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什沒跑。


    喬什不覺得自己跑得過那些毛茸茸的新版冬蟲夏草,那位和他在非洲當工友東北大哥教會了他很多實用的知識,比如擼串比如旋一個比如你瞅啥再比如如何在廣袤的非洲大草原上找被真菌寄生操控的僵屍紅頭螞蟻泡酒,是的,他管那玩意叫冬蟲夏草,說大補,補得嫂子嗷嗷叫那種,結果很久以後喬什才知道原理上大哥家鄉的緯度並不支持出現這種玩意。


    總之好歹也沒被毒死,這不就有幸遇上大哥的老鄉了麽,都是福報,福報。


    “我覺得還是待在您身邊更加安全!”喬什如此為自己打著氣,一邊躲過一大片濺射過來的銀蟻外骨骼碎片,看著這些玩意變成一坨潦草肆意的、野蠻生長的菌絲體但很沒來得及囂張就被地麵下遊移恐怖巨物的觸須榨幹吞噬,又打個冷戰,“呃,好像也不是特別安全”


    殄文碑這個位置,除了離磨坊近,無論是地下庇佑所還是吊腳樓都太遠了,喬什連想安慰自己都找不著調。


    倒黴催的,我剛才肯定是被天上的詭異情形強行降智了,不然幹嘛要跑到這裏來,掃地機器人不可愛還是前凸後翹的燕尾服命運仆從不夠賞心悅目?


    “你話有點多了。”李滄頭不抬眼不睜的說,“我是說,你最好值這個價。”


    喬什果斷閉嘴。


    但他實在想不明白那方無字碑到底有什麽不得了秘密值得那個人在這種情況下寸步不移目不轉睛,明明那上麵連個字都沒有啊,還是說天材地寶有德者居之,我不配觀賞?


    算了,橢圓吧


    大哥講,人生無常,率性橢圓!


    喬什想到這,幹脆往旁邊不遠處的樹上一爬,從懷裏摸出一隻嵌金絲景泰藍扁壺小酌怡情:“嘶,這麽一想果然就沒那麽可怕了,大哥果然是對的,法克,怎麽隻剩一口了”


    這種抄底san值的場麵,還喝酒,酒不醉人人自醉了屬於是。


    喬什很快在樹上打起了擺子,越瞅那些大蟲子就越覺得這玩意和大哥泡酒的冬蟲夏草沒啥兩樣,隨手從樹上摸個果子,啃一口沒啃動:“媽惹法克兒,去死吧!”


    轟~


    就像投出了一顆凝固石油彈,瀝青一樣黏膩的液體在蟲群之間綻放,方圓百米之內的怪物彼此黏連著、拉著絲,然後支離破碎,在地麵拓出一具具猙獰可怖的怪形。


    喬什揉揉眼睛,呲起牙齒,還用手摸了摸——我剛才是咬了一口啥玩意?


    “一顆兩百命運硬幣.”李滄抬頭,“嗯?!”


    【x8類低純度幻境能量基質】


    特化基質,不可用於獻祭,不可用於磨坊迴收,不可用於已轉化的命運仆從及血脈次子,不可純化。


    對幻境能量基質有剛性需求的異化血脈生物、異化血脈衍生生物使用後有一定概率對該個體異化進程產生促進作用。


    喬什還沒意識到自己幹了啥,手裏那顆轟雷樹果實也不敢繼續丟了,繼續抱著又感覺會縮短自己的生命長度,誰知道這玩意摘下來是不是就等於拔了保險栓啊?


    李滄打個響指,骨妹刀妹立刻讓出位置,幾十隻銀蟻識趣的掠過缺口徑直衝向轟雷樹,翅翼與口器的震動嗡鳴像是某種悲慘的、為了映襯周身滋長菌絲體發出的唿嚎尖叫,喬什都快哭了,呆呆的對著它們,目光瞟著某人:“那我是繼續扔呢,還,還是不扔呢?”


    “你猜?”


    “算,算我借的?”


    “識趣!”


    於是:“二百,二百,二百.”


    喬什現在忽然就很有安全感。


    當然這種安全感並不直接來源於會爆炸的果實,大哥講,這年頭欠錢的都是大爺,隻要欠的夠多,債主甚至都不敢讓你涼,瞧,這個涼薄如紙的愚蠢世界連暖心起來都是那麽的突然和殘暴。


    不過詭異的是,轟雷樹果實爆炸轉化率極低,有時一連十幾顆都見不到丁點能量基質,有時一顆就能炸出一片。


    “能量.狗鯤的鯨吞.銀蟻”李滄看著喬什直犯嘀咕,“你,等銀蟻嘴裏吐菌絲體攻擊你的時候再扔!”


    “啊?噢!二百!”


    轟~


    妙啊!


    所以隻有在當這些幻境血脈發動類能量場形式的攻擊時它們才能夠被有效轉化為實體?


    李滄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該說這個叫喬什的家夥運氣好還是自己的運氣太差,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距離厲蕾絲和索梔繪進入夢境已經超過一個小時,怎麽會這麽久?


    “二百,咻~”喬什眼睛一亮吹起口哨,至於到底是喝多了還是想開了不得而知,“百達翡麗超級複雜計時的5304/301r?還是調了色的,也是,玫瑰金確實不大適合您,您更適合淡薄的冷色調!”


    “懂表?”


    “一點點,我老爸在底特律有一間二手古董店,二百,我祖父、曾祖父傳下來的,經營了86年,有展會受邀資格的那種,二百,我有幸混進去見過一次這個表的實物,很棒的腕表。”


    “不算古董吧?”


    喬什頓了頓:“在我的國家,按比例尺來說,超過二十年曆史的東西就已經完全可以稱之為古董了不是嗎?”


    “那你去非洲工地”


    “咳”喬什瞅準機會丟出兩顆雷,無比惆悵的聳了聳肩,“二百,本來我其實有機會繼承家業的,可後來他和我繼母離婚了,如果不是年紀太大,我老爸估計會在非洲跟我一起上工。”


    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提神醒腦。


    伊索萊耶之焚舔舐著蟻群,李滄其實有點走神,無意識的勾起手指,讓大魔杖在自己周圍怠速徘徊,心道老王的運氣槽難道能爆在別人身上嗎,這可是從來都沒發生過的事啊,剛剛還一籌莫展,突然時來運轉?


    emmmm


    所以這爆了的運氣槽到底是喬什的還是我的?


    總之!


    指不定能當催化劑使喚的東西已經有了,就看大雷子那娘們到底啥時候把濕件拐出來.


    “你繼續,別停。”


    如果真的能抄底一條幻境血脈,低純度且無法純化的特化基質通常意味著用量將會暴增,反正轟雷樹攢了那麽久的果子,即使鋪張浪費一迴倒也不是什麽不能接受的事。


    就在這時,老王的空島又有了新的動靜。


    窸窣。


    窸窸窣窣。


    一條森然巨蟒自銀蟻啃出的缺口遊移而出,頭是頭,尾也是頭,有破棉布似的漏風拉絲翅膀,脊背上有鬃毛和鰭,鮮紅似血,盤踞在地,兩顆頭顱高昂,如擎天之柱。


    李滄不記得蟲巢下麵養了有類似特征的蛇。


    畢竟


    他和老王都好這口,什麽蛇啊、鱔啊、鰻啊、泥鰍啊,要麽下鍋,要麽進灶,不可能出現他們沒嚐試過的新口味。


    “嗝!”喬什直接打起了嗝,“它它它它.”


    太大了,實在太大了,哪怕飛在半空的那頭巨獸都未及這條蛇的一顆腦袋大。


    隨後喬什看到空中巨獸體型猶如吹了氣似的膨脹起來,翼展千米,一千五百米,一千八米.


    它看起來甚至能把這座島銜一枚石子一樣的銜走!


    喬什傻了。


    這種體量的命運仆從嚴重超出他的認知,倒不是因為喬什信奉原教旨主義多炮管神教那種大就是好多即是美的教義,而是——


    兩公裏長短的巨獸和27米高的五狗子真的無法量化到同一水平線上,這會兒就是有人硬要說骨妹能跟狗鯤打成旗鼓相當的對手也實在是沒啥可信度。


    喬什勉強把目光從狗鯤身上拔出來,指指腳下:“所以,這座島,真的是活的,對吧?”


    在喬什的臆想中,也隻有以一座完整的巨型活體空島為巢,才能夠有如此下作的乳量哺育出這種級別的巨獸了。


    狗鯤的憤怒就像喬什的驚駭辣麽大。


    邱狗蛋同誌覺得自己被侮辱了,噢,我拆家的時候都得挨頓鞋底子,這個家連小八都舍不得拆,這條大長蟲憑啥,你憑啥?


    恢弘的邪能吐息霎時將巨蟒連同身下的洞穴一同吞沒,巨蟒身上傳出爆豆一樣的鱗甲碎裂聲,漂亮威武的鬃毛瞬間化為灰灰,本就漏洞百出破棉布似的單薄翅膀猶如著了火的風箏紙。


    巨蟒的咆哮還是很有些蛇的味道,但它做出的反應可一點都不像是蛇,粘稠的白色液柱自口中噴出,既像某種菌絲體,又像蜘蛛或者某些蠕蟲的蛋白質液,見風就長,在兩顆蛇頭的下緣垂落成極標準的傘狀結構。


    邪能吐息神奇的沿著傘麵分流,液體般絲滑的流向四麵八方。


    狗鯤也不是好惹的,浮空力場或許對付不了巨蟒的本體,對付個“蛛網”綽綽有餘。


    撕拉一聲裂帛般的響動,傘狀結構被扯得支離破碎,巨蟒沐浴邪能之火,痛苦嘶鳴,卷土如風,慌不擇路的到處亂撞。


    幾聲輕響,巨蟒身體正中的鱗片整整齊齊的被劃開一道三米餘長的缺口,三片巨如盾牌的鱗片整整齊齊裂作兩半,裂口之下的皮層傷口已經觸及血肉,黏膩的黃褐色油脂從中滲漏出來。


    撕拉~


    刀妹生生從巨蟒身上扯下半片破碎的蛇鱗,用刀刃碰了碰,扭頭看向巨蟒的傷口時,眉頭就像李滄那樣蹙成一團黑。


    好嫌棄好嫌棄。


    輕巧一閃,剛好躲過一道比她整個身軀還要高大幾倍的鐮刀,鎖鏈錚錚作響,鐮刀的內刃與刀尖精確至極的順著那道被刀妹開出的傷口鑽入巨蟒體內。


    咯嘣。


    聲音聽起來像是鎖死了骨頭。


    巨蟒幾乎是像條又長又粗的橡皮筋一樣旱地拔蔥彈了起來,身體繃得筆直,連蛇信都被迫吐出老長。


    “喔(wo)!”


    刀妹飄然落到鎖鏈上時仍不忘擠出一個嫌棄至極的單音節,順著鎖鏈猶如蹁躚的蝴蝶一樣輕盈的站到了骨妹的肩膀上。


    “吼!”


    骨妹眼窩中邪能之火熊熊,中心深處似已泛起點點猩紅,她側頭與刀妹簡短的交換了一個單音節,具體意義不明,不過隨後的那個wink就一定是在表達歡喜了。


    刀妹隨手把刀臂摘下丟進骨妹的三次元小裙裙,坐在骨妹肩膀上快樂的晃悠著翹起的二郎腿,又不知從哪裏摸出一個指甲鉗,修指甲、吹碎屑,一氣嗬成。


    李滄:“???”


    不用細琢磨都知道這小兔崽子是在學誰,那神態那姿勢不說跟某些人一模一樣吧,隻能說是隻能說了。


    骨妹和刀妹是不一樣的,刀妹隻是在刻意去模仿李滄的表情模仿大雷子的一舉一動罷了,並不明白這種行為的意義所在,智慧和靈動的程度未見得有多高,而骨妹確實是有一定審美水平在的,她對自己的衣著打扮思路清晰見解明確,這在一眾逆子中可謂特立獨行。


    刀妹貪嘴,骨妹愛美。


    李滄認為自己可以嚐試以這兩種表征為突破口,繼續給倆小娘皮狠狠補習。


    骨妹邪能之火熊熊燃燒的眼窩很快就已經和巨蟒的鱗甲皮膚一樣鮮紅似血,明明是紅、綠、藍、金、紫五種色調鱗片組合出來的巨蟒從正麵看去是一水的大紅、猩紅,隨著身軀扭動才會顯出五種燦爛的光彩,她的眼睛都被這條長蟲迷花了。


    雙色瘟疫之雲,單色邪能之火,黑白綠三色順著鐮刀鎖鏈轟然湧進巨蟒龐大的體內,巨蟒一動,骨妹風中落葉一樣被帶著、甩著到處飛,潔白如雪的身軀在巨蟒麵前風拂楊柳倍顯嬌小羸弱。


    這玩意不timi得有二十米粗?


    李滄咽了咽口水,它到底擱下頭吃了多少東西?


    球的麻袋


    李滄感覺自己的腦仁就像是突然被捶了一榔頭,激靈靈的打個哆嗦:“握草,老王,你特麽在下邊看住異化羚培植巢,可千萬要看住啊!”


    巨量雜音幹擾之下,老王的聲音聽起來就跟剛哭過一場似的:“晚已經晚了”


    “啥??”


    老王的空島整個震顫起來,空島中心處隆起直徑以公裏計算的丘陵,迅速攀升至上千米高,宛如活火山,正在狗蛋和骨妹雙重烤問下風馳電掣的巨蟒猝不及防,一頭把自己鑲在那上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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