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西看著又被拖走的陳青州,朝他揮了揮手裏並不存在的小手帕。


    陳青州齜牙咧嘴,手裏揮舞著精心準備的口罩,聲嘶力竭的“梵西”沒喊完就被陳衝和喻言捂住了嘴,又拖遠了。


    梵西暗暗歎了口氣,事到如今,隻能轉頭迴自己的房間睡了個天昏地暗。


    於是又做夢了。


    不過這一迴,梵西雖然仍舊是以第一視角觀看故事的走向,但這次她隻能看著“自己”的行動軌跡,沒法幹預。


    麵前還是熟悉的麵孔。


    又是那個看著病入膏肓的闞芒一。


    緊接著掠過了很多畫麵,因為掠過去的速度太快以至於她隻能簡單記住一些畫麵,簡單概括下來就是她經曆了學生時代,牛馬時代和闞芒一的……


    消弭之秋。


    “闞先生,我還要去學校嗎?”


    梵西聽見自己的問話,而坐在她身邊,和他年齡相仿的男孩依稀地笑著,彈了彈她的額頭。


    “闞先生,我能不去上班嗎?”


    梵西又聽見自己問。


    比先前年長了幾歲的男人坐在了一張新的輪椅上,隻摸了摸她的發頂。


    “闞先生,你能好好吃藥嗎?”


    梵西又聽見自己在問話。


    她是什麽提問機器嗎?


    怎麽一直在問問題。


    而那個和闞芒一有著相同五官的男人嘴角總是往下掛著,又或者是抿著唇,麵容上有散不去的烏雲。


    這些話聽上去,一句比一句命苦。


    要上學的她苦,要上班的她苦,要照顧一個不吃藥的家夥,她還是好苦。


    總結了這些苦兮兮的話後,梵西發現她對著坐在輪椅上那個不太愛說話,也不常笑的男人有著極大的溝通欲望。


    但他隻會在沉默過後說——


    “學校要去。”


    “小西要去上班。”


    “先放那裏吧。”


    而且眉頭緊皺著,身上彌漫著淡淡的死氣,陰鬱得根本不像梵西認識的那個闞芒一。


    而且……


    梵西的腳趾輕輕扣地……


    叫先生什麽的,有點尷尬。


    但是等他把那張憂鬱的臉轉過來和她對視的時候,梵西好像覺得還能忍一忍。


    長了這麽一張貴氣的臉,擺出這樣的表情居然也不顯得命苦。


    那些快速滑過腦子的畫麵裏,他其實也不常看她,隻是一個人坐在窗邊就能坐一整天,不管外麵飄飛的是落葉還是大雪,他一直安安靜靜的。


    是屬於安靜到死在那兒了都不會被發現的程度。


    梵西走過去,彎下腰,替他蓋好了腿上的毯子,又嚐試著擋住他看向外麵被雪壓低的枯枝上。


    “闞先生,等來年春天,我們再一起去種點花吧。”


    闞芒一的視線落在腿上鋪得好好的毯子,又看向嘴邊掛著微笑的梵西,不知不覺又看向窗外——那些沒有被她遮擋住的景色,就快要死在這個冬天了。


    “小西啊,今年的雪真大。”


    他對她的話沒有迴應,反而轉開話題,發出了這樣的感慨。


    他們都明白這樣的隱喻最終指的是什麽,可是什麽都知道的他們都隻能裝作不知道話裏藏匿的生死離別,嘴邊掛著比哭都難看的笑容。


    梵西俯身擁抱他說:“冬天很快就要過去了。”


    男人再沒有應答。


    梵西鼻息間全是他的藥味,那些味道在這些畫麵裏散不去,散不開,一天比一天濃鬱。


    她想把這些味道抓起來狠狠丟開,可是現實是她隻能聞著越來越濃鬱的氣味和擁抱著越來越虛弱的男人。


    畫麵一轉,她看見仍舊是那個臉色蒼白的闞芒一躺在床上,緊閉著雙眼。


    為什麽確定這個闞芒一不是她認識的那一個呢,因為等她看見放在一邊的病曆本,上麵寫著患者患有先天性心髒病的時候她就知道,這絕對不是她認識的那一個闞芒一。


    她知道的那一個闞芒一,可是非常非常活潑的家夥啊,怎麽會有這個動輒會一命嗚唿的病。


    她緊接著聽見自己的哭聲。


    懷裏抱著一塊冰冷的石頭。


    石頭?


    哪裏來的石頭?


    梵西眨了眨朦朧的眼,眼眶裏的眼淚滑走,眼前才恢複了幾分清明。


    她懷裏的不是什麽石頭。


    是闞芒一。


    灰敗的,沒有了唿吸的闞芒一。


    ……


    梵西搖搖頭,這才不是她認識的闞芒一,她認識的闞芒一會唿吸,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不會閉上眼睛不看她。


    不知道算不算對自己的寬慰,反正總算結束了這個場景。


    然後天亮了。


    她睜開眼,有些緩不過勁兒來。


    坐在她床邊的人替她擦了擦眼角。


    “醒了?”


    眼前的男人穿戴整齊,看見她醒了,自然而然地把人從床上撈起來。


    陳淮西眼底有著淡淡的黯淡,卻閉口不提她眼角流下的那滴眼淚,也不提她在眼淚中呢喃闞芒一的名字的事。


    梵西上下打量了一會兒穿著正裝的陳淮西,還有些懵,但她沒有表現出來。


    隻是問:“這麽快就去上班了嗎?”


    “嗯,公司那邊忙。”


    “那你還發燒嗎?”


    “好很多了。”


    ……還是沒有說到底還有沒有在發燒,不過迴答得這麽模糊,大概率是還在發燒的。


    幸好是在自家公司工作,要不這樣不知疲倦的牛馬流到外人田,還不得虧死。


    啊,他算不得牛馬。


    他就是驅趕牛馬的資本家。


    “那你走吧,拜拜。”


    梵西突然看他很不爽,朝他揮揮手,準備趕人走。


    陳淮西不動,盯著她看。


    “幹嘛用這樣的眼神看我?”


    她又不會陪他去上班。


    陳淮西沉了一口悶氣,往前一頂,將自己的額頭磕到她的額頭上,不動了。


    “痛!陳淮西你這個無情鐵頭!”


    “我也痛。”


    “那你還撞!”


    “可是這裏更痛。”


    說話間,他把梵西的手握到自己的胸前,梵西趁機抓了兩下。


    “沒有吧,還是很……”


    “小西。”


    陳淮西打斷她的調侃,語氣悶悶的。


    “小西騙人,昨晚說要陪我的。”


    還有這迴事?


    梵西仔細迴憶一下,還真是有這迴事。


    “那怎麽了,誰讓你裹這麽嚴實,防備的樣子真的很讓人傷心的好嘛?”


    能睡不能摸,多上火啊!


    而且!


    “你也不像是在意這一些的人啊!”不會是來故意找麻煩的吧?


    “我在意,在意死了。”


    梵西就喜歡他別扭又害羞地說出這些直白的話,有種詭異的滿足感,接著她一笑,張開手臂把人塞進自己寬闊的懷抱裏。


    “那就和我說啊,遇上能解決的事我一定給你解決,遇上解決不了的事……”


    梵西止住了話頭,知道自己要說什麽話後及時止損——再說就不禮貌了。


    陳淮西倒很好奇,問:“那你怎麽辦?”


    “……我可以把你解決了。”


    “……”


    真好,一大早上就把燒沒退完全的陳淮西氣去上班了。


    “……”


    實話實說也是一門得罪人的藝術啊。


    梵西搖搖頭,複躺下。


    其實也不能怪她吧。


    是他偏要問的。


    算了,就當是為了陳淮西這個月的全勤著想吧,等他到了她這個年紀他就會明白她的良苦用心了。


    不過陳淮西注定不會懂的了。


    畢竟她真的沒有良苦用心。


    把人趕走的梵西很快就收到了來自闞芒一的微信。


    想起自己莫名其妙把人做夢夢死了這件事,她多少有些心虛。


    緊接著想起昨天拿他開涮這件事,更心虛了就是說。


    闞小狗:【小西,你昨天說想好了的意思素什麽啊,人家有些笨笨的,猜不到啦~】


    並西西:【那你再猜?】


    闞小狗:【……我猜什麽就可以是什麽嘛?】


    對於把人夢死了的心虛很快就淡了很多,既如此,梵西也不打算迴複他的消息了,無聊到點進他的頭像,跳轉到個人簡介的頁麵後,他的微信名是“芒果大帝”,名字旁邊是他的頭像——是一隻橙黃色的芒果,還掛著一片綠葉。


    那一片綠葉,鮮豔無比。


    襯得芒果越來越黃,背景的白色越來越白。


    梵西索性連這個也不看了,退出去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剛剛拍了拍他。


    闞芒一接著扣了一個問號。


    算了。


    來都來了,把問題解決了吧。


    並西西:【你什麽時候方便來一下我家,我當麵和你說。】


    闞小狗:【好哦~】


    隔了一兩分鍾,那邊似乎才反應過來梵西沒有在踢皮球,又迴了幾條消息。


    闞小狗:【我現在就來,等我!】


    接著就是一個小狗送花的表情包。


    梵西把手機往身邊一丟。


    這種小狗還拿來發給她,幼稚得沒邊。


    長得還怪像他的。


    也,怪……怪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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