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啊,並不是我寫的。”中山美穗解釋著,“是我的朋友,玩惡作劇寫的。”


    “是男生嗎?”國中女生的一位,問道。


    “是的。”中山美穗拿著借書卡,迴答她。


    “那他一定很喜歡前輩吧?”那個女生直言不諱的說著,“畢竟寫了那麽多次前輩的名字。”


    “啊,原來如此啊!”國中女生們笑著喊道,可任中山美穗百般辯解,她還是改變不了她們的想法。


    “真受不了她們。”濱口老師將中山美穗送到校門口,說著剛才的事。


    “每天都要和她們打交道,可把我累壞了。”老師轉頭問向中山美穗,“不過,到底是誰?”


    “啊咧?”中山美穗停下腳步。


    “喜歡你的男生到底是誰?不然也不會在借書卡上,寫下你的名字。”老師追問著。


    “連老師也這樣……。”中山美穗有點不想迴答這個問題。


    “說說看吧,沒關係的。”濱口老師可不打算這樣放棄。


    “那不是我的名字,還記得班上有個同名的男生,也叫藤井樹的嗎?”在玄關處換了鞋,中山美穗還是迴答了。


    “23號,學號是23號,坐在你前麵的那個。”濱口老師的語氣一下子沉重起來,中山美穗察覺到什麽,但還是讚歎出聲,“真厲害,居然一下子就想起來了。”


    “那孩子和別人不一樣,兩年前就去世了,遇上了山難。”


    中山美穗臉上的笑容,不見了蹤影。


    她騎著腳踏車,在老師的注視下,消失在了鏡頭前。


    畫麵一轉,是少女時期的中山美穗,穿著全身黑色的喪服,在結了冰的雪地上滑行著,她在冰封的河麵上,目睹了一隻蜻蜓的冰標本,凍紅的鼻尖,哈著白霧狀的氣,這蜻蜓一動不動的待在冰麵下,既是刹那,亦是永恆。


    “爸爸,真的是死去了啊。”少女的她感歎著,成年後的她剛駛下山坡,經過這曾經無數次駛過的路,被藤井樹戴上紙袋作弄過的彎道,咳嗽著,和當年一樣把車停在路邊。


    來到藤井樹逝世的山下,秋葉茂終於鼓起了勇氣,對看著山丘起伏的博子,開口說道。


    “等我們下山之後,就在一起好嗎?我喜歡你。”


    “謝謝,”博子迴答他,“但是,我還是無法答應你。”


    “為什麽?他都離開兩年了,不可能再迴來了,你不能這樣,一直這樣。”秋葉茂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他上前,想抱住博子。


    博子伸出雙手,將他推開,她的力氣不大,但是舉動卻讓秋葉茂停了下來,眼中滿是苦痛,無法理解的望向她。


    “秋葉桑,我的心,已經被他占據了,或許直到死亡,也不會忘記他的存在,我感謝你的付出,但是,但是,愛是不能說謊的,愛是自私的,自私到我的心裏,已經再容不下他人。”博子平靜的說著,沒有哭泣,沒有流淚,她心裏其實清楚,自己可能隻是藤井樹對愛的替代品,可是愛情啊,它苦澀如酒,又叫人忍不住,去品嚐它的芳香。


    她獨自一人登上山,隻餘下,山腳處,沉默的男人。


    “我的愛戀,乘著南風疾馳……。”站在高高的山上,將蒼茫的大地盡收眼底,博子唱著藤井樹死去前,所哼的歌謠,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麽,展顏一笑,轉身離開。


    迴到家中,中山美穗晚上終於支撐不住身體,在母親的麵前倒下,母親量了體溫,41.8度。


    “爺爺,快打電話給醫院,樹她病倒了。”母親倉皇的通知了看電視的爺爺,取出冰箱的冰塊,想用它來物理降溫。


    “快,給我毯子。”和醫院簡單的溝通後,爺爺扛起了中山美穗,年邁的身軀,腰彎了下來。


    “你在幹什麽?快打電話啊!”母親不了解他的行為,當年她的丈夫,也是叫不到車後,被爺爺背到醫院後搶救無效死亡的,現在又想重蹈覆轍嗎?


    “來不及了,外麵下著大雪,一兩個小時內,救護車是趕不到的。”爺爺替中山美穗蓋上毯子,穿好衣服,伸手再去碰中山美穗的時候,被母親攔下。


    “你還想害死她嗎?那時候你也是這樣做的!”母親大聲的斥責,自己拿出手機,聽完對麵醫院的解釋後,恨恨的將它砸碎。


    “38分鍾,從家到醫院,需要走上38分鍾。”爺爺開口說著,毅然決然的再次抱起昏迷的中山美穗,“我計算過了,這樣的雪天,救護車兩個小時也不一定能到,隻有這個辦法了。”


    大雪中,爺爺背著中山美穗,母親打著傘,他的身體在半路上倒下,母親埋怨的說,“早知道就待在家裏,等救護車了。”


    “就算拚了我這條老命,也要在40分鍾之內,把樹送進醫院。”爺爺聽到她的話後,艱難的起身,重新背著中山美穗,在雪地中,深一腳淺一腳的行走著。


    最終,他們趕到了醫院,爺爺和中山美穗都躺在推車上,母親沒了手機,看到牆上的時鍾,欣慰的露出微笑。


    第二日,脫離了危險的兩人躺在同一間病房,中山美穗側臉看著打著唿嚕的爺爺,和靠在椅子上沉沉睡去的母親,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渡邊博子親啟,你一定猜不到,我的父親是因為感冒惡化去世的,”旁白響起,鏡頭轉移到黑白的男子遺照上。


    “那是我初二的元旦,大過年的卻要辦喪事,家裏擠得滿滿當當。”


    少女時期的她帶著遺照下樓,看著人們抬棺。


    “因為連日勞累,母親臥床不起,”少女的她打掃著衛生,母親在榻榻米上的被窩裏翻身。


    “所以,新學期開學後,我也一直沒有去上學。”


    “突然有一天。”


    在廚房切菜的她被門鈴聲驚動。來到玄關處拉開門,是剛抬頭的藤井樹,穿著厚厚的冬裝,腋下夾著一本白色封麵的書。


    “啊咧。”藤井樹還是第一次見到戴圍裙的少女,發出驚訝的聲音。


    “你怎麽來了?”她疑惑的問道,注意到藤井樹還帶著書。


    “你又為什麽一直在家?”藤井樹反問著,“不去上學嗎?”兩人異口同聲。


    中山美穗率先打破沉默,“找我什麽事?”


    “是因為這個。”藤井樹拿起書,“寒假前借的,我忘了還了。”


    “替我還給圖書館吧。”他把書遞了過去,中山美穗不理解他的行為,“你自己怎麽不去還啊。”


    “就因為來不及還,才拜托你的啊。”藤井樹理直氣壯地迴答。


    “為什麽?”


    “別問了,交給你了。”他突然看到門口貼著訃告,神情顯得沉重起來。


    “家裏有人去世了嗎?”他小心的問道。


    “嗯,是家父。”中山美穗點頭,難過的說。


    “那,你節哀順變。”他露出認真的表情,讓中山美穗一下子又笑了起來,“怎麽了。”他望著少女,不滿的說道。


    “沒什麽?”少女搖頭,目送著他騎上腳踏車,甩開圍巾,最後互相對視了一眼,少年在落日的黃昏中,就此消失在她的世界裏。


    “之後,我才知道了他轉學的消息,原來那一天,他是打算向我告別的。”


    教室裏,中山美穗砸碎了藤井樹桌上的祭奠花瓶,小跑著來到校圖書館,將那本名叫追憶似水年華的冷門書,塞進了書架,窗前的白紗簾布還在隨風飄搖,但是她認識的那個少年,已經一去不返了。


    “這就是我對他最後的迴憶了,同時,也是我最後一則能寫給你的故事。”


    中山美穗在家中,收到了之前發出過的所有信件。


    “藤井樹親啟,這些信裏的迴憶,全都是屬於你的,所以,也應該由你來收藏,謝謝你一直來做的這些,我真的非常感謝你,以及,借書卡上的名字,我覺得應該是你的。”


    她歪起腦袋,不解的說,“我的?”


    “這是什麽意思啊。”她自言自語著,爺爺在院子裏聽到她的話,問道,“怎麽了?”


    “沒什麽,隻是我在國中的時候,班上有個同名同姓的男生,”她迴答著。


    “然後呢?”爺爺打掃完落葉,放下了掃帚。


    “就這樣,”她把信放下,靠在走廊的牆邊。


    “是你的初戀嗎?”爺爺憑著直覺,接著問道。


    “沒有的事情,隻是有這樣的一個人罷了。”她把信折好收起。


    “我種下那顆樹的時候,給它起過一個名字。”身為過來人的爺爺指著院子裏的樹,告訴她。“樹,和你相同的名字。”


    “不會吧。”中山美穗起身,跟上爺爺。


    “你出生的時候,我就種下了它,於是,我就起了一個和你相同的名字。”爺爺在院中走著,中山美穗打量著周圍的樹木,都是一樣的茂盛,分不出它們的年紀。


    她開始在院子裏到處尋找著和自己同名的樹,鏡頭拉伸抬起,將這座小屋,完全的納入其中。


    “我不可思議的筆友,渡邊博子,今天發生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我必須要告訴你。”


    坐在電腦前的中山美穗,笑著打字。


    “是一群意料之外的訪客為我帶來的。”


    一群在校圖書館見過的國中少女尋到她家院門前,中山美穗開門走到院門口。


    “她來了。”


    “來了。”


    少女們滿懷期待的望著她。


    “你們好。”中山美穗打了招唿,她們也禮貌的欠身迴應,“前輩好。”


    “怎麽想到過來了?”她問著她們,想找到她的地址,對這些少女來說,也不容易吧。


    “那個,找到了一樣好東西。”她們中,有人輕聲的說道。


    “給。”遞來一本白色封麵的書,中山美穗看著上麵的名字。


    追憶似水年華。


    她看到有些眼熟的字體,楞住了,這是藤井樹,最後讓她交還的那本書。


    “看背麵,打開看。”少女們急切的喊著。


    她小心的打開書的背麵,插著一張借書卡,上麵還是那行字,藤井樹的名字,過了這麽多年,這本書還是隻有他借過啊。


    “借書卡,它的背麵。”少女們提醒著她,她翻開了那張借書卡,背麵的空白處,是一副她當年的素描畫,一時間萬千情緒湧上心頭,她想將它收起,卻發現,自己身上這件最喜歡的毛衣,是沒有口袋的。


    “渡邊博子親啟,實在太羞人,這封信還是不寄了。”


    旁白和輕柔的鋼琴聲中,她將借書卡插迴書中,抱在懷裏,一手抿著鼻子,眼圈微紅,這封最後的情書,時隔多年,陰差陽錯之下,還是來到了她的手邊。


    鋼琴聲依舊,電影院的屏幕上,浮現了製作人員的名單。


    觀眾們鼓起掌,作為電影的主創人員,藤井樹和中山美穗,與監製岩井俊二,製片人黑田一起上台接受發表感言和采訪。


    “真是一部好電影呢,作為男主角的你,有沒有對中山美穗小姐心動過呢?”記者問了一個刁鑽的問題。


    “我們都是專業的演員,戲裏戲外還是分的很清楚的,中山美穗小姐的確是位好演員,和她合作非常愉快。”藤井樹已經不是剛入行的新人了,滴水不漏的迴答起問題,旁邊的中山美穗有意無意的看了他一眼,笑容有些不自然。


    “藤井君的演技令我刮目相看,本以為這麽年輕,外形條件也這樣好,是不會有這樣的表現的,老實說,和他對戲,我是有壓力的。”中山美穗接受采訪的時候,神色如常,藤井樹注意到,劇組的很多人都來了,可場務鬆永佑介卻不見蹤影,作為監製助理的高崎螢小姐也不在。


    他在結束後問了還算熟悉的黑田桑,黑田看到周圍沒有人,告訴他實情。


    “聽說是吵了一架,兩個年輕人都不幹散夥了,怎麽了?”


    “沒什麽?”藤井樹搪塞過去,他可是覺得,自己寄出去的那封信,是不是起到了不好的作用,他的本心,卻不是這樣的,下次還是沉默比較好吧。


    “這次的影片,富士電視台的高層和我都很看好,下個月的島國電影學院獎現場見了。”拍了拍藤井樹的肩膀,黑田鼓勵了幾句,離開了這裏。


    “電影學院獎啊。”藤井樹念著這個詞,他還沒有拿過什麽像樣的獎項呢,真期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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