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要去!”兩道不同卻同樣堅定的女聲在唿嘯的寒風中響起。


    陌輕羽扭頭看向跑得一臉緋紅的藍若冰,隻見她雙手緊握,死死地盯著葉雨,口中又將那句話重複了一遍:“我也要去!”


    目睹上官韜的失控,被圍捕,再到掙脫,最後許清懿舍身壓製了他身上的煞氣,這一切,自己都隻能無能為力地看著它的發生。她好恨自己,好恨自己的弱小,倘若自己能有許清懿那一身深不可測的修為,今日,她絕對不會讓自己的千晝哥哥陷入如此境地。隻是,最後救他的,還是她,自己隻能在一旁看著他被帶走,心底的無力,悔恨以及難以言明的酸楚,都讓她幾乎崩潰。


    瘋狂地跑過各條街道,任寒風吹亂自己的一頭青絲,隻是這依然無法撫平自己內心深處洶湧的情潮。她不知道他們口中的許府在哪裏,但是她,還是想要見到他。


    “我也要去!”


    葉雨複雜的眼神掃過藍若冰那略顯狼狽的臉,許久才悶悶地迴答道:“好吧,你們都跟我進來吧。”


    穿行於幽雅靜謐的迴廊,府中的布置無一不透露著主人的淡然,隻是那景色,卻是與季節格格不入的詭異。廊邊桃花飛舞,粉紅的花瓣似乎在嘲笑冬雪的無力,悠悠地在空中曼舞;花園水塘中的白蓮開得絢爛,芬芳的秀白刺得人隻覺森寒非凡。所見的一切,優雅淡美,卻透露著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詭異,反倒讓這片片美景在腦海中勾勒出死亡的氣息。


    葉雨淡淡地掃過三人臉上難掩的驚詫,語氣清冷地解釋道:“那都是迷陣,以靈氣所現,擅自闖入者,隻有死路一條。”


    迴廊百轉千迴,每隔一小段便有一名高手把守,防衛之森嚴堪與皇宮媲美。也不知繞過多少個彎,葉雨領著藍若冰等人在一間雅致的房間門前停下,曲指在木門上輕輕叩響:“小姐,我把人帶到了……還有,藍姑娘也來了。”


    “把他們帶進來吧。”劉之毓的聲音從門縫中傳出。


    邁入房中,滿眼的水藍讓人在嚴冬中感覺略微有些冰冷。房中的布置很簡單,除了那些水藍色的簾子和帳幕沒有過多的裝飾,一張床,一張梳妝台,一張桌子加上幾把椅子,這便是房中的全部。


    此時許清懿虛弱地靠坐在床的外側,一身純白的單衣,肩上那刺眼的紅暈顯露出那一劍對她已造成了重創。她靜靜地閉著眼,安靜得似乎已經不再唿吸,一手拉著床邊一臉焦急的劉之毓,另一手,輕輕地放在床內側的上官韜身上。


    “韜韜!”陌輕羽見上官韜平安無事地躺在許清懿身旁便再也控製不住自己激動的情緒,急匆匆地跑到窗前想要去抓上官韜的手。


    “不想死的話就別動他。”許清懿緩緩睜開那碧色的眼膜,冷冷地看著愣在一邊的陌輕羽。


    劉之毓起身將陌輕羽扶到一邊的椅子上坐下,安撫陌輕羽道:“皇後娘娘別著急,清懿已經將韜韜身上大部分失控的獄雷靈氣牽引到自己身上,韜韜此時的身體暫無大礙。隻是他身上現在仍有獄雷靈氣殘留,貿然觸碰會對您產生傷害的。”


    “清懿!清懿!你告訴我,你是不是能救千晝哥哥?是不是啊?”藍若冰跑到許清懿身邊,抓著她的雙臂不斷搖晃著,焦急的目光在上官韜和許清懿臉上不斷來迴。


    “咳咳咳……”


    “藍姑娘,你別激動,先放開清懿,她身上現在有傷!”劉之毓見藍若冰無意的舉動碰觸到了許清懿那本就嚴重的傷口,忙上前將藍若冰拉開。


    許清懿神色複雜地看著藍若冰,久久不言,倒讓藍若冰覺得渾身不自在。


    “清懿,你是不是真的可以救韜韜?”上官天翊也忍不住心中的疑惑,開口詢問。


    “對,我是可以救他,那又怎樣?”見上官天翊開口許清懿也不再沉默,冰冷的眼神毫不迴避地盯著他,語氣中明顯透露著她的怒氣。


    “那……朕求你救他,不管要朕付出怎樣的代價,就算你要青龍雷鱗朕也可以給你!”


    “哦?是麽?你現在倒表現得挺偉大啊!”許清懿怒目而視,“要救韜韜,可以!我要你跪下向韜韜道歉!”


    “什麽!”在場的眾人不由都吸了口冷氣,讓九五之尊下跪,這恐怕,比任何一件事都更加不可能。堂堂帝王,龍威高貴,尊嚴對於他們而言,幾乎是最寶貴的東西,要他們下跪,隻怕他們寧願玉碎也不願讓人踐踏自己的尊嚴。


    無視其他人的驚訝,許清懿隻冷冷地盯著上官天翊,語調冰冷地說道:“我不管你們身為帝王需要擔負什麽責任,你們身為一個父親卻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所以,我隻要你知道這一點。我數十聲,你若不跪,別怪我無情了,老狐狸。”


    “一,二……”


    “我跪……”上官天翊的眼神掠過陌輕羽淚痕依稀的臉,雙腿一曲,重重跪於冰冷的地麵,那一身金黃的龍袍,刺得人雙眸生疼。


    “天翊……”陌輕羽訝異地看著那個麵床而跪的男子,心中哽咽一起,淚水不知不覺便已劃過臉龐。


    “你……”許清懿也是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上官天翊,她本就要救上官韜的,那個要求隻不過是用來諷刺的上官天翊的,沒想到,他竟然跪下了……韜韜,你的父皇……


    “唉……你起來吧,韜韜我會救他的。”許清懿一聲長歎,閉目無力地靠在床上,想到自己的父親,她心底是無盡的失望和心痛。


    見許清懿鬆口藍若冰忙追問道:“清懿,千晝哥哥這到底是……”


    許清懿睜眼看向上官天翊,緩緩開了口:“這個問題,就要從上官氏的起源說起了……”


    “六千年前,四神現世,讓當時混亂的世間恢複了正常的規律。當時為了防止禍端再起,四神分別從當時幸存的人中選出了適合自己的血肉的一族,將自己的血肉植入他們體內,讓他們世代鎮守著自己的沉眠之地,在世間禍亂再起之時擔起喚醒四神的重任,而上官氏,就是繼承了青龍血肉的一族。數千年前,上官氏利用青龍的力量統一統治了這個國家,卻在漫長的時間中忘記了一族的使命,也忘卻了如何操控青龍那強大的力量。”


    “這……難道青龍殿就是……”上官天翊似乎明白了什麽。


    “沒錯,青龍殿之下就是龍脈,也就是青龍沉睡的地方。由於秘法的失傳,上官氏的後人無從得知控製獄雷的方法,青龍血脈顯露也就漸漸越來越薄,然而那僅僅是沒有表現出來而已,隨著血脈的世代傳承,上官氏的後人偶會出現表征強烈者,那便是上官氏秘史中記載的異龍命格,但事實上,那是青龍的血脈複蘇的表現,而所謂的黑龍煞氣,僅僅是尚未成形的獄雷靈氣。由於失去了控製獄雷的方法,青龍血脈的複蘇會使其被青龍強大的力量反噬,最終失去身為人的意識,身體也會被青龍的組織侵蝕,那就是,妖龍……”


    四神,青龍血脈,獄雷,這些令人震驚的詞句不斷從許清懿的口中平淡地說出,讓上官天翊等人驚訝得無一可以言語。


    “那……救韜韜的方法是什麽?”許久,上官天翊才迴過神來半信半疑地問道。


    “韜韜的問題是由於獄雷靈氣的失控導致的,所以隻要引導他體內的靈氣,讓其正確地釋放出來,就能救韜韜。”


    “那你快救千晝哥哥啊,清懿!”看著上官韜蒼白無一絲血色的臉藍若冰焦急地催促道。


    “清懿,清懿,我也求你了,救救我兒子……求你了……”陌輕羽淚眼未幹,聲音中仍帶有一絲哭意。


    許清懿臉色卻越顯沉重,悶悶地開口說道:“但是……韜韜現在根本無法駕馭青龍那龐大的力量,如果將他體內的青龍之力完全解放,他的身體會被青龍的組織侵蝕,成為半龍半人的存在的……這樣的韜韜,很難在人們的視線中生活下去的……所以,我想建議你們使用另一種方法……”


    半龍半人……在這個世間,這種異形的樣子隻會被歸到妖魔之中的吧?他們怎能讓上官韜背負著這樣沉重的負擔活下去呢?


    “那……你說的另一種辦法是什麽?”


    “廢掉韜韜全身的靈脈。”聲音冷冷的,卻暗含了許多不為人知的掙紮。


    廢掉靈脈……何等殘酷而無情的方法。


    在場之人皆是練武之人,靈脈對於他們的意義不言而喻。對於修煉靈術的人而言,靈脈被廢不僅代表再也無法修煉靈術,而且經修煉強化後的靈脈被廢與手筋腳筋盡斷無異,即便經過神醫醫治調理,也已經相當於半個廢人了……


    廢掉上官韜的靈脈,那就是,讓他成為一個廢人,在別人的照顧下活下去……


    眾人抬頭看向許清懿,卻見她緊咬雙唇,眼眶微紅,碧眸中似乎氤氳著什麽濕潤的水意……


    “清懿,你是認真的嗎?這樣……韜韜會……”


    “會成為一個廢人……但是,這總比讓他死了更好。就算你們能忍受韜韜半人半龍的存在,那,其他人呢?你們覺得韜韜能有足夠的勇氣以一種類似妖魔的存在活下去嗎?”


    妖魔……許清懿的話觸動了他們心底最不願想起的事物。千年來,妖魔亂世,世人對其恨之入骨,而上官韜流放群荒被妖魔折磨數年之久,那他,又怎能容忍自己成為它們的同類。


    “來吧,選擇吧。你們都是韜韜最親近的人,相信你們知道什麽是最好的。釋放靈氣,九成九會讓韜韜成為異類;而廢掉他的靈脈,你們要照顧他一輩子……”許清懿的聲音愈加低落輕細,至其後已不知她到底所言何物。


    上官天翊沉重地看向陌輕羽,到底,還是無法尋得一個完美的方法,來彌補自己對她的虧欠。


    凝眸相望,陌輕羽亦是心痛如潮。那一跪,早就將她那一點點遊離於理智之外的情感喚迴。她又忘了,他是怎樣用盡手段守護著他們的幸福,麵對她,他永遠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隻是一個希望自己的發妻能夠開心的男人而已,而自己,總是要讓他麵對無數難以抉擇的心痛,讓他的黑發已過早地斑白,這次,就讓自己為他承受這抉擇所帶來的痛苦與無助吧。


    “廢掉韜韜的靈脈吧……”


    “輕羽,你說什麽?”上官天翊難以置信地看著淚流滿麵的陌輕羽,這真是,她會下的決定嗎?


    “我說,廢掉韜韜的靈脈!”陌輕羽的口吻絕望而堅決,“即使韜韜恨我一輩子,我也要讓他在我的身邊好好活下去……我不要,讓這孩子再陷入絕望和殺戮之中。”


    上官天翊本欲反駁,他不願讓她承受這無情的選擇,可是,他無話可說,除了這個選擇,他們隻有那微不足道的機會,而失敗,就是上官韜被人世遺棄的時刻,那之後的痛苦,掙紮,絕望,孤寂,上官韜怎能承受得起?


    許清懿略有霧芒的視線掃過上官天翊和陌輕羽的臉,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不出一絲顫抖:“你們決定了是嗎?那……”


    “住手!”藍若冰衝上前死死抓住許清懿想要扶起上官韜的手,“不許碰千晝哥哥!”


    “你想做什麽?”許清懿的聲音冷得幾欲將人凍結。


    “我要帶千晝哥哥迴雨軒宮!爹爹能救千晝哥哥的!一定可以的!”


    藍若冰的哭喊勾起了上官天翊和陌輕羽的迴憶,依稀記得當時葉雨刺殺中蠱的許清懿之時,韜韜似乎說過當時他體內失控的煞氣是被他師父封印住的,而他師父,就是藍若冰的父親,雨軒宮的宮主。如此,是不是還有一絲希望,可以讓韜韜恢複正常的樣子?


    隻是他們的希望還未成形,許清懿冰冷的話就無情地擊碎了他們的夢:“他?你們別做夢了!”


    許清懿陰鷙的目光狠狠地盯著藍若冰,嚴重流露出難以言喻的憎恨:“他那種人,怎麽可能犧牲自身的修為去救一個他所憎恨的家族的後人呢?當初他救韜韜,隻不過是因為韜韜是上官氏所遺棄的人,現在韜韜迴歸上官氏,他,不害他就已經不錯了!”


    “你胡說!爹爹才不是那種人!”藍若冰歇斯底裏地想將虛弱的許清懿從床上拉下來,卻被葉雨閃身一掌擊倒在地。


    許清懿目光轉至倒地的藍若冰身上,眼底似有糾結繁複的情緒閃動;“唉,你不了解這背後的所有曆史,何必呢?況且,即便他願意看在師徒情分上出手相救,韜韜的身體已經支持不到他迴來了。”


    “怎麽會這樣……”藍若冰失神地坐地喃喃自語道。


    “若冰,我也想救他……隻是現在的我,無能為力……”許清懿的眼神有些迷茫閃爍,她側頭看向一旁昏迷的上官韜,口中喃喃自語,聲音輕得無人可聞,“如果在此的我是沈雲舒就好了……”


    “清懿,對不起,我……”劉之毓雖沒聽清許清懿的細語,隻是她已經猜到,此刻的她腦中所想何事。


    “毓兒姐,沒事,那都是我自願的,與你無關。”許清懿明白劉之毓又在為四年前的事自責,可是她是自己最重要的親人,無論代價幾何當時她都在所不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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