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千?!”三千載,橫貫了舒國大半的曆史,這,怎麽可能?且近年來八門十六派的勢力擴張越來越廣,雨軒宮的勢力萎縮了不少,又怎可能壓過八門十六派?


    “你不信?清懿身邊可是還有一個活得更久的人。”


    “莫心!”上官韜想起了許清懿性命垂危之時見到的那個老頭,他竟將丹凰這種活了數千年的靈獸稱為小姑娘,那其年齡更是難以估計。


    “沒錯,雖然看起來不像,可是那老頭已經活了上萬載之久,更是最早踏足神境的其中一人,他們曾經,引導著這個世界的發展。”


    萬年之前,在舒國曆史尚未開始之時,在史書未曾有記載的年代,竟還有人從那蠻荒之紀,活到了這個繁華之世,難信,又怎能信。


    上官韜一臉難以置信的模樣早在沈雲舒的預料之中,她無所謂地轉動著手中的筷子,輕聲繼續說道:“那時並非當世之人認為的蠻荒之世,甚至,已是比今朝更為繁華的紀元,隻是那時的人,比如今更加了解靈術的真諦,並不斷追尋著修靈者的最高境界。靈獸生於自然,得以長存,後世人以其為導,觀其道而行,尋找迴歸自然之法,最終有十人先行踏過歸原之坎,窺得神境,便是後來被稱為原初十賢的莫心等人。”


    “等等……既然如此,為何現世對於那段曆史沒有任何記載?”


    “在踏入神境後,原初十賢以自身的經驗傳於世人,在短短不到千年之中便有大批人修得靈體,獲得現世之人難以企及的力量,隻是這時,原初十賢卻產生了分歧。由於對於靈術修煉的理念不同,出於自身的欲望,原初十賢及其信徒分為兩派,從最初的摩擦,演變成了最後的戰爭。大致在六千年前,兩派爆發戰爭,這一戰,生靈塗炭,文明盡毀,人類幾乎陷入了凋亡的境地,更導致了整個世界靈氣的扭曲,扭曲之中,誕生了無數靈獸,以及,影響後世至今的四神。為了製止這因為私欲而導致的破壞,四神以自身的沉眠為代價,布下了覆蓋整個世界的靈術,任意敢於踏足神境的人類,必遭天譴。且為了避免後世禍患再起,四神從幸存的人類中挑選出適合繼承自己靈氣的族群,給予他們力量世代守護著他們的沉眠之地。隻是亡羊補牢為時已晚,人類文明幾近凋亡,一切都倒退迴最初的時刻,一點一點地重新積累,發展,直至當下。”


    “那……那些人呢?全死了?”


    “不,那場戰爭中死去的十有八九,但依舊有人幸存,隻是再也難以涉足現世,而原初十賢,亦有兩人存活至今,一個是莫老頭,另一個,是你師父的師父,牧陽。你明白了吧?你根本不清楚雨軒宮的真相,他們背後,是六千年前幸存的其中一派,當中任何一人,都比現世的任何高手要強出許多,單說不久前出現的釋秋,若非四神的誅神訣尚存,八門十六派中無一人是其對手。”


    坦白講,如若不是被許清懿所重創,今日即便是你可操縱獄雷也未必能傷我分毫。她的強大,已不是怪物所能形容,放眼當世,可與其匹敵者,難逾四人,你確定,這樣的人,她心中有你?


    “所以清懿她……”釋秋離去前的話語依舊言猶在耳,她的實力再強,卻終歸敗於許清懿之手,依她之意,許清懿她……上官韜有些混亂了,不老不死的人類,是她嗎?她是嗎?


    “不用糾結了,我和清懿都已修得靈體,若非如此,你覺得清懿屢次為你所受之傷是一般人類可以承受的嗎?不老不死又如何?心依舊會死,身依舊會亡,失去了希望,不過拖著永恆的身體行屍走肉罷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上官韜一聲長歎,對著沈雲舒無力癱坐。一切,都串聯起來了,原來她所涉及的恩怨,已不是身為凡人的自己可以插手的了。她有著永恆的生命,難以企及的力量,即便自己可以陪伴她百年之久,亦不過是她漫長生命中的匆匆過客而已,難怪,她曾那樣冷漠地警告自己不要涉足她的世界。


    上官韜的迷茫在臉上一覽無遺,沈雲舒的碧眸骨碌碌地轉了兩圈,起身繞到他的背後,輕輕地環住了他的身體。感覺到上官韜不自然地一顫,沈雲舒的嘴角微微一笑,貼在他的耳際輕聲說道:“傻瓜,別想那麽多了,你所擔心的,清懿早就為你考慮到了。放心,清懿不是那種活了幾千年的老太婆了,她確實才年過及笄,你也是她最初的愛戀,為了讓你可以常伴身側,她可是花費了無數心血。赤炎珠,應龍丹,這些當世珍稀之物皆用於你身,為了讓龍丹離體後不失靈氣,她甚至以身養丹,你明白龍這種生物的內丹要用人的軀體的養護是一種什麽行為嗎?”


    “……”上官韜不語。他不清楚這一行為的後果,可他仍可以知道這定是一種自殘之舉。


    “折損生命,自毀修為。或許對於永生的清懿而言生命不算什麽,可修為呢?靈體的修為不僅是維持她永生的根本,更是她保護一切的前提,可是她,還是不顧一切地做了傻事。以龍丹為引,再借由她的引導,一舉將你拉入神境,這樣,你便可陪伴她的一生,隻是,被你溺愛著的藍若冰,卻讓一切付諸東流。清懿投入的無數心血悉數被毀,甚至命懸一線,不但她所期望的結果未能出現,自己亦成了這副模樣,你不覺得,你還在懷疑她的心有些過分嗎?”


    “抱歉……”上官韜可以感覺到身後的沈雲舒平靜中所隱藏的微微怒意,透過許清懿的身體,一點一點地傳入自己體內。他曾以為自己的付出終究無影,卻不想,身邊的這個女孩所給予的,卻讓自以為是的他自歎弗如。


    “不要和我道歉,我也不需要你的道歉,至於清懿,那更是多餘,她需要的,隻有你毫不保留的愛,你能給嗎?就算要傷害藍若冰,你也可以給嗎?”


    無甚新意的問題,卻依舊讓上官韜左右為難,一邊是他曾經愛過的,照亮了他黑暗人生的女孩,另一邊,是他此刻愛著的,為自己做出無數犧牲卻又沉默不言的女孩。右行愧疚,左行心痛,無論如何都無法輕鬆,許是自己同時享有這兩個女孩的愛太過奢侈,才需如此糾結難斷,隻是……


    “我能!隻要清懿需要,我可以給她我的一切!”上官韜握拳低聲說道,既已難求無愧,但求心中無悔,辜負了這個背負無數恩怨卻又幾乎為自己拋棄一切的女孩,悔恨似蟲啃噬著胸口,錐心的痛。


    “很好……很好……”沈雲舒慢慢地鬆開了手,低垂的臉上看不清是什麽表情,“清懿沒有愛錯,我也沒有看錯,隻是我最後提醒你一次,離藍若冰越遠越好,不僅是為了你好,更是為了清懿。藍若冰在她心上留下的創傷太深太重,而你,是抵在清懿心口的利刃,藍若冰握著刀柄,靠得越近,就將清懿傷得越深。”


    上官韜慢慢地迴過身看著許清懿清秀的臉龐,笑過,也曾哭過,可無論如何,都無法掩蓋她的疲憊,她那別樣的柔弱。


    “你放心,我不再與若冰接觸,即便無意相見,也隻是點頭問候而過。”話語間,沈雲舒能感受到上官韜緊握的雙拳中顫抖的內心,為了許清懿,他背棄了守護藍若冰一世笑容的承諾,這對於他而言,是刃舞心頭的痛苦。隻是許清懿身上的傷口實在太多,他不忍,亦不能,讓自己再傷她一次。


    “我本無意逼你,隻是……”沈雲舒看著上官韜痛苦的神情卻也不忍,怎奈自己不可在此時心軟,“清懿她的精神已經幾近極限了,一旦你再背叛她,我真不知道她到底會如何。”


    “我明白,你繼續說吧……”上官韜搖了搖頭,隻能對命運表示無奈。


    “嗯……”沈雲舒坐迴上官韜對麵繼續說道,“四神以誅神訣封鎖了現世後踏入神境之人是無法使用超過歸原之坎的靈力的,一旦越界而行,必遭天譴自滅,因此這戒指的一大作用,就是防止無意越界,畢竟時刻控製著自身靈氣散發不是件輕鬆的事。”


    “那清懿那塊碧玉不拿迴去可以嗎?”


    上官韜起身從房子的某個暗藏的匣子中取出了許清懿原本佩戴的封靈碧玉,自從靈脈恢複後他便一直將其收藏在此,隨身佩戴的話總有一種奇怪的不適感。


    “別拿它靠近我。”沈雲舒連忙抬手示意上官韜離開,“把它放迴去,再靠近我的話我的意識會被隔斷的。”


    “什麽?”


    “我的意識和清懿的身體是靠靈氣聯係的,靈氣被完全隔絕就代表我的意識無法出現在這裏。”


    上官韜把封靈碧玉放迴原處,走到沈雲舒麵前問道:“這是何意?”


    “就與你和清懿中移魂蠱之時類似,我的意識是通過靈氣與身體的聯係得以控製清懿的身體的。”沈雲舒頓了頓,稍稍猶豫了一會才又開口問道:“呐,韜韜,你還記得當時你看到的那個情景嗎?就是你在清懿身體裏看到的那個……”


    怎能忘卻!那被血浸透的每一寸皮膚,那支離破碎的肌膚,那發膿腐爛的傷口,那惡白中混雜血色的膿液,那讓胃部不住陣陣痙攣的寒意,一點一點地烙印在他的腦海,一刻都未曾忘卻。無情入掌的鐵釘,足以斷骨裂筋的鋼鞭,那可憐的女子,不知為何要承受如此苦難。


    “記得……當然記得……隻是我不敢向清懿問起而已。”他很怕,很怕那個可憐的人就是她,這種恐懼,讓他寧願逃避這個問題,至少他還可以抱著他心愛的她未曾遭受這份苦難的希望。


    “她不是清懿……”沈雲舒淡淡地看了鬆了一口氣的上官韜,口吻幽幽地歎道:“那是我。”


    “什麽!?”震驚之餘上官韜再也未能顧得那麽多,一把衝上前去抓住沈雲舒的肩頭不可置信地問道,“雲舒你在開玩笑對不對?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那樣的痛苦,這樣微笑著的她,到底要怎樣的辛酸與忍耐才能讓自己露出這樣無瑕的笑顏。那種痛苦,那種慘無人道的刑罰,怎麽可以落在她的身上?


    “不是玩笑……或者說,我自己希望那是個玩笑,隻是那刻骨的疼痛,在清懿身體裏都無法逃避。”


    沈雲舒依舊在笑,明明是強作笑顏的上揚,她卻依舊偽裝得那樣的完美,讓人無法看出她在心底哭泣的模樣,這樣輕描淡寫的述說,讓他的心止不住地為她心疼。


    輕輕地攬她入懷,上官韜隻覺自己的雙眼忍不住有濕意氤氳,話語出口時都隱隱帶著顫抖:“別笑了……別笑了……為什麽要這樣折磨自己呢……”


    沈雲舒將頭埋進上官韜的肩窩裏,整個人微微地顫抖著,低聲啜泣道:“那我該怎麽辦呢?除了笑,我還能怎麽辦呢?我不想讓清懿看到我在哭,我不想讓毓兒姐姐看到我在哭,這樣隻會讓她們,活得更加痛苦。我在囹圄內,清懿在囹圄外,可是我們的意識卻有著無法割斷的聯係,我隻有一直堅強著,才能讓她不用背負拋下我的愧疚。我在裏麵痛苦了六年,可清懿,卻從出生之時,承受同樣的痛苦十年之久,你能明白我留下讓清懿和毓兒姐姐逃走之時的絕望嗎?”


    “抱歉……我不懂……抱歉……”上官韜隻能無力地抱住沈雲舒,默默地感受著那瘦小的身體的顫抖,那個他所未知的世界,到底要如何觸及?


    嚶嚶的哭泣漸息,沈雲舒慢慢地抬起頭,眼裏還掛著晶瑩的淚花,匆匆抹去了眼角的淚,卻掩不住那哀愁化成的淚痕。看著上官韜濕了一片的肩膀,沈雲舒略有些尷尬地笑道:“抱歉,一不小心有點任性了……”


    “沒事……可是你……”突然離去的溫度讓上官韜心底的痛楚突而放大,她們與藍若冰太不一樣了,她們姐妹倆的悲傷與苦痛,隻會默默地咽入腹中,任它們在其中化為一腔苦毒,亦隻是獨自一人消化,不與人知。而藍若冰,隻要有一點悲傷,就會哭著向自己傾訴,然後在吐完苦水後重新綻放燦爛的笑意。不同,太不同,從性格,到經曆,沉默不語的她們,讓人更無法放下不管。


    “沒事,發泄一下輕鬆多了。”笑意盈盈,卻與微紅的碧眸下淡淡的淚痕不襯,“這麽多年過來了,不差這一時半會了。”


    上官韜不語,輕輕地拭去她未幹的淚痕,任何言語,麵對這樣的局麵,都是那樣的無奈。


    “可是我終究還是拖累了清懿。”沈雲舒輕輕歎了口氣。


    “此話怎講?”


    “清懿現在所做的一切,隻是為了救我出來,而我在那裏承受的一切痛苦,卻依然一分不少地加在清懿身上。靈氣的釋放越是強烈,我們的聯係便越是緊密,那她所受到的痛苦,便愈是難以忍受,在她為了救你與應龍相鬥時幾乎已是拖著將死的軀體在搏命。我之所以還未離開,便是因為這副軀體的痛苦還未消退,我離去之後,此時不明真相的清懿無法承受這樣的痛苦。”


    “那就是說……以前她也一直承受著這樣的痛苦?”上官韜眼底的痛意難忍,她到底隱瞞了自己多少事情,若不是沈雲舒說出,他要到何時才能知曉她承受的痛苦?


    “嗯……”沈雲舒點了點頭,抬手在上官韜心口畫了個圈,輕輕說道,“痛苦我們已經習慣,隻是你的心裏,別在某時忘了清懿的存在,她需要你,她需要有人支持她走下去。”


    “那你呢?”一個人繼續獨自舔舐傷痛,在那暗無天日的地方?


    “我是守護你們的影子,我會在那裏,等待你們來接我的那一日。”沈雲舒再次投入上官韜懷中,緊緊地環住她的腰,在他的胸口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韜韜,變強吧……”


    “我會的……無論如何……”


    話語隨夜色漸漸沒入黑暗,隻是各自心底的決意,卻未曾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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