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炎不是個喜歡刨根問底的性子,既然人家為難,那他也就不便多問了。


    “沈夫人,謝某還有公務在身,這便先行告辭了。”


    說罷,謝炎便打算離開,卻又被趙依萍給叫住了。


    “公爺稍候!奴家…奴家實在是有個不情之請,一時不知當講不當講,所以…”


    謝炎笑道:“沈夫人何必如此見外?謝某與沈大人一見如故,對貴府一門也是敬重有加,有什麽話不好說的呢?隻是說幾句話罷了,又不會造成什麽嚴重的後果,何必搞得這麽嚴肅呢?”


    趙依萍一咬牙,下定決心道:“公爺既如此說,那奴家也就不跟您見外了。敢問公爺一聲,今天過後,這朝堂上的局麵…是不是就要大亂了啊?”


    謝炎眯了眯眼睛,沒有隱瞞她:“自然是的。陛下猜忌洪濤已久,一直苦於無處下手。如今好不容易得了這麽個機會,即便是謝某想放過他姓洪的,聖上那邊肯定也是不樂意的。沈夫人,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了?”


    趙依萍的表情有些窘迫:“公爺,奴家知道咱們天興國朝堂上的規矩,婦人不得幹政,何況奴家這種微末小官家的親眷了。隻是…”


    “隻是公爺,今日我家官人一下朝,便興高采烈地說陛下給了他一個隨裕王南下巡鹽的差事,擺明了是要提拔他的意思。實話說,官人此生最大的夢想就是能一展才華,盡忠報國,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了這個機會,奴家也打從心底裏為他高興。”


    “隻是今天這檔子事兒出了,以官人那個性子,被卷入鬥爭漩渦中是必然的了。作為一個女人,奴家本是不方便說這些的。可做為一個妻子,奴家還是想求公爺幫幫忙,多多照顧我家官人。隻要能保得官人無憂,奴家來生做牛做馬,也定會報答公爺的恩情的!”


    說罷,趙依萍作勢就要給謝炎行大禮,被他及時扶住了。


    “沈夫人這說的是哪裏話啊?沈大人這等治世之能才,都輪不到謝某幫趁著,估計陛下到時候會親自站出來替他說話的!”


    “而且夫人可能也不太了解情況,在陛下這兒,凡是有望得到重用的官員在就職之前肯定都會被外放曆練個一兩年的。說起來沈大人這事兒也真是湊巧了,今日一早原本定下了要隨裕王一塊兒南巡的戶部侍郎突然告假,巡鹽隊伍便多了一個空缺,正巧就讓沈大人給趕上了。也是他一貫忠君為國,如今得了這個機會,便是陛下看重他的征兆啊!”


    “而且沈夫人可知道,戶部侍郎今日為何突然告假麽?其實就是洪濤這個王八犢子搞出來的事情!想把自己的親信插進去,卻不想陛下親自提了沈大人的名,才沒有叫他的奸計得逞!”


    一提到洪濤,謝炎的火氣就蹭蹭地往上冒,稱唿上自然也就沒什麽好話了。


    趙依萍眉頭緊鎖:“公爺,正是因為如此奴家才會這麽擔心的呀!實不相瞞,在奴家看來,官人他能夠一展抱負,完成自己的人生理想固然是好的。可站在一個女人的角度上,我是真的不求什麽大富大貴,名垂青史,隻希望他能盡到一個丈夫的責任,別有朝一日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說了不該說的話,最後留下我們孤兒寡母的,這…這可叫我們還怎麽活啊…”


    這是趙依萍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了。趙家是商賈出身,凡事都講究個利字當先。趙依萍雖然沒有學過經商,耳濡目染之下卻也沾染了一些世俗的氣息。


    於她而言,能嫁給沈超,生下沈錦陽便是她此生最大的福分了。別的官夫人哪個不是想著盼著自家男人能夠有朝一日封侯拜相,福蔭後世,連帶著她們也能跟著過上好日子。可她卻從未有過如此不切實際的幻想。甚至她恨不得沈超此生就這麽悠哉遊哉地混過去得了,在她心中,不管是功名利祿還是名垂千古,什麽都不會比一家人永遠在一起共享天倫來得更重要!


    可沈超的性格她是最最清楚的了,作為一個稱職的妻子,趙依萍不會更不忍阻止丈夫追尋夢想。但同樣是因為她是一名妻子,在麵對如今這種形勢不明朗,局勢即將迎來巨大動蕩的節骨眼兒上,便免不得更加擔心丈夫的安危問題了。


    說起來也都怪洪家那個小王八蛋,好端端的非得挑撥是非,傷了兩個孩子還坑了自家老爹,攪得時局都要跟著發生動蕩了。要不是因為今天這檔子事兒,趙依萍還真不至於那麽擔心沈超呢。


    思來想去,她還是決定到謝炎麵前來努把力。哪怕有朝一日沈超真的麵臨威脅了,她也不求自家男人能夠保得住地位和榮耀,隻要人能囫圇個兒地迴來也就足夠了。


    可謝炎這個天然直卻顯然沒抓住趙依萍的重點,或者說他其實也抓到了,隻是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上,他的思維一不小心打了個滑,然後就滑到一個莫名其妙的角落裏頭去了。


    所以麵對趙依萍的真情求助,謝炎給出了一個令其倍感匪夷所思的迴答:“哦~我明白了。哎呦,沈夫人你就放心吧!老沈這個人雖然與我接觸時間不長,但謝某一直堅信他是一個有責任心又顧家的好男人!雖說如今他得了陛下青眼,遲早是要升官進爵的。但我可以代他保證,他沈超此生,是絕對不會做出讓夫人你傷心難過的事情來的!”


    “不是…公爺我…”趙依萍一時間實在沒明白謝炎想要表達些什麽,剛要開口解釋,卻被謝炎抬手打斷了。


    “夫人呐,沈大人比我要小上幾歲,謝某便僭越一步,叫你一聲弟妹了吧。我也知道,你不就是擔心沈大人他日後公事繁忙了,就無暇顧及家裏的事情,對你和孩子照顧不周嗎?你放心,等他這次南巡迴來了,我便向陛下舉薦他升任工部侍郎一職!”


    “這個職位雖然不算多高,但卻是主管朝廷錢銀流通的重要部門,輕易不得離京!而且我記得你們家的院子離工部衙門好像也不算太遠,這樣他來迴上下班也方便,保證一日三餐都能迴家去吃,這下弟妹你也該放心了吧?”


    謝炎笑得誌得意滿,身居高位多年,他是真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還能攤上這維護同僚家庭安定和諧的差事呢!關鍵還是之前趙依萍說了一句“孤兒寡母”的觸動了謝炎的神經,讓他下意識地朝這方麵聯想過去了。好在在她看來這活兒做起來輕鬆,也蠻有成就感的,他本人倒是不怎麽排斥,反倒挺樂意幫這個忙的就是了。


    趙依萍哭笑不得地看著他:“不是不是,公爺您真的是想太多了!奴家真的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謝炎這下也有些發懵了,沒辦法,這麽多年他天天見識楚綾湘各種花樣求關注,再一看趙依萍如今這楚楚可憐的模樣和說的那些話,第一時間便主觀地認為她的訴求和楚綾湘肯定是差不多的,這才給出了這麽一個在他看來非常合情合理的解決方案,可耗費了他不少的腦細胞呢!


    頓了半晌,趙依萍才釋然一笑,仿佛突然之間想通了很多事情。


    “罷了,公爺隻管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就好了。能夠如此重視奴家與官人的和諧生活,奴家便已經感激不盡了。隻要往後公爺能多多關注一下官人那邊的情況,在他困難的時候伸手拉他一把,奴家今日說的這些話,便也不算是白說了。”


    是啊,想那麽多有什麽用呢?趙依萍心想道。沈超是官,即便這一次他出門躲過去了,以他的性格遲早也還是會遇上第二次,第三次的。官場如戰場,光鮮亮麗的外表之下本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閻羅殿般的地方。比起她在這裏想方設法地替他找門路,尋靠山,倒不如讓他自己感受感受真實官場的模樣究竟如何。想必以沈超的性格,他也不希望自己日後被說成靠著夫人外交一步一步爬上來的小白臉吧?


    再說了,你瞧人家謝公爺一家子多幸福,多親密?人家家的老婆怎麽就可以活得那麽隨性又自在呢?說到底,她們女人不光得學會勤儉持家,以成為一名合格的賢內助為己任。有時候把思想放開點,像楚綾湘那樣活得恣意不是也能夠別有一番樂趣麽?


    說來也是這謝炎突然清奇的腦迴路開解了她的心結,誰還不是第一次給人家做媳婦兒了?趙依萍的擔心早被他盡收眼底,倒是比楚綾湘當初還讓他覺得惋惜。


    曾經,楚綾湘可以不顧世俗偏見毅然決然地投入他們謝家的門楣,如今好歹也算是千寵萬愛地待著,也不算吃虧了。


    可趙依萍呢?她一個商賈之女,本就看不透官場中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卻在得知自家官人即將大展宏圖之時毅然決然地站出來替他謀求一個靠山,想要用這種方式向世人證明自己對丈夫的愛與忠貞。饒是謝炎這個鋼鐵了半輩子的大直男多少也能感受到她的掙紮與不安。畢竟對她一個已嫁作人妻的女人而言,自己這個公爺可是妥妥的外男。今天發生的事情若是被旁人看了去,迴頭還不知道會傳出怎樣的流言蜚語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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