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碟子竹筍,方才路上看見一片竹林,倒算是天然時令菜疏;一碟子豆腐,想是數天前送上來的,估計怕變味放在冰雪裏凍過了;另有一盤酸菜,唯一的暈菜是一般蒸蠟肉,確實夠簡單。

    食物簡陋倒還可以忍受,到了晚上,頭一次領略了羅衾不耐五更寒的滋味。

    躺在薄薄的被褥下,屋子裏又沒有生火,且這屋子是為夏季避暑所用,碧紗窗僅糊了一層薄薄的紙,風無孔不入,人冷得沒法入睡,後來主仆兩個擠在一起,你溫暖我,我溫暖你,好不容易挨過了漫漫長夜。

    早上用罷早膳,竇漣漪索性叫上秀珠出了門,積雪化了一夜,路上濕噠噠的,泥濘難行,她一邊搓著手,一邊大踏步前行,步行了將近一盞茶的功夫,身上終於有了一絲暖意。

    “看,有船來了。”秀珠忽然指著前方驚喜地叫了起來。

    竇漣漪這才發現,兩人不知不覺竟走到了池邊,順著秀珠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見昨日送她過來的小船徐徐駛來,漸漸地靠了岸。

    “奴才給娘娘請安。”李蓮成跳上岸打了一個千兒,迴身命令道:“快,將東西送到行宮去。”

    秀珠一直心事重重,這下也開心地跑上去查看,口裏不住地嚷著:“李公公,送什麽好東西來了。”

    “娘娘,皇上怕您凍著,特意命奴才送了火盆與碳來,還有厚實的錦被和一些食物。”李蓮成笑著迴道。

    果然他還是惦記著她的,竇漣漪的心中陡然燃起了希望,“謝皇上垂憐,皇上可有捎話來?”這個時候,她好希望他能說點什麽,哪怕是罵她幾句也好,就怕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問。

    “沒有旁的話。”李蓮成遲疑了一下,見她臉色黯然,便補了一句:“皇上隻說讓皇後好好靜修。”

    聰明如她,如何聽不出這後一句不過是李蓮成為了安慰自己編出來的瞎話,想必他不止是生氣,還對她失望透頂,所以才無話可說吧。

    便勉強一笑:“煩請李公公幫忙帶一句話:四兒唯愛皇上,此心天地可鑒!”他信也好,不信也罷,她隻管表明心跡是了。

    之前還形若冷宮的行宮,在一盆碳火的燃燒下,終於變得溫暖如春。

    “皇上還是憐著皇後的,您看,吃的,用的,還有這碳火都為您想到了。”秀珠一邊撥弄著木碳,碳盆中不時發出嗶剝嗶剝的炸響,一邊喜孜孜地分析。

    是啊,這足以說明他對她並未完

    全死心,他的愛與不舍將是她翻盤的唯一機會,她得好好把握,竇漣漪暗暗下了決心,即便不為命運前途,單隻為了他這份心意,她也一定要化解與他之間的隔閡,一生一世相親相愛。

    可是他似乎並沒有給她這個機會,日盼夜盼,半個月過去了,他始終沒有來,竇漣漪燃起的希望又一點一點地熄滅下去。

    這天,她又來到池邊,癡癡地看著對岸,希望奇跡能出現,眨個眼,他突然出現在視線裏。

    不知道是不是誠心感動了天,她一眨眼再一睜眼的當口,真有一隻木船出現在視線裏,與之前的那隻不同,這船看上去大多了,也豪華多了,心中驀然一動,莫非真是他來了?

    近了,又近了,她終於看見了,那卓立船頭的男子,一襲黑色的絲容披風,湖上風大,披風漫卷飛舞,露出裏麵青色的貂皮狐裘,整個人看起來風華絕代又霸氣凜然,渾身上下擋不住的王者之氣。

    “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當他跳下船頭,她大步迎上去參拜,脆生生的聲音裏止不住的開心與喜悅。

    “皇後看見朕,似乎很高興。”他虛抬了一下手,示意她平身,語氣平靜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

    隻有跟在後麵的李蓮成知道,主子的平靜裏蘊含了多麽大的風暴,就在半柱香之前,怡心殿內,當自己將調查來的情況,也就是皇後大婚當日逃婚,後被家人尋迴送進宮的消息匯報上去時,隻聽見咣當一聲,皇帝抓起紅木案桌上的茶盅用力摔在了地上。

    跟在皇上身邊多年,這樣大發雷霆的時候隻有兩次,一次是前年,德安太後不肯還政與皇帝時;第二次便是此次了。

    由此,皇帝的怒火可見一斑。

    “臣妾日日盼,夜夜盼,終於得見天顏,自然是高興了。”竇漣漪並未瞧出端倪,一味沉浸在見到情郞的喜悅裏,毫不掩飾地吐露著心聲。

    如此率真的樣子,令玄寂離些些迷惑,他愛上她的不就是這顆赤子之心嗎,是真,是假,他卻分不清了。

    “皇上,這島上怪冷清的,那片竹林臣妾很喜歡,若是夏天來,在竹林裏我彈琴你吹笛,想想都覺得妙不可言;到時,仙霞池的蓮花開了,臣妾就算在池邊等,也不會覺得又冷又孤單了……”他沉默不言,自顧前行,她呢,跟在身邊,像隻小麻雀一樣嘰嘰喳喳地羅唆個不停。

    從來沒發現她這麽多話,簡直吵得要命,玄寂離忽然停

    下步子,蹙著眉頭睨了她一眼:“太吵了,你能不能閉上嘴巴。”

    “噢。”

    她吐了吐舌頭,抬手掩口,一絲調皮的笑容卻透過指縫傳出來,令他有一刹那的衝動,想要擁她入懷,到底還是忍住了,別開臉不再看她,默默地往行宮走去。

    天氣極寒,她又在池邊立了許久,手都快凍僵了,便將雙手攏在唇邊哈了哈氣,雙腳一邊走一邊在地上跺著,試圖緩和渾身上下被凍僵了一樣的感覺。

    “沒事跑池邊做什麽,合該受凍。”他一把抓起她的雙手,一起攏在自己的袖子裏,淡淡的口氣含著責備,以及莫可名狀的情愫。

    青色的貂皮狐裘,袖口的黑色風毛烏黑發亮,一看便是上等貨色,手一碰上去立時覺得又暖和又柔軟,他的責備倒仿佛是世上最關心的話語,令她的心頭一暖,唇邊笑意盈盈,想不開心都難。

    秀珠與李蓮成遠遠地跟著,看帝後牽手而行,俱是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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