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鬼無法擺脫人臉盾所化怪獸的撕咬,但它本身就隻是一具怪異的骷髏加上詭異霧氣所化的模湖人形,一會兒顯現出女人的形象,一會兒又是個小書童般的樣子,被啃噬的血肉甚至都未必由實體構成,倒也未見起受到了多麽重的傷害。


    “藥!”


    隻聽藥鬼嘶吼著發出了這樣一個音節,一股粉紅色的霧氣從它口中噴出,落在人臉盾怪獸身上就變成了跗骨之蛆般的粘稠液體,怪物頃刻被包裹起來,骨頭劈啪爆響幾乎被擠壓成一顆碩大的球。


    “吃!”


    嘎嘣嘎嘣,藥鬼嘴張得老大,生生的將那隻球吞進肚子。


    還在藥鬼褲兜子裏賣力招唿的李滄耳朵都快被震聾了,眼睛裏耳朵裏都在向外成股成股的飆血,模模湖湖看見上方藥鬼的肋骨間隱約有五髒六腑的形狀蠕動著、消化著人麵盾怪獸。


    李滄心一橫,順著骨頭縫直接爬了進去。


    藥鬼吃下人麵盾怪獸後,句僂如俯姿巨蟲般的身軀陡然開始混亂無序的增生,脊背、脊骨生出無數三角葉狀的鱗片,卡察作響間化為七隻血肉模湖的翅膀,身體周圍的霧氣具現出一張張猙獰可怖的鬼臉,鬼臉再勾連為一身破布似的襤褸長衫,它原本呈老嫗形象的腦袋赫然從中間裂開變成三片,三層、三瓣套娃似的腦袋從最裏麵一顆顆的生長出來,一層疊著一層一顆壓著一顆,好似一朵又似三朵白骨與血肉之花...


    同時,它一直句僂麵向大地的身軀終於得以直立起來,胸膛裏外十七八條混雜纏繞的脊椎綁縛著猩紅的血肉經絡硬生生推開虛化的五髒六腑,撕裂肋骨與胸膛,將其正麵完全扭曲為蝴蝶翅膀一樣大敞四開著的結構。


    那些骨頭與血肉猶如蜷曲的觸須一樣在胸口處肆無忌憚的抓撓著,尖利的吱吱作響,並結合為又一張抽象的骷髏臉,骷髏口中含著一顆猩紅巨大的眼珠,眼珠上裂開一圈參差的利齒,垂著涎水,朝織屍發出彈舌般的瘮人嘶鳴。


    “倀!”


    方圓近二百裏的戰場上,無數行屍屍骸齊齊震動、抽搐、腐爛,眨眼化為一灘灘形狀各異的綠色黏液怪物,以白骨為膚不分個數的黏連在一體,最終猶如浪濤般朝織屍倒卷過來。


    剛從地裂裏鑽出半個腦袋的朱利安看到這場景,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哪怕一丁點聲音,又默默的、一點一點的、一寸一寸的把腦袋縮了下去。


    相比於上麵,下麵似乎也沒啥不好的哈,至少我空島還在,對吧?


    織屍身上。


    厲蕾絲已經瘋了,擾動金屬的真傷特性像是被徹底屏蔽了一樣,平時無往不利的猙獰龍刃此時如同用無鋒的鈍刀割鐵,任憑她如何如何織屍就連汗毛都不帶掉一根的。


    厲蕾絲咬牙切齒:“老娘就不該信了那弔毛的鬼話...”


    就這麽一會兒工夫,她足足死了三十六次,厲蕾絲明顯能夠察覺出到與莉莉絲之間的聯係已經沒之前那麽緊密,連複活時間都在一點點延長,甚至於偶爾靈魂深處還會有一種被撕裂般的劇痛。


    可死這麽多次,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


    總不能白給吧?


    別說滄老師從來不做虧本買賣,她堂堂饒氏之女厲蕾絲難道就不要麵子的嗎?


    “給老娘死!!”


    雲層之上,有睛空霹靂撕裂蒼穹,夏耕織屍和藥鬼的身影像是突然凝固了一霎,影子漆黑的猶如具備了實體一樣深沉,被這道蹊蹺的閃電將輪廓拓印在大地上。


    織屍似有所覺的低頭看向自己的身體某處,恰好看到兩隻憑空具現的猙獰鬼爪與猙獰龍刃華彩綻放,碰撞出巨量凜冽森寒的光影。


    卡察!


    織屍尾巴末端血光驟起,一片臉盆大小的的殷紅逆鱗離體而去。


    厲蕾絲見狀興奮大叫:“到手了,李滄快撤!”


    一個閃現,抱起逆鱗化為陰影消散於織屍略有延遲的爪下。


    織屍淒厲憤怒的咆孝著,狀若瘋狂,但卻再找不到那個螞蟻般的人影,隻能將滿腔怒火憤怒轉移到藥鬼身上,隻見它疾奔兩步,兩頭龐然大物轟然撞在一起,骨骼與碎肉橫飛間,詭霧如沙塵暴一樣狂躁,那粘稠的瀝瀝血漿碎肉不等落地便各自化為煙霾迴歸本體。


    不過這時候滄老師人甚至都還在藥鬼的肚皮裏呢,聽不見厲蕾絲的喊聲,也根本退無可退,藥鬼的肚皮不是那麽好待的,李滄一身好皮分分鍾被腐蝕至骨,又粗又硬的血條又會支撐著他的血肉急速複原,如此往複循環,堪稱另一種意義上的淩遲。


    要說李滄也是久經考驗了,區區致命傷而已,其實完全可以做到吭都不坑一聲一身反傷反他丫的...


    但這次卻大不相同。


    藥鬼的肚皮好似產生了無數重不同的次元隔斷,李滄卡在一堆介於實體和半實體、虛體和半虛體中寸步難移動彈不得,甚至連個尹索來耶之焚都放不出。


    大魔杖汲取的生命力和鈣質能量被困縛隔絕於層層疊疊的虛幻與真實之外,而李滄則幾乎與藥鬼的髒器、人麵盾怪物融為一體,藥鬼腹中的森森鬼火和詭霧簡直正在把整個肚皮變成一個大煉丹爐,似要將裏麵的一切煉化掉。


    李滄的感知能力越來越弱,他甚至無法察覺外界正在發生什麽,如果不是織屍的攻勢讓藥鬼無瑕分神對付肚子裏的一切,這會兒估計都已經變成藥渣被拉出去了...


    “他...他媽的...到底還是大意了啊...嗝...”


    李滄艱難的吐出一行能給人力量鼓舞精神的罵娘聲,以及...以及一條黏湖湖的得有嬰兒腦袋那麽大的蛞蝓...


    然後又一條人頭鬼臉的六須鯰。


    這大概就是藥鬼的“蠱”。


    每吐出一種活物,李滄都感覺自己的血條被呲啦啦的刮掉一層,就像是曆經了一次次死亡那樣令靈魂都陷入了某種不可名狀的戰栗中去,毛骨悚然。


    血條怪數值怪和規則怪談的對決終究是要吃大虧的,偏偏李滄這自信爆棚整天玩命玩到習慣成自然的貨還直接跑到人家肚皮裏來...


    打落牙齒活血吞,已經是悔得連腸子都青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整個浮空陸天塌地陷一派末日景象,陸地上到處都是被撕裂的巨大豁口,米亞姆所謂的姆神山早就塌掉,浮空陸上再沒有任何一處相對安全的地點,地下那些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行屍和屍態怪物依舊源源不絕,此刻卻隻有倉惶逃命的份兒。


    可浮空陸就這麽大,藥鬼和織屍的戰場動輒以百公裏為直徑算起,它們又能躲到哪裏去?


    每時每刻,都有數以萬計的行屍和屍態怪物倒下,以各種匪夷所思的性狀慘死,橫陳的屍體或急速腐爛化為詭霧、黏液,或生出能量基質花的藤蔓與根須。


    所有行屍已經表現不出半點平時行屍應有的尊嚴和殘暴,究其性質,它們現在完全可以形容為——


    肥料。


    這甚至和行屍的幾階段幾次異化沒有任何關係,而是一種絕對的碾壓,比螻蟻和韭菜還有所不如。


    藥鬼和夏耕織屍就不是一個常規的、幸存者者們所能理解和肆意揣測中的異化血脈生物,它們本應隻存在於幻想和神話傳說中,現在卻因她和小幣崽子等種種未知的原因被生生具現出來。


    它們的戰鬥邏輯、所掌握的技能規則和生命層級與普通異化血脈生物有著天壤之別,不是簡單的“四階段”幾個字就能概括得了的,那實實在在真切存在於麵板中、經過小幣崽子認證的“神性”標簽烙印才是一切的原點,也是李滄即使玩命也想從它們身上摳點什麽下來的原因。


    那可是神性啊!


    神性材料是個啥味道呢?鹹口的還是甜口的?肥而不膩還是入口即化?


    “吸溜~”


    擦掉嘴角真誠的淚水,今天,就由我滄老師,無私奉獻身先士卒用愛發電,展示一番人類求真問道大恆心大無畏的熾烈道德光輝吧!


    轟隆!


    一聲突兀巨響直接抽碎了李滄的殘念,稍微走神的工夫,藥鬼項上人頭,不,藥鬼的項上“三花”已經被織屍一槍淦爆削去,龐大身軀推金山倒玉柱,累累白骨之上的詭霧與波動的力場急劇消散,藥鬼的生命氣息猶如風中之燭般孱弱將熄,而夏耕織屍也好不到哪去,身軀之上籠罩著重重疊疊的虛幻鬼影,藥鬼所喚醒的綠皮骨衣怪物大潮已經將其完全吞沒...


    戰場陡然陷入沉寂,是那種突兀的、死一樣的寂靜。


    那些僥幸還未死透的行屍和怪物已經全然忘記掙紮,戰栗著誠惶誠恐著將目光投向織屍和藥鬼的方向,眼中少得可憐的智慧閃光居然給人一種想通過這種注視確定自己是否還有繼續存在下去的希望的感覺,屬實殊為不易。


    平日裏橫行無忌以頑強的生命力著稱的行屍和屍態怪物,此刻簡直卑微到了泥淖裏,它們突然開化了一樣懂得了生殺予奪盡握他人之手自己所有掙紮反抗倉惶逃避都徒然無用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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