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前溪生火做飯,讓甄有錢盯著火堆上的烤魚,兩人又做了一個簡易的水車軲轆,隻不過動力變成了甄有錢的手,要不停的翻轉避免那條大青魚受熱不均烤焦掉。


    已經出門一年多的少年忙得不亦樂乎,雖然有時候還會想起小鎮上的生活,暗自愣神,避免不了多了一份鄉愁。


    雖然那裏不是他真正的故鄉。


    甄有錢開玩笑般說出那句話沒有家的話,讓丁前溪決定與之一起前行,雖然暫時不知道這樣一個人跟著他有什麽目的,但是同樣是無家可歸之人,那就夠了。


    吃飯的時候,一條大青魚幾乎都被滿嘴流油的甄有錢吃下肚去,能有這般食量的又怎麽會是普通人?


    丁前溪沒吭聲,就當從來沒看見那條連魚骨都不剩的大青魚。


    扒完了飯就獨自到河邊洗劍去了,洗完了劍就開始練劍,這是他每天都必做的一件事,以前還有個用短刀的姑娘一起陪著,那段日子過得真開心啊。


    少年練完了劍就要存氣養氣,人體大湖裏蒸騰的霧氣終於支撐不住重量,開始一滴滴的落雨,隻不過還未形成規模,落下的水滴很快就被幹涸的湖底吸收幹淨,春雨潤物無聲,少年養氣不停。


    躺在草地上曬太陽的甄有錢,轉頭看了一眼那個體內聚雲落雨的背影一眼,無聊地閉上眼睛,很快鼾聲如雷。


    …


    …


    清雪山,白蓮洞上宗。


    有一女子著嫣紅衣裳,肩披白絨領,頭挽發髻,兩根銀色的釵子掛著小燈籠,她麵朝西北,修長的頭發隨風飄蕩,就這樣看著好一會才轉身走向山間。


    山間有清溪流水,有飛懸的瀑布,此時正值冬季,枯了水的瀑布隻有幾縷還在細水長流,有些時候,有些事物就代表著一個人,女子移開目光,不再去看那山間瀑布,不然又該睹物思人了。


    任小梅有些想他爹了,山中修道無歲月,幾十年上百年一晃而過,這才過了五六年而已,向來文靜的姑娘此時更添憂愁。


    那個躲在大柳樹邊上紅著猴屁股的家夥,如今也不知道如何了。


    當年在鎮子北麵也有一大片桃林,不過所結的桃子個頭雖然大,但是味道不太好,偏酸。


    隻愛看桃花的任小梅經常在桃林漫步,記得有一年鎮子上罕見的下了一場桃花雪,開心得少女撐著傘出門賞雪,沈懷山戴著鬥笠,披著蓑衣,捏了個雪球扔向任小梅傘麵上,絨雪碰到傘麵便綻開。


    嚇了專心看桃花的姑娘一大跳。


    那天天上下著雪,地上有兩個追逐打鬧的人,少年以臉接雪球,稱讚道姑娘手法之準。


    玩耍到最後,氣喘籲籲的兩人互相望著,沈懷山看著臉色羞比桃花的任小梅,少年大步走向姑娘,輕輕彎腰將姑娘攔腰抱起,沒想到高大少年會做出如此唐突舉動的任小梅,呆愣了片刻,開始在少年胸前掙紮起來,“沈懷山,你個壞蛋,快放我下來!”


    後者大步走著,任由少女掙紮,最後實在沒法子的少女伸出胳膊環住少年的脖子,將歪斜的油紙傘壓低一些,遮住好些動人的風景。


    高大少年沈懷山,大笑不已。


    自從到了白蓮洞上宗,真正握了劍的任小梅,跨境驚人,一襲紅衣的姑娘,伸開手,那把心意相通的佩劍如意“噌”的出鞘,劃著一尾流光,來到她的身前懸停,她握劍前溫婉如約,握劍後英姿颯爽,女子隨手挽了個劍花,做了個起劍式,到底是女子練劍更好看些,尤其是好看的女子,今年的冬天桃花沒開,她就在光禿禿的桃林間舞劍,蕭瑟的枯黃風景中,一抹嫣紅衣裳衣玦紛飛,雖不是春天,卻好像羞紅了綠葉。


    少女隨手拋去如意,那劍穗飛舞,化作一抹流光重歸劍鞘。


    女子養劍,也可百步飛劍殺人。


    任小梅雙手並起雙指,渾身激蕩的劍氣隨著衣裙緩緩平息,背著雙手,整個人依然銳意無雙,她就這麽靜靜的站著,習劍這麽些年,涯上的瀑布也曾將她打在深潭一次又一次,冬練春雪,花開花落,一年又一年,各種苦都吃得。


    唯有相思之苦難捱。


    早已經變得與先前那般溫婉的姑娘,看著不知道什麽出現在身邊的王臨雨,後者親切的挽住任小梅的胳膊,有些調笑的語氣問道:“師姐上山已滿六年,想他了沒有?聽說問劍宗的丫鬟們出落得都十分水靈,那個家夥想娶媳婦想瘋了,要是一個沒忍住,偷香了怎麽辦?”


    溫婉的少女神情不變,轉身開始撓王臨雨的癢癢肉,弄起嬌笑聲求饒聲一片,臉色通紅的王臨雨低頭整理衣服,就聽到一聲劍鳴,跟少女聲悠悠傳來:


    “他敢,看我不切了他那不爭氣的家夥!”


    不爭氣的…家夥?什麽家夥?


    王臨雨想了一陣,明白了什麽,本來因為打鬧熱紅的臉頰,這迴是羞紅了,她小聲道:“師姐,姑娘家家的也不害臊!”


    主動轉移話題的王臨雨接著道:“十年大比很快就要開始了,那時候師姐肯定就能看到沈公子,師姐可不就能一解相思之苦了?”


    “想他幹嘛?他又不想我。”


    “哦,師姐還是想他的嘛。”


    王臨雨突然收起笑臉沉默著,悶悶道:“咱們白蓮宗都是女子沒錯,可女子堆裏是非多,過幾日宗內那位師姐肯定還要借著比試的名頭與我們鬥劍,該如何是好?”


    白蓮宗內都是女子,可宗主的兒子卻是個男人,他雖然沒入宗門,整天就在門派內晃悠,別看宗門不小,可天下能修煉的女子本就不多,能練劍的就更少了,宗門內總共就十五六個女子劍修。


    楊風隻是多看了幾眼王臨雨,便被宗內的一個師姐找個由頭欺負了幾次,一開始柔弱的姑娘偷偷掉眼淚,那男子隻是看了她幾次而已,並未真動手做些什麽,就讓王臨雨受了無妄之災,想要賭氣下山的少女,想到了那謝家一攤爛泥的姻親,好幾次收拾好的包裹都默默放了下來。


    少女隻好忍著悲憤化做動力用在學劍上,後來終於能在劍法上與那個師姐鬥上一鬥,可那群聚成團體的五人,眼看著自家師姐吃虧,齊齊出手。


    那師姐打了人還怕在楊風麵前落下個不好的印象,事後便會用上等“玉顏肌”將王臨雨的皮外傷治好,外傷易好,可內傷難愈,終於發覺姑娘氣息不對的任小梅找她們理論。


    結果兩個姐妹當晚一同口吐鮮血。


    這五六年的學劍經曆,讓兩個小姑娘不願迴首,實在是被欺負得多了,可任小梅是誰的閨女?他爹任遠陽可是參加過山陰城大戰的男人。


    隻要沒死,便可上馬殺敵!


    每受傷一次,兩人出劍的狠辣便多一分,學有所成的任小梅以手挽起耳邊垂發安慰道:“沒關係的,大不了不練劍了。”


    不練劍了,練殺人。


    …


    …


    吃飽喝足睡醒以後的甄有錢,相當自覺地拿起樹棍製成的魚竿,學著丁前溪在草根邊上扒拉出幾條肉蟲串在鉤子上,然後拋竿入水。


    甄有錢暗自想著,釣魚什麽的真無聊,可那烤魚是真香,再釣一條那麽大的就好。


    可等了半天水裏也沒動靜,甄有錢又開始抓耳撓腮起來,隻好請教了丁前溪,釣魚這種東西其中有沒有什麽訣竅,後者隻好耐心解釋了一下,什麽春釣灘,夏釣潭,神仙難釣午時魚,現在正好是中午,你能隨便釣到魚才是奇了怪了。


    結果丁前溪話剛說完,那蘆葦貼著水麵開始飛速的遊蕩起來,甄有錢立即有模有樣的抱住樹棍,開始溜魚。


    天邊唿嘯聲大作,像是有什麽東西以極高的速度接近,丁前溪抬頭望去,兩個黑點快速的由小變大,竟是兩名年輕劍修禦劍而來,估摸著剛剛學會禦劍升空不久,離地不過一個樹梢的高度,禦劍速度頗快,斜斜從丁前溪頭頂路過,其中一個年紀小點的經過正抱著樹棍控魚的甄有錢那裏,好似一口新氣不繼,瞬間從空中跌落,劍身剛好碰斷魚線,頓時水花四起大魚拽著蘆葦逃跑。


    那年少劍修眨眨眼,身形瞬間拔高速度暴增追著前麵同伴去了。


    甄有錢一個釀蹌跌倒在地,反應過來的時候眼底的暴戾漸起,暗色金芒漸起,就要一跺腳直追那兩名年輕劍修而去。


    被丁前溪一聲驚唿打斷:“快快,那大魚還在斷線上。”


    後者稍稍愣神,兩腳用力躍進河裏,如一條遊魚,直追那蘆葦而去了。


    甄有錢趕上蘆葦以後,眼眸中金芒一閃而逝,那條魚還有掙紮,隻不過是忍不住顫抖而已,少年將絲線繞在手上,也不見如何,便遊迴到岸上,很快便將一尾渾身金黃的大鯉魚拽到岸上。


    魚不大,可這東西頗有靈性,竟能直立身子不住的彎腰,似苦苦哀求麵前兩人放它一條生路。


    甄有錢眯著眼,這點肉連塞個牙縫都不夠,金色鯉魚身上那點靈氣過份少了些,對於這條蛟龍來說,那就是雞肋,故而交給蹲在地上嘖嘖稱奇的丁前溪處理了,要放要殺都隨他。


    丁前溪笑道:“小家夥,能自己走迴河裏嗎?下次可不要如此貪嘴了。”


    金黃鯉魚蹦跳著迴河裏去了。


    甄有錢沒有關注那邊事情的結果,他抬起頭,望向兩名劍修離去的方向,嘴角譏諷,道:


    “小小中五境劍修,真當把自己當根倒栽蔥了?”


    丁前溪也站起身來,搖搖頭道:“是根蔥,還是根會飛的蔥,行了,繼續趕路吧。”


    沒人注意到的天空,有朵雲悄悄跟在那年少的劍修頭頂,甄有錢跟在丁前溪身後打了個哈欠,便有炸雷自雲間直劈在那疾馳的飛劍上。


    年少的劍修汗毛直豎,直挺挺的栽在地下,所有的頭發高高直立,縷縷冒煙,年長的那個看見師弟禦劍被雷劈了,拐著彎接起墜落的青年。


    一柄飛劍身碎護主。


    小蛟龍這才滿意地抬起手掌貼在嘴上,張開嘴巴發出“嗚哇嗚哇嗚哇”的聲音,這下是真的哈欠連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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