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裏雖然有些懷疑,但也沒多想,隻是,這事兒卻還沒完,姐姐死後沒多久,關家的老爺、姨太啊都接二連三地離奇死了,於是鎮上就傳開了,說是姐姐冤魂不息,迴來找關家報仇來了。”


    一直都聽說關家的人離奇死了,但究竟怎麽個離奇死法,到現在,仍舊是不知道,於是再次打斷了傅賢情的話,插口問道:“那,關家的人都是怎麽個離奇死的?”


    “真真是慘啊,好好的一家子,說沒了就沒了……”傅賢情歎息著,握著念珠的手也微微顫抖著:“過了頭七,在給姐姐下葬的時候,發現姐夫竟莫名其妙地死在姐姐的棺材裏,白色的裘毛襯著他慘白的臉,已沒有血色的嘴角微微上揚著,我瞅著好生奇怪,那笑,彷佛是一種解脫,一種安樂,難道姐夫真的是自殺的?為了姐姐,還是為了媚雲?


    後來不到一個月,關家又開始出事了,先是姐夫的二娘,大清早的,坐在鏡子前,長長的頭發還沒梳好,眼睛睜得大大的,丫鬟進去伺候那陣時,還不知道死了,一推,夫人就那麽直直地倒在地上,手上還握著一把梳子……


    然後就是其餘的姨太太們,全都是吊頸死的,據發現的丫頭們說,一推門進去,就看見鏡子裏映著女人的小腳,一晃一晃的,抬頭一看,隻見主子們吊死在房梁上,舌頭伸得老長,眼睛也睜得老大,那是死不瞑目呢,有幾個膽小的丫鬟還給嚇得傻了。


    最後一個是老爺,二姨娘死後不久,老爺就著手開始賣這棟宅子,但,由於太邪門了,價再低,也沒人敢買,後來姨太們也一個接一個地死了,就更沒有人敢買關家的宅子,於是老爺隻好閑置了這宅子,打算離開南沙鎮。臨走的前一晚,老爺居然登門拜訪父親,沒想到,那次竟是見他的最後一麵。


    我端酒給他們,因為好奇,就躲在窗棱子底下偷聽,關老爺一個勁地歎氣,說過去做的壞事太多,如今是遭報應了,大家都說是媳婦傅賢淑的冤魂索命,可他不相信,那麽賢惠的兒媳婦怎麽會做這樣的事情?關家和她又沒有深仇大恨,反倒是他,累得媳婦丟了性命。


    我心裏就納悶著,不是長工殺了姐姐的嗎?那時,我還不知道是媚雲的冤靈幹的,怎麽關老爺會說是自己連累了姐姐?


    父親也無法接受姐姐化為冤魂索命一說,讚同著,但他卻不明白關老爺的意思,勸著關老爺想開些,想是親家公喝醉了,居然說起胡話來。


    關老爺簡直就是捧著酒壺往嘴裏灌,嚷著:‘我沒醉,我清醒著很呢。你知道我離開南沙鎮打算去哪嗎?我現在已經是糟老頭一個,兒子沒了,家沒了,我已經什麽都不在乎了,大不了就是死嘛,我關祥瑞這一輩子,什麽都夠了!夠了!但是,我要去蘇城,蘇城!’


    蘇城?我不明白關老爺為什麽要去蘇城,不過我曾聽姐姐說過,關家以前並不住在南沙鎮,他們是從蘇城搬過來的,隻是,為什麽要從省城搬來這樣的一個小地方呢?


    父親也糊塗了:“親家公去蘇城做什麽呢?”


    關老爺不知是由於酒還是激動的緣故,憔悴的臉上一片通紅:“哼,哼,是我對不起蘇城柳家的當家,是我栽贓嫁禍,但有什麽都衝我來啊,憑啥報應在我的兒子兒媳身上?生前沒膽和我爭,死後竟用這樣的手段,我就算變成鬼,也還要把柳家整個底朝天!我趕明兒就去蘇城,掘了他的祖墳,就算作鬼也讓他們永世不得超生!哼,哼……”關老爺想是太激動了,揮舞著手就往門外衝。


    父親一把攙住關老爺,說:“親家公真是喝醉了,你心裏的苦,我知道,誰家遭了這樣的罪,都不好受啊,我讓管家送你迴去吧。”


    我聽著趕緊離開了,想著關老爺的話,好生奇了,難道真是關老爺口中所謂的柳家尋仇來了?關家來南沙鎮也有十多年了,為何偏要等到現在?難道關家當初真是為了躲避仇家才從省城搬到這小鎮上來的?可聽著關老爺的口氣,這柳家好似已被折騰地衰敗了,我不知道關老爺曾經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隻是看他風燭殘年之際,竟還要遭受家破人亡、顛破流離之苦,對那“蘇城柳家”竟有些怨憤起來,或許,我心裏也默認了是柳家的冤魂害死了姐姐吧。


    第二天一大早,關家又圍滿了人,原來關老爺子死了,就死在自家的前院裏,麵朝著南方跪著,胸口上插著一把雪亮的刀,紅紅的血染紅了身上的襖子,眼睛睜得老大……大家都說瞧關老爺那恐怖的神情,肯定是見鬼了,指不定就是以前虐待過自己的兒媳婦,所以死後是跪著的姿勢,這是賠罪呢,關家的人都死光了,傅賢淑心裏的冤氣也該消了。


    從此,關家的丫鬟、仆人都散了,關家的大宅也被封了,沒人再敢靠近,有人說,一到深夜,能聽見裏麵傳來女人哭泣的聲音,這麽一傳十,十傳白,附近的人也都陸續搬走了,隻剩下這棟大宅孤零零地守著一屋的冤魂。


    這個寒冷的冬天很快就過去了,四月的春天變得無比明媚起來,帶著蓬勃的生機吹綠了整個南沙鎮,也吹散了人們心中不安的陰霾,人們開始漸漸淡忘曾經顯赫的關家,詭異的故事,還有,關家那所鬧鬼的宅院。


    九月的時候,由於身子骨不好,我早產了,生了個女兒,小名就叫囡囡,我愛她,疼惜她到了極點,我想,天下間所有的娘親都疼愛自己的兒女吧,畢竟都是十月懷胎,身上掉下來的心頭肉啊,身為娘親,我多想能看著她長大、嫁人,可……因為我的過錯,竟讓我這個娘成為她心中永遠的痛。


    說到此處,傅賢情又泣不成聲,晶瑩的淚珠順著褶皺的臉往下滑,作為母親,傅賢情是永遠都無法原諒自己對女兒的傷害了,究竟是什麽原因,讓一個娘親能放棄自己最最寶貴的兒女呢?


    傅賢情一個人捧著臉哭泣了一陣,好不容易待心情略微平複些才繼續說道:


    “女兒還沒滿百天,我的先生就得癆病死了,開始還隻是發熱感冒,以為是受了風寒,吃幾劑藥便沒事了,哪知到後來不知怎地就變成了癆病,整天咳嗽著,彷佛連心肺都要咳出來般,還時常咯血,那個年代,這癆病是沒法治的,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日漸消瘦,死的那陣簡直瘦的不成人形了。


    唉,囡囡那陣想必也是知道她父親要去了,成天哭個不停,我又是傷心,又是忙亂,這個冬天就這樣給折騰過去了,也別提過什麽新年,一片愁雲慘霧的將就應付著。等到第二年開春,看著喃喃日漸紅潤的小臉,聽著她乖巧的笑聲,我心裏的傷也漸漸好了,這日子總還得繼續,更何況,我還有囡囡。


    三月的時候,從h市突然來了個偵探,竟說是為了姐姐的案子而來,姐姐去世已經有一年多了,幹他什麽事?何況是那麽大老遠的一個地方,我身上戴著白事,父親不讓我出門會客,於是我隻能躲在廳門後麵偷聽著。


    那偵探說不久前一個叫紅梅夫人的女人在這年的二月十三死在自己的公寓裏,穿著紅紅的喜服,頂著紅紅的喜帕,手上還戴著個詭異的血玉鐲子,但頭沒了,這不是和姐姐的死狀一樣麽?而且也是在二月十三,怎麽會如此巧合?


    最想不明白的是那隻血玉鐲子,難道真的是姐姐的鳳凰血玉鐲子?可當年我是看著姐姐戴著它下葬的啊。我懷疑著,可當那偵探掏出那張封頁時,我隻感覺我的腦袋‘轟’的一聲,是姐姐,我敢肯定封頁上的女郎就是姐姐,雖然那女人比姐姐原先在南沙鎮妖豔了許多,前額的紅斑也變成了一朵紅梅的印記,但,女人眉梢眼角的神情,我是見過的,那就是姐姐心中最最真實的自己。


    然——


    如果當年死的不是姐姐,那死的又是誰?會是誰追蹤到h市殺了姐姐,而且如此準確地再現當年的場景?


    我想起那個咿咿呀呀啞巴了的長工,關家鬧鬼的傳言,關老爺口中的蘇城柳家……曾經藏在心頭的疑問又翻滾上來,姐姐為什麽要用媚雲的名字?她是那麽地不喜歡她,而且,我的心突突地跳動著,媚雲,媚雲在姐姐死後竟再沒出現在南沙鎮了,大家都說她是離開了,但,會不會有可能是姐姐殺了她!


    真真是嚇了一跳,我知道我不該這麽想姐姐,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姐姐殺了媚雲,姐姐殺了媚雲……這個念頭竟盤桓在腦中揮之不去。


    我曾希望那個偵探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可惜他在離開傅家後就再也沒有登門拜訪過,我也就再也沒有他的消息了,我不知道他是否已經揭開案情的麵紗,不管結論是什麽,我都希望他能和我說一聲,難道是案情的發展讓他無法啟齒,還是,他也死了?


    所有這些都成為我心頭一隻縈繞不去的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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