而不如表現出對林麥冬的信任。


    許多人都說千裏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那其實得看行業,導演這行當,反而是伯樂常有,千裏馬罕見。


    一匹好的千裏馬,是真的能帶飛伯樂。


    王虹衛自己的導演生涯是沒戲了,他這輩子都想好了,就指著帶出來幾個好苗子,讓自己的名字也能寫進電影史……嗯,目標有點遠大,寫進北電校史也行……


    因此他格外注重和林麥冬的關係,在事實證明林麥冬不堪大用之前,他不會主動破壞兩人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感情和信任。


    王虹衛沒有看成片,等到兩人去鄭冬天那邊的時候,鄭冬天也沒看。


    不過理由不同。


    “電影上映,接受觀眾檢驗,是每個導演都要經曆的事。”鄭冬天帶著林麥冬和王虹衛,一邊往行政樓那邊去找校領導,一邊笑嗬嗬地說:“也是一部電影的最終命運,我們導演能做的就是大大方方拿給他們看,是好是壞,是成是敗,都交給觀眾做出評判,因為剪完洗印完之後,作為導演,我們的工作已經結束了!”


    這是第四代電影人的態度。


    就像他們追求的電影風格一樣,紀實,自然,讓一切迴歸事物原本的樣子,做一個曆史的見證者,記錄者,而非編纂者和批評家——那不是他們的角色!


    要見的那位校領導,則是一位跨越第三代、第四代的電影人。


    北電校長,劉國典先生。


    年輕時從事新聞攝影,曾隨誌願軍前往戰場做戰地攝影,戰後迴北電進修,之後就一直留校任教,現在依然是攝影係的教授。


    隻是不怎麽開課了。


    當然,他還有一些其他微不足道的身份,比如80年代曾在第二次改組後的廣播電影電視部電影局擔任總工程師……


    這位大佬已經64歲了,他是1992年被組織調任校長職位的,按照5年任期,明年就會卸任。


    60多歲的老人,精神還很好,聽見鄭冬天、王虹衛帶著林麥冬的來意,他一點沒猶豫,直接批道:“想要大放映廳,那就去大禮堂,你有信心,學校就支持你,不要怕失敗,做電影的人也不能怕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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