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死獄的慘狀早就通過預先設置的靈術傳入了天城,一如沈雲舒所想,無數追兵隨後便飛速離開天城,向著詔死獄到底方向趕來,不到幾個時辰,他們便在黎明之前趕到了這裏。


    一路的奔波沒有遇到任何阻礙,天人的警戒也漸漸放鬆,在即將到達詔死獄之時,他們被荒漠中一道哀婉動聽的聲音所吸引,生生忽略了那一道道藏於黑暗之中的殺機。


    沒有風花雪月的詞藻,沒有八音迭奏的絲竹,有的僅僅是那個在月色下蕩足清唱的倩影。她洗去了一身的血汙,一身單薄的白衣在秋風中輕輕飄動,雖是粗陋,卻有一種難言的風韻,僅是一個單調音節,卻將十夜的淒婉在歌聲中表達得淋漓盡致。


    那哭泣的無助,讓人心生哀憐,那哀傷的堅強,讓人心亦不忍,然後那咆哮的仇恨,竟然讓手握無情利刃的他們也不由瑟瑟發抖。沒人可以理解這首曲子是在怎樣的心境下產生,也沒人可以體會她們所忍受的切膚之痛,那點點滴滴,皆在這曲子中醞釀成無情的狂瀾,在絕望的爆發之中席卷眼前的一切。


    “丫頭!你是何人?快下來!”


    沈雲舒無視了底下天人的責問,隻是靜靜地坐在那突兀的岩石之上,繼續吟唱著那隻屬於她們的歌。


    “臭丫頭!你找死嗎?”沈雲舒的無視激怒了領頭的天人,卻見他手起一道風卷,轉眼間就將眼前的巨岩絞為粉末。


    沈雲舒飄然地輕落於地,隨著十夜的最後一個音符落下,手中連結的靈氣在那一瞬瞬間凝聚成堅韌的靈絲,遍布了視線所及的一切地方。


    早在天人到達之前沈雲舒就將自己的靈氣附著在周圍所能利用的一切物體上,借著夜色的掩護,更加上其飄渺虛無,觸及之時也無任何感覺,空中那微微發散的黑色靈氣並沒有引起天人的注意。他們被沈雲舒的歌聲所吸引,無知無覺地跳進了沈雲舒設下的死亡絲網裏。


    “月華·千刃裁!”


    所有的靈絲在瞬間交錯收縮,如利刃一般殘忍而輕巧地收割著身陷其中的生命。破膚,入骨,碎肉,此起彼伏的慘叫中鮮血四濺,無數殘缺的軀體在空中飛舞,僅僅隻有一瞬,便不知有多少生命在其中隕落。


    身在月華之外的人恐懼地看著眼前這驚悚的一幕,殘缺的屍塊覆滿了大地,枯黃的大地也在轉眼間被血流染成一片赤紅,唯有其中那純白的身影,於那汙濁的血色中依舊那般無暇,不染一絲血跡,隻是她的腳下,倒伏無數生命。


    “起舞吧!殘殺吧!用血染紅這個瘋狂的世界吧!”


    淒厲的笑聲讓所有的人不禁膽寒,那雙血紅的眼眸中流露出的瘋狂是那樣瘮人,那張清麗卻布滿傷痕的臉龐上的絕望是那般淒絕。


    她到底是誰?在出發前他們曾疑問過為何上麵要派出這麽多人來圍捕幾個小女孩,但是現在,他們明白了,與年齡無關,現在他們眼前的她,因為仇恨而失控殺戮,他們所要做的,就是遵從上麵的命令,捕殺這個惡魔!


    抬步踏在那被血浸透大地,不知為何心底沒有恐懼的感覺,隻是一步一步走著,心卻越是空蕩。沒有人會同情自己,沒有人會保護自己,更沒有人會愛上自己,即便自己被逼到走投無路不得不以殺戮來保護自己之時,在不明真相的人們眼中自己卻隻是一個嗜血的惡魔而已。


    既然如此,殺吧,殺掉所有人,或者,殺到自己倒下的那一刻為止。你們不肯給我們明天,那我們又何必,去可憐你們破碎的肢體。


    緩步慢行,她踏著一地的血汙向他們慢慢靠近,輕輕的,不帶一點聲響,卻在他們心底踏響了恐懼的迴聲。


    明明隻是一個小女孩,明明隻是一個傷痕累累的小女孩,可是,卻無法抑製住作為生物本能的恐懼。弱小的身軀中散發的靈氣是那般濃烈,隱藏著森寒的殺意,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殺氣突而顯現,沈雲舒的動作在瞬間變得無比快速,有些人還沒來得及從靈氣帶來的壓抑中反應過來,就已經被她手中的靈絲割斷了咽喉。然而靈絲上沾染的血液還未來得及滴落,沈雲舒就在轉眼間撲向了下一個目標,一如兇猛的野獸一般,她的目的就是扼斷獵物的喉嚨。


    “妖女啊!快!快!包圍她!”


    驚慌的聲音在空蕩蕩的荒原中不斷交響迴蕩,滿是無措的恐懼。然而眼前的沈雲舒卻不怵眼前圍繞數重的場景,或者說,她更期望這樣的場景。


    她本已一身傷痕,即便靈力遠勝於他們在這樣的人海中亦是捉襟見肘,倘若要一一解決,隻怕自己會先累到倒下。然而,隻要往人群裏突,為了防止殃及池魚,天人便不敢使用大規模的靈術攻擊,這樣,便將戰鬥拖入了近身戰鬥之中,而這,向來是天人的弱項。


    人海之中,靈絲飛舞,危險的律動雖是迷人卻是死亡的唿喚,亦如她柔舞輕蹈的身影一般,起落之間,揚起令人作嘔的血舞。


    許是習慣了血的腥臭了吧,在那片腥風血雨中血紅的眼眸沒有一絲恐懼,甚至,沒有一絲感情,有的僅僅是重複殺戮時的麻木。她自己都不清楚,這樣毫無意義的殺戮到底要持續到何時,隻是,為了活下去,這樣的無奈會一直持續。


    天人開始發覺沈雲舒的目的,隻是無論他們如何閃躲,沈雲舒總會追著人群而去,更何況,他們不可能過於散開,一旦包圍網出現漏洞,以她的身手很可能就此逃出生天。既然逃不開,那就圍上去!堆也要用屍體堆出一堵牆來!


    瘋狂上湧的人潮開始讓沈雲舒感到力不從心,月華所營造出的空隙越來越窄,甚至,開始疲軟的身體已然拉不動漸趨遲鈍的靈絲。對於月華的控製需要極大的集中力,可是傷痛的身體和開始渙散的精神讓並不熟練的她開始失去對靈氣的控製,有的靈絲竟被層層屍體咬住斷裂開來。


    “星爆葬亡!”


    靈氣凝聚而成的靈絲突然不再向內匯集,向外散出了巨大的靈氣,無數細小的靈針射向了沈雲舒的四周,隨後,便是持續不斷的爆破。


    她習慣了血的氣味,卻不代表她喜歡血在身上那種黏膩的感覺,所以即便在持續不斷的廝殺中,她依舊不讓天人肮髒的血沾染自己一毫。隻是現在,滿天飛散的碎肉和血霧讓她避無可避,她靜靜地站在血雨中,任腥臭的血液染紅了自己的白衣,偶有細碎的肉塊飛濺,黏在衣裳之上。


    在體內引爆的靈氣就如貪狼所想一般,再強韌的肉體都無法阻止這種來自體內的力量,僅是一聲巨響,伴著無數星光閃耀般的微芒,支離破碎。


    自從決心反抗之後,她們就已經讓自己接受了充滿殺戮的明天,雖然厭惡,但麵對這樣令人戰栗作嘔的場麵,她的身上絕對找不到一絲十齡少女所該有的反應。


    如同死人一般的鎮靜,麵對那一身汙濁的血,她冷淡的表情始終沒有變過。哭喊何用?恐懼何用?想要自由,這些隻能出現在敵人身上!


    麵對這慘烈的場景,天人的腳步再次因為恐懼而停住了。那個一身血汙卻依舊不動如山的女孩讓他們從心底真心地感覺到絕望般的恐懼,她的存在,本身就等同於死亡的黑暗。


    這小小的黑暗並沒有讓他們糾結太久,很快,一道耀眼的白光替他們從恐懼中徹底解脫。


    沈雲舒將所有的靈氣凝聚在月華之上,飛舞的靈絲保護著她不受這攻擊的傷害。她知道,這攻擊,和夕玫的聖痕一樣,卻是不可同日而語的威力。即便有著月華的保護,她依舊被這強大的靈氣所傷,全身的靈氣混亂地湧動著,一口腥甜堵在喉口幾欲噴出。


    轉頭望去,強烈的光芒中隱約可見自己周圍已被聖痕夷為平地,那原本環擁的人群在一瞬間被徹底蒸發。


    未及光芒散去,沈雲舒猛然衝著遠處巨大靈氣出現之處用盡全力射出了無數靈針,隻是等至白光褪去,她依舊沒有靈針擊中目標的感覺,她明白,此刻追來的是什麽樣的人物了。


    清楚知曉了自己的處境,沈雲舒反而愈加冷靜,已經無路可退了,她便也不再多費氣力,隻是靜靜地站在原地等待著他的到來。


    “很好!很好!果然是個有趣的女人。”


    來人的聲音愉悅,絲毫沒有因為天人的死傷而慍怒的模樣。他的身邊跟著一群新的追兵,隻是實力比剛才那撥不止高了一點,最劣之人修為至少都在歸原之上,看來,是徹底不想讓自己逃離的樣子了。


    月色映血,朦朧中透著詭異,而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更是令人捉摸不透。


    透過清冷的月色,沈雲舒恰能看清那個男人的臉,剛毅冷峻的線條刻畫的模樣確實可以使無數女人瘋狂,隻是鷹一般的眼眸中的陰鷙卻足以使人不寒而栗,退避三舍。他的嘴角輕揚,卻不似笑意,隻有一種陰森森的寒,再加上一身紫衫龍袍,更給人一種幾乎窒息的威壓感。


    昊天,天人的首領,一切悲劇的最終元兇。


    沈雲舒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對手,可是她依舊想要搏命一試,試試自己的運氣,試試他深不見底的勢力,試試自己與他的差距。


    心念一定,沈雲舒腳下淩風一踏,全身的力道盡皆集中在這一擊之中。她的速度很快,快到昊天身邊的護衛都沒反應過來,卻覺手中的刀鋒被人淩空輕點,隨後一個身影如風而過,輕柔無影。


    可即便是這樣的速度,昊清懿舊隻是冷然一笑,步伐微動間便側身避過了月華靈絲的攻擊軌跡,手握成刀灌注著無盡的靈氣猛然往沈雲舒背上一劈,便將她打出了數丈之遠,在與地麵接觸的那一刻,沈雲舒聽到了骨骼碎裂的聲音。無盡的痛楚從全身四處浮現,沈雲舒無力地倒伏在地上,一時難以爬起。


    眼見沈雲舒倒地不起,昊天身邊的人想上前捕縛沈雲舒,卻被他揚手阻止了。


    “別上去送死了,你們不是她的對手。”


    昊天的話在天人之中引起陣陣騷動,雖然他們未及神屬之列,卻也不可能輸給這樣一個重傷的小女孩吧?


    隻是,沈雲舒很快就用行動迴答了他們的疑問,被昊天重傷的沈雲舒僅是片刻掙紮,便搖搖晃晃地又站了起來,嘴角不斷淌出的血流預示著她所承受的是怎樣的內傷。


    “招式足夠狠毒,可惜不夠完美,這種隱藏不了蹤跡的招數對我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你把這樣的事情告訴我真的好嗎?”沈雲舒冷冷地看著昊天笑道。


    “當然好,如此可口的果實我自然要好好栽培,成熟之時才足夠誘惑我前去享受。”昊天的笑意未達眼底,隻是依舊微揚著嘴角,“怎麽?不繼續了?”


    “勝負已定,我又何須徒勞傷身?”


    “哈哈哈哈!”昊天這迴真是開懷地大笑著,“不僅有趣,而且足夠聰明!怎麽樣?做我的女人吧!實驗體隻需要那個魔人就夠了,而你,我可以讓你享有一切。”


    “天色未明就別做白日夢了。”


    對於昊天難得的寬容沈雲舒顯得意興闌珊,甚至,是帶著鄙視的不屑。隻是昊天壓根不在意,反而更加高興,興致勃勃地打量著沈雲舒說道:“很好,夠傲!你現在的眼神和你娘被我打下冥淵之時一模一樣!我很開心,所以我決定不殺你了,我要讓你活下去,我要看看怎樣的折磨才可以讓你們這高傲的額頭在我麵前低下!莫老,你帶著一半的人去追那兩個丫頭,這個丫頭我親自帶迴天城。”


    莫心隻是一愣,便低頭答道:“遵命。”


    沈雲舒看著莫心帶人遠去的身影,轉頭恨恨地看著昊天說道:“你現在不殺我,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


    “如果說這世界有人能殺了我,不會是舒軒琦,也不會是月汐,隻會是你,但是,我就喜歡這種感覺。折磨著你們,讓你們生不如死,讓你們天天在地獄中詛咒我的存在,那便是我最大的快樂。我現在好想看看月汐的表情呢,她的女兒被我捏在手中肆意折磨,不知道她是不是還能那樣看著我呢?”昊天的表情突而變得兇狠無比,每每提到藍月汐之名時,扭曲的愛意透著深深的仇恨。


    “簡直就是禽獸,我娘怎麽可能會喜歡上你?”


    “罵得真好,我是禽獸沒錯,可是,你的父親跟畜生也差不了多少,要不,你們又怎麽會在我的手中呢?”昊天冷笑著看著臉色漸漸發白的沈雲舒,心底是難言的快感,“他根本配不上月汐!他不配!”


    昊天的話讓沈雲舒的身體脫力地暗暗顫抖著,這是她們心中最大的傷疤,就這樣被無情地撕裂,血淋淋的疼。隻是,再痛苦的傷,也絕不能讓敵人看見。


    “至少,你也不配!”


    昊天冰冷地盯著沈雲舒倔強的臉,半晌才從喉底擠出一個字:“走!”


    沈雲舒不屑地瞟了他一眼,勉強地支撐著虛弱的身體轉身向著天城的方向走去。


    行至貪狼和許清懿戰鬥之處,昊天麵無表情地看了看倒地還極力在死亡邊緣掙紮的夕玫,對左右淡淡地說了一句:“把她抬迴去。”


    親手將自己的摯愛打下虛無的冥淵之溯,支持著一切肮髒邪惡的實驗,沒人可以阻攔自己通向真神之位的信念。他要足夠的力量,毀掉一切的魔人,毀掉藍月汐所愛的舒軒琦,毀掉四神的咒印,創造一個由自己主宰的世界,即便是藍月汐的女兒,他也會毫不留情地壓榨出她的最後一絲價值,親手將她送下黃泉。


    成王!敗寇!未來,非生即死!


    我得不到的一切,別人,休想染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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