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清無奈接過,披在身上,手撐在窗框上:“現在可以說了吧,呆瓜。”


    桓殊戚將懷中黑乎乎的東西捧給落清:“明日我就要去邊關了。


    “以後不能陪著小清,我想讓它替我陪著小清,若是有什麽事情,它也可以保護小清一二。”


    落清沒有第一時間接過,而是深深地望著他:“你會迴來的,對吧?”


    “嗯。”


    少年已經十六歲了,身材挺拔,比落清高出許多,看向落清時,偶爾也會讓她怦然。


    桓殊戚怔怔地,看著落清,眼神沒再躲閃。


    落清雙手接過他手中的小家夥,這才看清,是一隻小狗。


    小家夥看起來隻有幾個月的樣子,此時正昏睡著。


    這副安逸的樣子,逗的落清笑了。


    桓殊戚看著落清的笑,想起來那年夏日,他們在屋頂上立下的豪言壯語。


    小清,我迴來的時候,一定會有資格站在你身邊,為你批一件衣裳。


    逗弄了它一會,落清才想起來重要的事情:“對了,它叫什麽名字?”


    桓殊戚撓撓頭,傻笑:“它還沒有起名字,小清給它起一個,畢竟小清才是它的主人。”


    “嗯……我想想……叫什麽好呢……”


    落清認真地思考起來。


    路上這麽多顛簸,都沒有吵醒一點小家夥,睡的如此安寧。


    “看它黑不溜秋的,就叫黑不溜秋吧!”落清一拍即定。


    “這個名字好。”桓殊戚跟著點頭。


    ——


    “撲通——”


    眾人被這聲音嚇了一跳,定睛一看,才發現是文堪憐栽倒了。


    剛才落清都沒有注意到他。


    “他這是——”落清看向阿沁。


    阿沁無奈道:“大人,剛才叛軍攻打刑部,文侍郎死命抵抗,自己受了傷,又不肯去醫治。”


    落清目瞪口呆。


    倒是符合文堪憐的性子。


    桓殊戚道:“瀅瀅,我送他去吧。”


    “好,那你小心。”


    倒在地上的人官服上染滿了血,落清都不敢碰他,生怕動一下,他就駕鶴西去了。


    慰問完傷者,落清直奔刑部大牢。


    此行她來並不是為了審問柳從白。


    柳從白她不著急審問。


    因為他直接被關到刑室去了。


    她最想問的,是紀巒。


    紀巒被關在暗室裏,但是落清沒打算關他太久。


    紀巒被綁著,垂著頭,聽見來人的聲音,也沒有動彈半分。


    “我知道你醒著。”落清沒來得及換官服,還穿著染了血的直裾。


    落清沒讓阿沁跟過來。


    對麵依舊沉默。


    黑漆漆的暗室裏,不見光亮,也看不到對麵人都臉。


    急促的喘氣聲,讓落清知道,他醒著。


    “你在刑部這麽多年,也該知道刑部的手段,和我的手段。”


    落清站在原地,沒有靠近他。


    她在等他迴應。


    還是隻有喘氣聲。


    “我們也是有同僚之誼。說實話,我是不願意相信,你背叛朝廷的。”


    “少在這貓哭耗子假慈悲了。”


    一聲嗤笑傳來。


    “別著急嘛,紀侍郎。”


    落清笑了,她知道對方上當了。


    “我背叛朝廷?虞落清,你以為你就能長久嗎?


    “誰不知道,當年若不是太子無人可用,怎麽可能會用你個女人!


    “你在高傲什麽,等陛下大權收攏,第一個就拿你開刀!”


    紀巒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到落清以為他瘋了。


    “哎——”落清悠悠歎口氣,“紀巒,你真可憐啊。”


    她跟在柳承民身邊這麽多年,這些事情,還用得著紀巒說嗎?


    她從沒有期望過帝王有情。


    商鞅變法秦路不拾遺,商鞅被車裂


    兔死狗烹,鳥盡弓藏,這一課,符興昭早就給她上過了。


    早在做上司議郎的那一刻,她就沒想著自己能全身而退。


    她要的,從來都是權力,榮耀,天下平,萬民安,世上女兒皆能自由。


    隻要她在朝堂上一刻,就能多做一點事情。


    “你既然不肯說,那我猜猜,你為什麽背叛朝廷?”


    黑暗中,依舊是沉默。


    “你出身富貴人家,不愁吃穿,年少及第,一舉高中。


    “那年,你雖然不是風頭無兩,卻也完成了多少舉子的夢想。


    “跟你一同進士及第的狀元郎,杜星嵐,今日也隻是個翰林編修。


    “你卻一舉做到了刑部侍郎,要知道,要是我下去了,或者是,高升了,你和文侍郎,有一個會成為尚書。”


    雖然聲音極小,落清卻聽到了吞咽的聲音。


    “所以,我想,你背叛朝廷的原因,是高官厚祿,是尚書郎的職位吧。”


    迴應落清的,依舊是沉默。


    “我佩服你想要向上爬的野心,也佩服你的才能……”


    “虞落清,都是一丘之丘,就別說風涼話了吧。”紀巒冷笑,“你就不想往上爬嗎?”


    落清走近他,聳聳肩:“我想啊,我在早朝上都說過了,我從來不否認自己有野心,也從來不否認自己想向上爬。”


    紀巒啞然。


    半晌,他嗬嗬笑了:“你還真是不要臉。”


    “我從來沒覺得自己多高尚。”落清攤手,“可是人往上爬,要講良心,不能用喪良心的法子。這下好了,你高官厚祿不僅沒了,你的刑部侍郎也沒了,反而落了個階下囚。”


    幾句話好像刀子似的,直剜紀巒的心。


    讓紀巒不得感歎一句好惡毒,可反過來想想,她一向如此。


    “你……”紀巒被氣的無話可說。


    “喲,氣性這麽小啊。”落清感歎,“那怎麽在柳從白那裏待下去的呢?柳從白可不是什麽好相處的人。”


    紀巒閉了嘴,決定不再上她的當。


    “這就不說話了,哎呀,沒關係,紀侍郎,本官有的是法子,要你開口。”


    落清刻意加重了“紀侍郎”三個字。


    “你放心,今日不是正式審訊,就當我們是老朋友,聊聊天。”


    落清說完,自己摸摸鼻子,雖然沒見過哪個老朋友這樣聊天的。


    “宸王剩下的兵,藏哪兒了?”


    紀巒臉抽了一下,他沒想到落清能直接問。


    落清突然把臉湊到他麵前:“都說了是老朋友了,老朋友之間,有話當然要直說了。


    “畢竟,你也不希望你跟劉敬,或者是徐文簡一個樣子。”


    紀巒麵無表情地扭過頭去。


    話掉到地上了。


    落清撇撇嘴:“哎呀,真是叫人不痛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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