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錦沒人打擾,正好拿了畫架在花園子裏作畫,倒是安生了半日。


    下午她正睡午覺,卻被春劍叫醒了:「姑娘,威遠侯夫人來了,夫人叫你過去見一見。」


    似錦:「……威遠侯夫人來了,我為何要見一見?」


    素心忙道:「姑娘,我剛打聽過了,說是威遠侯府的二公子也跟著過來給咱們夫人請安。」


    似錦瞬間清醒——威遠侯夫人和孫浴泉這對嫡母庶子,又在打什麽歪主意了?


    她不知道哪一輩子欠了威遠侯府的,他們一家子算是盯上她了,上輩子孫浴泉坑了她還不夠,這輩子死了一個孫沐泉,孫浴泉又來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事情既然來了,躲也躲不開,她也不是怕事的人,與其軟弱逃避,不如好好麵對。


    似錦起身洗漱罷,選了身樸素些的衣裙穿了,留下素心看家,自己帶著春劍去了惠暢堂。


    周夫人正陪著威遠侯夫人在羅漢床上坐著,孫浴泉在東邊圈椅上坐著。


    似錦進去後,先給周夫人行了個禮,叫了聲「母親」。


    周夫人看了看似錦,見她挽著漆黑油光的發髻,插戴著一支金玲瓏福字簪,身上穿著件月白衫子,係了條寶藍湘裙,外麵則是件半新不舊的秋香色褙子,脂粉未施,顯得很是素淨,心中滿意,便點了點頭,道:「似錦,這是你表姑母威遠侯夫人,你來見一見吧。」


    似錦看向威遠侯夫人。


    幾個月不見,威遠侯夫人仿佛老了十年,鬢角多了許多銀絲,臉上法令紋變得很深,眼睛也變得尖厲異常,帶著寒意打量著似錦,似在掂量從哪兒下刀。


    似錦不卑不亢,屈膝褔了福:「給夫人請安。」


    說罷,起身看向周夫人。


    周夫人雖然和威遠侯夫人是表姐妹,彼此更親近,卻也覺得周似錦做的對,沒有墮了周府的麵子。


    她又含笑道:「似錦,這是威遠侯二公子,是你二表哥,你也見一見吧!」


    似錦進來的時候,原本在圈椅上坐著的孫浴泉就起身了,聽了周夫人的話,他含笑看向似錦。


    重生以來,似錦一直盡量避免見到孫浴泉。


    她不敢見到他。


    因為一見到他,似錦就會想起自己前世最絕望最無助最黑暗的那段時光。


    也因為孫浴泉生得太好看,而內心太肮髒,她不願相信這樣美好的軀體內,居然有那樣自私狠毒虛偽的靈魂。


    如今不一樣了,她的許鳳鳴並沒有夭折在冰冷的金水河中,反而變成了林岐,好好地活著,因此似錦有了底氣,敢看孫浴泉了。


    孫浴泉知道自己是好看的,也知道自己臉微微歪著,下巴略收,這樣笑很好看,清冷又燦爛,如雪山上的日光。


    見似周錦看向他,他笑得更燦爛了,聲音清朗:「表妹。」


    前世周似錦就喜歡他這個樣子,每次他這樣一笑,她就有些羞澀地抿嘴一笑,然後要什麽就給什麽,任他吸血,為他奔走,替他賣命。


    前世若不是周似錦自私,堅持不肯把小劉氏給他生的兒子記到名下,認為嫡子,他也不至於在周胤倒台後毒死她了。


    誰知道景和帝居然把他給活剮了。


    那可是真剮啊!


    景和帝坐在勤政殿前,看著他被淩遲。


    一刀又一刀,一片又一片,他活活疼暈過去,劊子手就用涼水把他潑醒,繼續淩遲。


    先前讀書,孫浴泉讀到《大周律》中的這段話——「謀反大逆:凡謀反謂謀危社稷。大逆謂謀毀宗廟山陵及宮闕,但共謀者不分首從,皆淩遲處死」,當時也隻是一笑。


    他雖然愛好榮華富貴,卻與謀反毫無關聯。


    可是,周似錦剛死在永福寺後麵的墓地,屍體就不見了,接著便是青衣衛對威遠侯府閃電般的查抄,再接著,就是全家的覆滅……


    想到小劉氏也淩遲而死,孫浴泉手指蜷了蜷——這樣一個柔弱善良以夫為天的小女人,居然也被景和帝以謀逆罪淩遲處死了!


    前世這一切,極有可能與周似錦的死有關。


    而他,重生而來,便是要尋找原因,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景和帝剮了他,他就投靠慶王,利用自己知道的前世之事,幫助慶王對抗以後的景和帝,如今的皇太子林岐。


    周夫人看著孫浴泉對著似錦笑,原本是極清冷極明豔的少年,這樣燦爛的笑,居然一點媚氣也無,反而多了許多少年氣,她不禁也笑了起來——表姐這個庶子可真是太好看了,真真是《古今談概》中描寫的晉代美少年,如冰雪雕成,清冷而俊麗。


    「似錦,你表姑母和表姑父剛為你二哥請封了世子,」周夫人笑容熱情了許多,「朝廷已經準了。」


    似錦淡淡道:「恭喜世子。」


    孫浴泉眼神帶著審視,觀察著似錦——前世的似錦,第一次被周夫人叫來與他見麵,她可不是如今這樣冷淡的。


    為何她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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