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雲灼都很安靜,隻是乖乖的貼在沈酒辭赤裸的後背之上。


    “九爺?”


    “嗯?”


    雲灼笑了笑,“要是我死了怎麽辦?”


    “不會的,我不會讓你死的。”


    “真無聊,你都不會配合一下。”雲灼輕輕的呢喃了一聲。


    “如果你死了我定會隨你而去。”沈酒辭淡淡的說道。


    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身前和身後的黑暗裏,以求前方或者後麵有東西靠近的時候,他可以迅速察覺。


    “你小的時候有人陪你玩嗎?”


    沈酒辭認真的想了想,“沒有。”


    在蛇族裏長大並不容易,弱肉強食,很容易被自己的兄長吞噬,妖族的世界就像是現在互相殘殺的妖域一般。


    沒有什麽所謂的親情和手足之情,有的隻是弱肉強食,適者生存。


    “還真的是無趣。”


    沈酒辭頓了頓,“我不太會與人作伴,也許和你一樣的話,或許我就會有朋友了。”


    “我也沒有朋友。”


    沈酒辭突然笑了笑,“希望這件事情結束之後,我們還可以去參加君冥的登基大典。”


    身為君冥的師尊,其實沈酒辭還是很希望可以親眼看到這一幕的。


    “嗯。”


    忽然雲灼瞪大了眼睛,“我平白無故的消失,還拐走了他的師尊,隔幾日又將他師尊帶迴去,說,我們迴來了驚不驚喜意不意外?那時候君冥隻會說我們兩個為老不尊,妖域混亂的時候還忙著去外麵花天酒地!”


    沈酒辭表情僵硬,默默的低下了頭。


    他的眼角抽動了一下,直起身來,忽然心口好像要燒起來了。


    “替我看一下我的後背。”


    “你是在故意展示你的身材嘛?不用那麽刻意啦,其實這路上我都看過了,九爺的身材很不錯哦。”


    雖然雲灼還在說著不修邊幅的話,但還是從沈酒辭的背後下來,湊過去細看。


    隻見沈酒辭後背貼近心髒的位置,有一塊赤色的胎記,像是嵌進了什麽東西,微微的鼓起。


    雲灼心頭莫名的抽動了一下,這樣的胎記她最為眼熟了,她的手指顫了顫,但還是很快收斂了自己的情緒。


    她的手有些冰冷,輕輕的戳了戳,“痛麽?”


    “不,隻是很燙。”


    沈酒辭突然一驚,連忙護住雲灼,一臉的警惕,“有什麽聲音,你聽見了嗎?”


    雲灼屏住了唿吸,仔細的聽著,“沒有啊……”


    她把下麵半截話吞了迴去,就在自己和沈酒辭的身側,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出現了一個人影。


    就那樣悄無聲息的立在那列,似乎已經注視了兩人許久。


    按理來說雲灼和沈酒辭的修為都不算低,可是為什麽有東西靠近他們卻一點兒都沒有發現?


    沈酒辭的手中再次出現把柄閃著寒光的蛇骨劍,做好了隨時衝上去的準備,可是也很奇怪,那個人影隻是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沈酒辭忽然愣住了,全身冰冷,腦袋深處傳來了陣陣劇痛。


    “我們不要繼續往前了!”


    這時候沈酒辭終於聽清了剛才的響聲,那是有人貼著自己耳邊唿吸的聲音!


    有一股莫名的力量突然擦著沈酒辭的腦袋穿過,在他的耳邊風聲唿嘯,仿佛向著無盡的深淵墜落。


    被某種東西封鎖了的記憶忽然覺醒了。


    神殿被摧毀的那天,那個火光衝天裏的女人牽著自己的手,帶著他偷偷躲進了殿宇的角落。


    那個奇怪的,被所有人都忽視的角落……


    一切都貫通了,為什麽他能在雲灼之前嗅到死巢的味道,因為他曾也是死巢的一部分。


    身側的雲灼似乎突然消失了一般,自己看不見她,甚至也摸不到她,感受不到絲毫雲灼存在的痕跡。


    跌入深淵的人是自己!


    沈酒辭摸著甬道繼續前進,他看不清自己的方向是否正確,但是他覺得雲灼就在前麵等著自己。


    黑暗好像是粘稠的泥潭,他獨自一人跋涉在泥潭和黑暗之中。


    他不知道這條路的盡頭會不會有一扇門,華麗麗的等待著自己的降臨,他隻能不斷的往前走,他不能迴頭。


    沈酒辭突然想到雲灼在世間一個人遊蕩了萬年之久,不知道會不會害怕驚恐,憂傷絕望,她曾是那個相信自己擁有所有的小孩子。


    可是後來,雲灼所擁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就像是從未出現一般。


    從未擁有和曾經擁有,究竟哪一個更讓人傷心絕望呢?


    他必須強迫自己不斷的想這個想那個,否則他覺得自己很有可能倒在黑暗裏,再也站不起來。


    他突然摸不到甬道了,撲麵摔倒在地。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的靈氣似乎在一點點的被抽幹,就連手中的利劍提起來都是那麽的費勁。


    沈酒辭這才意識到,這甬道會吃人。


    他仰起頭,隻看見無限高曠的黑暗中飄蕩著金色的星光,望不到頂,也看不到壁,原來自己已經走出了甬道了嗎?


    他走進這個地方,就像是一隻螞蟻在深夜爬進了一個不知道什麽地方的地方。


    這時候岩壁上似乎有光開始亮了起來,緩慢的閃爍著。


    沈酒辭依稀看見有個女子站在光亮處朝著自己招手,那是雲灼。


    他驚喜的站了起來,竭力朝著雲灼的方向走去。


    整個岩壁都是龜裂的紋路,眼前的少女也漸漸消失在自己的跟前,片片碎石下落,塵埃彌漫。


    他捂著臉謹慎的後退,周圍的岩石片片剝落,他抬眸看了一眼,岩壁縫隙中似乎有一道光亮。


    他沒有理由的生出一股刺骨的惡寒,那道光,在看他。


    何等邪祟詭異的眼神?!


    同時,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明亮了起來,自己身處大殿,隻不過周圍都是岩壁罷了。


    方才看見的眼睛似乎隻是一種幻覺,眨眼間便是消失不見了,一切都是一副沒有出現過的模樣。


    沈酒辭喘著粗氣,心口的疼痛還在曆曆在目。


    雲灼正一臉擔憂的看著他,連喚了好幾聲,沈酒辭這才恢複了神智。


    其實沈酒辭也不知道剛才自己究竟是看見了什麽,隻是現在看見了雲灼,便是下意識的將雲灼緊緊的抱在了懷中。


    他用手托著雲灼的腦袋抵在自己的心口處,似乎這樣才能讓方才的擔憂消散一些。


    雲灼鎖著眉,“九爺,你沒事兒吧?”


    沈酒辭平穩了自己的唿吸,露出了一個勉強的笑,“沒事兒,隻是方才太暗,沒看見你,我不放心。”


    雲灼自然知道剛才沈酒辭定是看見了其他的東西,但是她也沒有追問。


    看著沈酒辭越來越蒼白的臉色,她難免有些擔憂,“已經邁入死巢了,九爺,你……”


    她頓了頓,“你看見了,對吧?”


    沈酒辭隻是微微頷首,算是默認了吧。


    其實剛才沈酒辭看見的那一雙眼睛並不是幻想,而是真真實實存在的。


    周圍的岩壁開始一塊塊的脫落,就像是沈酒辭看見的那般。


    隻是這一次岩壁脫落之後,露出來的是瑩瑩發光的水晶。


    眼看著周圍岩壁脫落得越發的誇張,避免碎石傷到雲灼,沈酒辭便是將雲灼死死的護在了自己的懷中。


    雲灼的聲音在沈酒辭的懷裏顯得有些沉悶,但是沈酒辭還是聽得很清楚。


    “八岐,是他曾經的寵物,隻是神殿隕落之時,它隨它的主人一道去了。”


    果不其然,等到岩壁剝落之後,眼前的東西便是顯露出來了。


    眼前的八岐宛若巨龍,率先突破岩壁的是他修長的脖子。


    沒有任何的言語可以描繪出他莊嚴的軀體,他所擁有的美是陰暗的,雄渾和深邃的,令人心生敬畏。


    全身青黑色的鱗片從前往後依次張開依次合攏,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音,滿是骨突的臉上帶著君主般的威嚴。


    他俯視著雲灼和沈酒辭,張開了巨大的黑翼,尖利的嘶吼起來。


    雲灼忍不住緊緊的捂住耳朵,覺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可是沈酒辭還是筆直的站在原地,八岐似乎並不能撼動他絲毫。


    龍蛇一般的長頸忽然一縮,雙爪子刨地,小心的縮到了角落裏。


    八岐把頭低到基本貼著地麵,警惕的打量著眼前的沈酒辭,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吼聲。


    沈酒辭淡淡的伸出了自己的左手,似乎是要去撫摸眼前的八岐。


    八岐金色的眼睛微微收縮,像是貓瞳一般,八岐遊動著長頸緩緩靠近沈酒辭,微微張開了嘴。


    利齒如槍簇。


    八岐果真順從的蹭了蹭沈酒辭的手,一副乖巧的模樣。


    看到這一幕,雲灼直接愣在了原地。


    不死的八岐,半身顯露生存之相,半身顯露死亡之相,可是他卻……


    她看著沈酒辭的眼神微微變了變,似乎是不敢相信,連連後退了好幾步,眼眶不自覺的便是紅了起來。


    “九爺?”


    她試探性的喚了一生氣,可是沈酒辭並沒有動作,隻是撫摸著八岐的手微微的頓了頓。


    他緩慢的轉身,明明是熟悉的模樣,可是雲灼卻是有一種說不出的疏離感,卻又是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


    沈酒辭忽的一笑,還是一樣的溫柔,滿是情意,“雲兒……”


    “阿卿……”


    雲灼的聲音幾乎都是顫抖的,她撲在了沈酒辭的懷中,反反複複隻是呢喃著同一句話,“你沒死,你真的沒死。”


    摸著雲灼的腦袋,沈酒辭也是滿臉的心疼,“那麽多年,辛苦你了,跋涉荒原的不應該隻有你一個人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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