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不好了,大公子……大公子……”


    章修能渾身無力,躺在床上迴憶這幾天的事情。


    忽然小廝來報,章修能費力地坐起來:“何事這麽慌張?慢慢說,大公子怎麽了?”


    小廝跪在地上,袖子捂住眼睛哭哭啼啼,嘴裏念叨:“老爺,您還是親自去看看吧……大公子他……他……”


    見小廝哭哭啼啼欲言又止,章修能心中警鈴大作,病好了一半,翻身下床:“快,扶我去看看!”


    一路上章修能走的飛快,小廝跟在後麵邊哭邊跑,還差點被絆倒。


    還沒走到落清夫婦的院子裏去,就已經聽見了哭聲震天。


    章修能心裏空了下,仿佛有什麽從他心裏連根拔起了,再去探究時,已經空蕩蕩的了。


    章修能瘦弱的身軀在風中搖搖欲墜,幸虧小廝眼疾手快扶住了。


    仿佛裏麵有什麽可懼的東西一樣,章修能立在不遠處,就那麽釘在那裏。


    直到小廝不忍,出聲提醒:“老爺……”


    章修能才如大夢初醒般離開原地,一瘸一拐的走進了院子。


    一路上侍女小廝皆是低著頭,低聲啜泣。


    來到房門前,章修能看到大開的房門,徐端卿和落清一左一右站在屏風後麵哭泣。


    床上隱隱約約躺著一個人影。


    不知是嚇住了,還是不敢麵對,章修能又停住了,呆呆地望著屏風後麵的人影,哪裏還有什麽風度翩翩。


    “我的兒啊,你死的好慘啊……”徐端卿放聲痛哭,“若不是你爹逼你到如此地步,你又怎會嗚嗚嗚嗚……”


    一旁的落清也不住流淚:“夫君,你我才成婚幾月,你怎麽就忍心拋下我而去了呢,你叫妾身如何是好嗚嗚嗚嗚……”


    “你是娘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娘怎麽會不知你的秉性,是娘不好,這麽多年沒有勸住你爹……”


    “夫君以死明誌,走的倒輕巧,妾身一人孤苦伶仃,倒不如追隨夫君去了……”


    說著,落清就要往一邊的柱子上撞去。


    徐端卿慌忙拉住她:“好媳婦,你切不可跟他一樣糊塗,你沒了他,還有我這個當母親的,我跟他太傅不一樣,是如何也不能讓旁人欺侮你去的!”


    說著,婆媳二人抱著哭作一團。


    章修能一步一頓,走了進來。


    他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看了看哭作一團的婆媳,又看了看床上直挺挺的明遠。


    聽見他進來,婆媳二人都止住了哭聲,紅著眼睛看章修能。


    章修能走上前,盯著章明遠慘白的麵容,看了好一會,仿佛要盯出個什麽似的。


    忽然,章修能伸出一根手指,探向章明遠鼻間。


    見章修能如此動作,徐端卿又哭起來,一邊哭還一邊跺腳:“我的兒啊,你看看你死的多冤啊,事到如今,你父親還不信你,你死的不值啊我糊塗的兒啊……”


    毫無生氣,渾身冰冷。


    毫無生氣,渾身冰冷。


    毫無生氣,渾身冰冷。


    章修能腦子裏重複了什麽,有什麽忽的斷了。


    他的兒子,忽然沒了。


    他曾經引以為傲的長子,沒了。


    “老爺!”


    “老爺!”


    “老爺!”


    “夫君!”


    “父親!”


    下人和婆媳二人忙不迭地去扶然跌坐在地上的章修能。


    章修能目光空空,身體中仿佛有什麽被抽走了。


    空洞的眼神直愣愣地看向章明遠的方向,任憑人群將他扶起來。


    一瞬間,章修能的頭發好像白了許多。


    “明遠……”


    章修能機械般地張嘴,吐出這麽兩個字。


    “老爺,節哀順變……”小廝在一旁勸道。


    眾人扶著章修能坐到椅子上去。


    章修能任憑人們擺布,仿佛一架提線木偶。


    正如同章明遠的前半生。


    坐下後,徐端卿端著杯子給章修能喂水。


    “明遠,什麽時候去的?”


    徐端卿放下杯子,眼中的悲痛難忍,別過頭去,抿著嘴沒說話。


    落清上前撫著徐端卿的背,低聲勸慰。


    有小廝上前答道:“老爺,大公子是……昨天夜裏去的。”


    說完,小廝的頭低的更低了。


    章修能垂下眼,語氣不似平時那般中氣十足:“如何去的?”


    “公子前日裏去了趟藥鋪,買了些砒霜,方才在公子枕邊的瓶子裏發現些,應當是……是服砒霜去的。”


    “知道了。你們退下吧。”章修能閉了眼,轉過頭去。


    下人們都退出去了,隻剩下落清和徐端卿。


    一聲“哥哥!”打破死寂,章斯年劃開人群,衝到了章明遠麵前跪倒。


    “哥哥……”章斯年聲淚俱下,“有什麽你跟兄弟我說就是了,何苦……何苦……”


    章斯年的哭聲蓋住了後麵的話。


    章斯年一哭,帶起來了徐端卿和落清的傷心事,婆媳二人也哭了起來。


    章修能重重地垂下頭,一滴淚落到了青色衣衫上。


    “哥哥你一生聽從父親的,你做的那麽好,為何事到如今突然……”章斯年趴在章明遠身上嚎啕大哭,“兄長一去,做弟弟的該如何是好……明明你才是做的最好的那個,怎麽就扔下弟弟了呢……”


    “我的兒呀,早知如此,為娘我哪怕是拚了這條命也要把你送到軍營去,你怎麽就不給做娘的一個機會呢嗚嗚嗚嗚……”


    “夫君吾嗚嗚嗚嗚嗚嗚……”


    章斯年趴在章明遠身上痛哭流涕了好一會,直哭的章明遠身上的衣服都濕了。


    忽然,章明遠止住了哭聲,衝到章修能麵前磕了一個響亮無比的頭。


    “父親!兄長之死,孩兒有過,若非是孩兒不爭氣,重擔全壓在哥哥一個人身上,父親就不會責罰兄長,父親不責罰兄長,兄長亦不會悲鬱而死。孩兒有罪,若能以孩兒之死,換哥哥一生,孩兒死不足惜,孩兒隨兄長去了,萬望父親母親多加保重身體——”


    說完,章斯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撩起衣服撞向柱子。


    落清一個箭步上前拉住他,也顧不得什麽男女大防:“弟弟不可糊塗,你若走了,父親母親該如何是好,你哥哥亦是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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