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上的帝王自然將這盡收眼底,心道有意思。


    “我說侯爺呀,您這可不像是喝慶功酒的樣子。”章斯年捏著酒杯,瞅準時機 走到桓殊戚旁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您倒像是個怨婦似的,也不知道誰負了咱們侯爺,你說是吧,姐姐?”


    虞落清瞪他:“沒大沒小的,不是跟你說過嗎,在外頭,叫虞大人。”


    桓殊戚長年在戰場上過著九死一生的日子,忽然被人拍肩膀,他的第一反應是放倒對方。


    若不是坐在他旁邊的副將白雲峰眼疾手快攔的及時,章斯年今晚恐怕很難全須全尾地迴去。


    “是是是……虞大人。”


    看到章斯年吃癟,落清差點笑出聲。


    桓殊戚不著痕跡地收迴手,摸摸鼻子,懊惱自己的唐突:“抱歉……長年養成的習慣……唐突了……”


    想了片刻不知道如何稱唿對方,便含糊過去了。


    章斯年呲牙咧嘴地收迴手腕,記下了這個教訓:“唐突的是我,侯爺莫怪。”


    落清看出他的囧迫,笑道:“他叫章斯年,禮部侍郎,我阿弟——準確的說,是我前夫弟弟。”


    落清毫不避諱他們的關係。


    “哦,原來是章大人。”


    看到平時張牙舞爪的章斯年也會露出這種表情,柳承民莞爾。


    他雖是帝王,理應比旁人成熟,但他畢竟也才二十一歲。


    他也曾見過柳暗花明,見過女子笑意殷殷,見過天上自由翱翔發鷹,見過河底自在暢遊的魚,他也曾被人真心實意地愛著,也曾……


    可如今他是天子,是晉國的帝王,他必須收起所有的情緒,所有愛,恨,將自己偽裝成無懈可擊的樣子。


    唯獨在落清這幾個麵前,他才得以放鬆。


    一個是閨閣女,卻助他扶搖直上,論功行賞,做了鴻臚寺少卿,幾年時間,憑政績做到了刑部尚書,饒是那些老古板,也不敢吭聲;一個出身高貴卻沒有傲氣的禮部侍郎,撒潑耍寶,沒有不會的;一個是出身貧寒十年登科的探花郎。


    隻有在和他們一起的時候,柳承民才感到自己是活生生的一個人。


    似乎感受到柳承民的嘲笑,章斯年不甘示弱地轉過頭,向柳承安露出一個挑釁的笑。


    普天之下,也就他敢這麽跟皇帝挑釁了。


    換作別人,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掉。


    ……不,怕是也沒有這個膽子。


    柳承民挑了挑眉,表示不屑。


    察覺到章斯年和帝王之間微妙的互動,桓殊戚忽然覺得,其實皇帝也不是那麽地……冷漠。


    章斯年很快忘記了剛才的痛,賤兮兮地貼上來勾住他的脖子:“當不起大人……侯爺——一定是有心事啊。”


    白雲峰抽了抽嘴角,應付酒的同時,時刻關注著章斯年的動向,雖然他知道自家將軍不會亂打人,但是章斯年賤兮兮的樣子,他也忍不住啊。


    “家國未定,四海未歌舞升平,為人臣子,怎能不有心事。”桓殊戚說的平靜,卻一直在看落清。


    “年少封侯,揚名立萬,明明應該像杜編修那般醉的不知天高地厚,你偏偏跟個怨婦似的,旁人敬你酒,你也意興闌珊,好像踏破匈奴鐵騎的不是你似的。


    “莫非是姻緣不如意?莫非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莫非是從此蕭郎是路人?跟小爺講講嘛,我最愛聽這些癡男怨女的事了。”人家跟他講家國大義,章斯年扯癡男怨女。


    “大人多慮了,桓某隻是生性冷淡罷了,哪有什麽癡男怨女。”桓殊戚道,章斯年胡扯,桓殊戚也跟著胡言亂語,“難不成大人就是那癡男?”


    “下官自然是未有淑女結鸞籌……”章斯年一怔,嚇得“下官”這麽正經的稱唿都出來了,“侯爺也不必一口一個大人,下官可擔不起我表字與秋,你叫我與秋吧。”


    章斯年自顧自地說完,看看桓殊戚,又看看落清,終於察覺出不對勁:“侯爺和我姐……”


    落清瞪他一眼。


    章斯年把話咽下去,修正道:“侯爺跟虞大人認識?”


    桓殊戚看向落清,他想說認識,可是不知道小清還認不認識他。


    落清放下酒杯,心說現在再掩蓋也沒意思了,悠悠歎口氣:“認識,認識了很久,我們是故交。”


    桓殊戚眼裏的光更明亮了,仿佛一下子活過來了,重複道:“我和小……虞大人是至交。”


    章斯年覺得更奇怪了。


    “小虞大人?好奇怪的稱唿。”章斯年搖搖頭,看向落清,“虞大人,你認識這麽厲害的人,怎麽不告訴我啊。”


    落清瞥他一眼,繼續吃東西:“你也沒問我啊。”


    落清在心裏歎氣,看來裝不認識是不行的了,這渾水,桓殊戚是蹚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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